觉察到门口的骚动,黑崎缓缓向这边看过来。接触到他视线的刹那,心脏沉重的一跳,然后好像就此停顿了一样。
踏实感,真实感,被拯救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这些,汇聚成得到救赎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甜美,只是清醒过来了而已。
大概真相这种东西一般说来都是被速冻起来的,所以绝不会让人热血沸腾,而是将我的热血浇熄,让我能冷静下来,看清自己该做的事情。
忘掉过去的我,因为走过的路一片空白,因而脚下的路的去向,也是一片空白。没有过去的人同样没有未来。我正是这样,站在永恒的“当下”,这么一小块地方,一动不敢动。
属于绫原时人的只有这么短暂的时间,这么狭小的空间。无论向前还是向后挪动一步,便会陷入永恒的虚无。那是无底的深渊,一旦坠落,下坠这个永恒持续的过程就是结果。
他把我从这样永恒下坠的绝望中拉出来,让我好好的站在地面上——扫清了迷惘,看到自己脚下的道路,虽然仍然看不到过去,看不到终点——但是此刻,名为绫原时人的我自己,总算可以开始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的,赋予我一个开始的人。
正看着我的这个人,叫做黑崎的男生,右手摸摸脑袋,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正在向我走来。
【午夕】最差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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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住我的同学们让出一条路,令橘发少年顺利的走到我面前。虽然大家刻意的和他保持距离,但黑崎坦然的举止似乎是对同学们脸上的畏惧视若无睹。
“哦,你就是转学生吧?你一直没回来所以我给你新搬来一张桌子,你看,在后排,”偏过头的同时,他握成拳的右手伸出大拇指向后指了指,“你的书包也放里面了。”
停顿了一秒,黑崎略皱起眉:“呃,你要是想坐我的位置也没问题。”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就会不耐烦的急性子。
“不,不用了。麻烦您把课桌搬进来,已经非常感谢了。”我恭敬的鞠躬。
把他吓了一跳。他看起来不能适应我的风格,皱着眉,脚尖不耐烦的在地上打拍子。
“黑崎同学好有绅士风度哦……”井上的声音虽然很低很低,但没让她旁边的有泽漏听。
“白痴,分明是粗暴。”有泽的回答足够大家全体听个仔细。
黑崎斜眼瞪了有泽一下,仿佛在说“乱说什么,揍你了哦”,看起来很凶恶的眼神令气氛变冷,女孩子们的包围圈更加疏散,一直被挡在外面的雨龙找到空隙,冲我点了点头。
先前约好和雨龙一起吃饭以继续我们的讨论。我冲雨龙甜美的一笑,众人的脸上打上大大的惊叹号,兴味的视线齐刷刷转向雨龙的方向。雨龙带着“?!”的神情,茫然的四顾后,额上开始冒冷汗。
虽说是弄错了,但想和雨龙好好做朋友。因为把他当做朋友,所以小小利用他一下不要紧吧。
“黑崎君您好,我叫绫原时人,”我微笑着,用风确保接下来的声音只送去一个人耳边,“黑崎君,我一直期待着见到您。”
黑崎错愕的瞪大眼:“真是个怪人……”眉毛又皱了起来,不过如果说是“不快”的话,稍微有些不恰当,从刚才到现在,他看着我的表情就像在看什么麻烦的事情。谈不上欢迎也谈不上讨厌,单纯的想避而远之,就是这种态度。
“黑崎一护。”他大大咧咧的指指自己,然后抓抓脑袋,“那个啊,我说,你到底想坐最后一排还是说坐我的位置?”视线偏向斜下方,很不礼貌的没有看着我说话。
“当然是第三排~”双手合掌扑过来的是浅野,他以一种叹咏调似的梦幻语气向我极力推销他邻座的位置:“赏景发呆皆宜,想听课也没问题,最重要是无聊欢迎随时找我——”
声音断成两截——“你这家伙……”黑崎满头井字的勒住浅野的脖子,然后臂弯用力夹紧——再满意的拍拍手,踩着地上摊成一团的浅野——“好了,终于清静了。”
就如同狂风过境一般,其他人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和他中间只剩下有泽:“不要在女孩子面前使用暴力,你这个笨蛋!”大家叹服的看着这位横眉竖眼的插着腰,指着黑崎的鼻子的女中豪杰。
“切,吵吵闹闹的……”黑崎粗暴的揉揉脑袋,不耐烦的口吻,“转学生,你不说话的话,那就这样了哦,我继续坐自己的位置,你坐最后一排。”
我点点头,回以微笑,他愣了愣,带着一脸“真麻烦”的表情,手插进裤兜,转身向座位走去。
不但粗暴,而且有点独断专行的味道。要和黑崎这样的人顺利相处,用简单直接的方式最有效,像有泽那样男孩子气到有点粗暴也没关系。
不过我没打算改变我的风格。就算是最差的第一印象也好,我不会改变自己。而且事到如今,当目标近在眼前时,我反而一点也不急了。
就好像优秀的猎人一样——这个比喻其实不太恰当,我们不是狩猎与被狩猎的关系——但是围剿真相时,是需要猎人的素质的。
为什么一看到黑崎就如此确信,我在黑崎身上寻求着什么,我会耐心的布点,扯线,备足条件然后一朝收网,最终收获一个完整的答案。
“我好像给他留下了很差的第一印象……”坐在天台上吃饭时,我对雨龙感慨的说。
“唔?你难道有‘和班上每个同学都是好朋友’这种愿望吗?”因为将便当让给了我,雨龙咬了口福利社买来的面包,“黑崎就是那种阴沉的个性,在意他的态度干吗……你笑什么?”
“噗……那个,从石田君你这里听到‘阴沉’这个词,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说什么呢,”雨龙额上冒出井字,“我是正义的代言人,是消灭虚以保卫人类的灭却师!平时是深藏不露,哪会是阴沉!”
“是的是的,拯救人类的勇士大人,”我夹起一块他自己做的非常美味的芋艿,“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哦。”
结果雨龙被面包噎到了,梗着脖子,发出“咕咕”的奇怪声响。我笑着将牛奶递过去:“石田君对黑崎同学很在意才会观察他的性格吧。能让石田君特别关注的对象,我很好奇。”
推推眼镜,雨龙的表情冷静下来:“绫原君,你应该也感觉得到,黑崎的灵压。”
我点点头。
“很强大对不对。只是他好像缺乏觉察灵力能力高的人的能力。放任那股强大的灵力随意流窜……”雨龙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知道吗,虚最喜欢的食物就是灵力强大的人类,黑崎不加控制的散发着‘美味’的讯号,自己却缺乏自保的能力,要不是有几次被我撞见……不过也真方便,他是个最棒的诱饵,自从他进了这个学校,给我省下很多钓虚的饵,那东西要价不菲的……”
心脏缩紧。就是说,黑崎随时暴露在危险中?
然后和雨龙相互吐槽着直到回到教室。一进教室,我们就很有默契的互不说话。整个下午,每到下课我座位周围就会围上一圈女孩子,想必让隔着走道的雨龙很困扰吧。就这样直到放学,才找到机会悄悄和雨龙说句“抱歉”,得到他笑着摇头的回答。
“绫原同学的金发真的好美!”放学后,和女孩子们一起走出教室时,井上开朗的笑着说。
和井上的存在方式无限接近连体婴的有泽大声反驳:“笨蛋,是银色吧?”
“诶?我觉得是很美的淡金色哦!”井上面对着我们倒着走路,摇摇晃晃的走路方式让我很担心她会在光洁的走廊上滑倒。
“小织姬说得对,我也觉得是很辉煌的金色……总之是介于金和银之间的耀眼发色,和电影里精灵王子的发色一模一样……”这位总是黏着织姬的女生叫做本匠,是位热情奔放的美女。
我当然不会放任话题在自己身上打转。“我倒是觉得井上同学的发色非常美好,就像太阳一样,让我觉得很温暖。”我柔声说。
顿时,几个女孩子都惊讶的看着我,井上的眼睛很湿润,我好像说了让她很感动的话。这种气氛对话就没法进行下去了,所以我笑着说:“啊,说起来,黑崎同学的发色也很特殊呢。”
话题顺利转移到目标人物身上。从教学楼到中庭的这段路程里,女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看来,黑崎真的是个很受瞩目的人物啊。
“是个暴戾无脑的野猴子。”这是作为青梅竹马的有泽的评价。
“是个很了不起的英雄!”井上对黑崎的憧憬,应该不能叫做暗恋,因为太过明显了吧。
“男人都是只靠下半身思考的生物。”这么说着的有匠风情万种的撩起卷发,冲路过的某个男生微微嘟起嘴,圆满的用对方的反应作为例证。
就这样,校门近在眼前时,已经搜集到很多有实用的情报。
“哎?门口好拥挤……”三个女生一齐惊讶。在我们眼前,一群女生将校门堵得近乎水泄不通。至于原因……我已经看到门柱旁,伸出的一簇银发。当然,早在半小时前,他刚刚出现在这里时,我就感觉到了。
这个一米三七的银发小鬼背对着我们站在校门口,他抱住双臂,右膝弯曲、脚抵着墙,穿着短袖白色衬衣的身板看起来相当单薄,但肩背一丝不苟的挺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脸上却带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严肃和了然。
此刻,这孩子正以超然世外的冷静,无视四下众多惊喜、期盼或者垂涎的视线以及窃窃私语。要不是他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那些看起来很想搭话的女生绝不会只是围观的程度吧。
我脚板不发声音的走过去,飞快地蒙住他眼睛:“我是谁呢?”
霎时间他的灵压激荡,我有预感他下个动作是按住我的手来个过肩摔。在他的手扬起时我捉住他手腕,顺势向右一带,让他转过半圈,面朝我。
虽稚嫩但说美型也不为过的脸庞上,澄亮的翡翠色双眸正凶巴巴的瞪着我。
这双让人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广袤的森林的、流动着灵气与勃勃生机的柔绿色双瞳,大部分时间都充满烦躁。哪有那么多气可生啊。我摸摸这小鬼的头,笑着说:“小气包子,别这么开不起玩笑嘛。”
小狮子头皱着眉头说:“……这种东西,你从哪学来的?”虽然肤色偏黑,但脸颊上的红晕也能看得很明显。
我以前没和他这么玩过吗?那还真是可惜,因为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太可爱了。我边对他笑笑边想,就算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之间的羁绊,也会再度积累起来的。
“这是我的弟弟。”笑着抚上他蓬勃的银色短发,我向同行的女孩们介绍。他有点不耐,但面对外人时态度还算良好,对她们点了点头后,用严肃的表情、老气横秋的口吻说:“日番谷冬狮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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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夕】风少女与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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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校门口,我能感到仿佛能刺破肌肤一样的好奇的视线,不,说不定不是好奇,而是嫉妒。我家小弟日后定会长成一名让女孩子争风吃醋的优秀男子,不过,我希望他能更进一步——
“冬狮郎,我期待着你成长为一名,让为你争风吃醋的女孩子们和平相处的好男人。”我伏身凑在他耳边低语。
“白痴。”耳朵上迅速泛起赤潮,冬狮郎满头青筋的横了我一眼。
“哎?是绫原同学的弟弟吗?好可爱~!”啊,飘出粉红色的桃心了!本匠你不是讨厌男生吗?那么也请不要对未成年小男孩露出那种犯罪的眼神!
“真的超可爱!来接你姐姐吗?好乖好乖唷~!小弟弟……你几岁了?”原来有泽也有母性泛滥的时候……只是,请不要用这种怪阿姨的语气好吗?
我汗颜的感觉到手下的脑袋危险的微颤。“啊哈哈哈……”干笑着,我稍用力地按上他的肩,叫他克服一下。
这时,花痴程度最严重的井上擦了擦口水,哇哇嚷道:“绫原同学,你的弟弟和你真像啊,真不愧是姐弟……”提到我只是客套吧?她的视线根本没从冬狮郎身上挪开过,满载着爱心与梦幻的秋波朝他一股脑砸去。
到极限了……预感到下一刻的火山爆发,我哈哈笑着向女孩子们道别。
“明天也一定来接姐姐哦!”她们三个在我们转过身后,还在拼命挥手。我内心纠结,请不要省去“姐姐”前的那个“你”字!
一直走到街的尽头,让人觉得如芒在背的视线还阴魂不散的跟在身后。
牵着冬狮郎拐进一条僻静的街道后,我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