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邢德全颇有些不自在的应下了,邢夫人又拉着凤姐的手道:“这事我知道了。咱们家老爷既晋了爵位,少不得要给扬州那边送个信去,还有金陵那边的几家老亲戚,也不能落下了,你出去替我瞧瞧,省的底下人忙来忙去,给忙忘了去。”
凤姐听了,只忙笑盈盈的应下了,与邢德全一道儿退了出去。
凤姐和邢德全刚出去了,贾赦便进了屋来,邢夫人忙忙笑着迎上去,对着贾赦问道:“宫里是怎么说的,方才我听人说,老太太唤了老爷过去,可不知是为什么事?”
贾赦打银盆中净了手,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琏儿这畜生惹的祸!”
邢夫人听了,心里倒也明白了过来,只近前劝着贾赦道:“老太太素来便疼琏儿,如今出了这事,问一问也是常事。”
贾赦闻言,禁不住便叹了一口气,只说道:“老太太如今有了年纪,咱们做儿孙的,不能使她快活,也该让她享几年清福,颐养几年。哪知琏儿这畜生,惹出这等祸来,倒累得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得为他担忧伤心。”
说着,贾赦又吩咐邢夫人道:“以后这些府里的烦心事,不要报给老太太知道了,让迎春她们多陪着老太太说笑玩乐,你没事也过去走动走动,不说孝字,也算个顺意。”
邢夫人闻听,倒知道贾赦所言为何,当下只捧了茶来,递给贾赦,方笑说道:“今儿咱们府里出了这样的喜事,老太太可说要怎样筹办不成?”
贾赦接了茶,吹了吹水面的茶叶,只说道:“还能怎么筹办,不过依着往日的旧例,请些亲友到府里来热闹几日,办上几日的流水席。依我的意思,还是俭省些好,毕竟前儿风头刚过,咱们家又很有些不成器的亲戚,若是毫无顾忌的大操大办,纵是旁人不说,可难保着有什么不好的风声进了宫去?”
听得贾赦这么一说,邢夫人倒把心中那争荣夸耀的心思略收了收,带着些心慌的问道:“按老爷这么说,咱们家倒真该注意着些,只是如今消息已是传出去了,帖子也送了,这……”
贾赦见着邢夫人这慌了神的模样,便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只无奈道:“我只说俭省些,又不是说不办,你何必这般担心,这戏酒是非请不可的,只是不可太过靡费奢侈了,毕竟咱们家再有功勋功劳,也只是皇家的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呐。”
贾赦说着,便不自觉的摇头叹起气来,他对这最后一句话领会最深,毕竟他只是说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便抄了整整一月的折子,这坐在龙椅上的人,发脾气使小心眼,都是所谓的金口玉言,得罪不起的。
邢夫人倒不解这内情,当下笑了笑,一面吩咐丫鬟去传膳,一面对着贾赦道:“老爷这话说的,什么雷霆什么雨露的,咱们家说起来也是开国的爵位了,圣上怎么也要念些旧情的,这热闹也罢,冷清也罢,圣上日理万机,哪有空管咱们家这些家常事儿。”
说了这话,邢夫人瞧着贾赦似欲说话,忙不迭又笑道:“老爷的心思我也明白,无非是怕咱们家因这事,在外招了眼,可老爷倒忘了,这几十年里似咱们家这样能恩赏进爵的有几家?”
贾赦被邢夫人这话一堵,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当下把脸一板,眯着眼睛道:“你哪知道这里头的缘故,若说什么祖上有功劳的话儿,前年咱们家卖出去的那些人,哪个祖上没功劳,这念旧情也要看时候,咱们家就知道这个理儿,圣上还有不知道的?再说了,咱们家那些亲戚故旧里,做的那些有脸的好事,我听见尚且觉得脏耳朵,恨不能立刻分了宗,落个干净,更莫说旁人是怎么想的了。”
邢夫人怎听过这样的事情,一时心里焦急不已,只握着拳头压住胸口,慌里慌张道:“有这样的事儿?老爷……这……老爷该命人管管才是。”
贾赦一听,禁不住冷笑一声,只说道:“我命人去管,我怎么命人去管,他们不借着咱们家的名声在外惹事生非,我便要烧高香了。再说了,如今族长是东府的大老爷,这族里的事物,我们这府里说话,有几人肯听的?倒是惹了事,闯了祸,倒想起咱们家来了。”
贾赦越说,这心里越气,只是见着邢夫人神色不安,心下不由得一软,当下叹了口气,朝着邢夫人说道:“这些事儿,如今说来也没意思,横竖你看着咱们府里的这些人,不许同那些人来往也就是了。旁的,我自有主意。”
听得贾赦这话,邢夫人心里虽仍旧有些不定,不过却也不好再表露出来,只应了一声,又笑道:“前儿老爷说,要放些人出去,只是不到时候,便搁置下了。
今儿我想着,是不是借这事儿,换一换府里的人手,把该放的都放出去,再补些老实安分的进来?”贾赦放了茶盏,挑眉笑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事儿来了?”
邢夫人一努嘴,只靠在椅子上说道:“还不是底下那些体面人闹的太不像了。先前琏儿媳妇来时,说赖大家的因儿子生病家去了,结果全哥儿说,进府前还见着赖家哥儿和东府的蓉哥儿往外头去了。老爷你说说,如今咱们府里出了这样的喜事儿,不说要底下人帮着争光添彩,倒也不能似赖大家的这样偷懒耍滑呀。这赖大家的便是这样,底下那些不如她的,还不知是什么样儿呢?”
贾赦皱了皱眉,只是一笑,摇头道:“这算什么,真计较起来,比这还可气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咱们家也该换些新人进来了,这会子我倒想着,是不是让庄子上送些家生丫头小子进来,一来没那么多人情牵扯,二来性子老实,也好使唤。”
邢夫人听着,便点了点头,只笑道:“还是老爷有主意,我这些时日也愁着这个,咱们府里的这些家生子,都是亲戚连亲戚,脾气性子也养的极油滑,没几个老实稳重的,纵是一时换了好的进来,没几日也叫人哄坏了。如今若是挑了庄上的人进来,纵是在府里有亲戚,想来平素也无多少来往,这使唤起来,也合心意的多。”
说了这话,邢夫人想着赖大家的,心里难免有些不甘心,偷眼窥了窥贾赦的神色,又带着几分迟疑道:“只是这赖大家的……如今在琏儿媳妇面前,她就敢虚言哄瞒了,这底下怕是更不堪……可是老太太那儿……”
闻丧事贾琏笑凤姐
贾赦怎不知道邢夫人的意思,一时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听说那赖家哥儿如今已是捐了官了,说起来,赖家也算是官宦人家了,咱们家怎好再差使他的父母,还是开恩放出去,结个善缘为好。”
听得贾赦这话,邢夫人不由得抿唇一笑,只说道:“可不是正如老爷所说,咱们家素来待下宽仁,自是该好生全了这份主仆情意才是,想来老太太再是念旧情,也会点头答应的。”
正说着,翠云打起帘子进来道:“老爷太太,厨下使人来问何时传膳?”
贾赦看了看邢夫人,邢夫人忙说道:“叫他们摆进来罢。”
一时丫鬟摆好酒馈,邢夫人正命人捡了酒菜给贾母和几个小辈送去,外头一个粗使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面无血色道:“老爷太太,东府大老爷宾天了。”
贾赦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红楼还没开篇,林黛玉还没进贾府,贾敬怎么就死了?邢夫人也大唬了一跳,只忙问着那婆子道:“也没听见什么风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那婆子瞅了瞅邢夫人的脸色,又望了望贾赦,方带着几分迟疑道:“听东府那边的人说,今儿东府珍大爷不知在外头惹了什么事,教东府大老爷给知道了,气咻咻便让人绑了珍大爷要打,接着便听见里头人吵嚷着说大老爷吐血了,然后大夫还没过来,东府大老爷已是去了。”
贾赦一闻此言,便明白了过来,定是贾珍将贾敬气死了,贾赦越想,这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若不是他使人用了计,贾敬如今好在观里好好的烧着丹念着经,怎会被不肖子气的丢了命。
贾赦虽然知道自己穿越一遭,难免会煽动蝴蝶翅膀,但这几年下来,他改变的事情却大多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贾赦也不禁有些飘飘然,哪知今儿就出了这样的大变故。
贾赦心中的愧疚感伤难以描述,一时默然不语,只叹气不止。邢夫人瞧在眼里,不禁劝道:“老爷也过于伤心了,小心伤了身子。说句不该说的话,东府大老爷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平日里又多在观里炼丹,这身子自然不比常人康健,眼下……”
贾赦怔了怔,神色越发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到底是……唉……若论起来……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贾赦语不成句,到最后也只得一叹,看得邢夫人也跟着不自在起来。邢夫人感伤了一回,正要再劝贾赦两句,外头林之孝家的又忙忙过来了,只说道:“老爷,老太太使了人唤你过去呢。”
贾赦心知贾母必是为了贾敬过世的事找他,当下只点了点头,吩咐着邢夫人道:“你换了衣裳,带着人去那府里瞧瞧,问问是怎么料理的?”
转眼到了贾母屋里,贾母早屏退了屋里的人,换了素雅的衣裳,一见贾赦便老泪纵横道:“你大哥哥去世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贾赦听着,神色便不觉黯淡了几分,只长吁短叹道:“已是知道了,听说去的极突然,唉……”
贾母听得贾赦叹气,也不由得伤心起来,眼泪珠儿直掉,过好一阵儿,方说道:“你们兄弟几个,打小便在一处,到底也是几十年的情分,如今他去了,你们焉有不伤心的。眼下他既去了,这后事该如何料理,你也该说句话儿才是。我老婆子纵在屋里,也听人说了,是珍哥儿闹的不像,才有了这事。只是这事儿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且不说今天咱们府里才进了爵位,单说族里的声名,也不能因一个珍哥儿带累了去。”
贾赦有几分明白了,贾母顾虑的也有理,哪家出了不孝子都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不论怎么分辩,家风不正这一条是逃不过的,否则为什么这事单单出在贾家。
想着想着,贾赦的心也揪了起来,迎春和小哥儿还要娶亲嫁人呢,若是贾珍气死老父的消息传出去了,人家才不管你是哪个贾家的人,横竖都是一族的,近墨者黑,哪还有好的。
贾赦越想越揪心,只忙忙的问着贾母道:“母亲的意思是……”
贾母叹了口气,只说道:“如今人既然去了,再揪着珍哥儿不放,也不能让人再活过来。依我说,还是遮掩一二的好,对外只说是吃错了丹药,骤然发作了出来,大夫来时已是晚了。这样的话虽不好听,但总胜过被人指指点点,辱及门风罢。”
贾赦心中一动,只是又觉着这么放过贾珍,未免有些对不住贾敬,沉吟了一刻,方说道:“这样倒也妥当,只是珍哥儿,如此不成形状,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罢。”
贾母揉了揉太阳穴,很是疲倦的道:“你大哥哥素来是个信道吃斋的人,就让珍哥儿在观里守上三年孝罢。横竖那府里还有蓉小子呢,总不能由着珍哥儿给教坏了去。”
这边儿贾赦和贾母议着东府里的丧事,那边儿王夫人也不清闲,听得下头人说,贾珠的身子渐好了几分,王夫人哪有不关切的,只让人唤了贾珠和李纨身边的丫鬟过来说话。
只听得那丫鬟道:“是李家大爷帮忙寻的大夫来,听说祖上曾是前朝的御医,咱们大爷也应他的药,吃了一段时日,身子倒比往常轻爽些了。只是那大夫说,大爷这病是三分治七分养,要忌讳的地方特别多,为这个,这些日子下来不光小的们忙的不行,就连奶奶也不得清闲。”
王夫人听着,点了点头,满是慈爱的说道:“能好起来便好,你们平日也多劝着珠儿些,让他宽宽心,仔细将养着,旁的什么事,等身子好起来再说。”
说了这话,王夫人又笑道:“你们也都是好的,珠儿若好了,我必不亏待你们。如今大夫既说了忌讳,珠儿那屋里我也清楚,人手上难免有局促之处,待会我使人和凤丫头说一声,让她给珠儿屋里再拨几个人过去。”
话还未落,外头金钏儿便忙忙进来道:“太太,赖嫂子回来了。”
王夫人听得心中一动,忙坐直了身子,笑着对那几个丫鬟道:“你们且先回去罢,珠儿有什么想吃想用的,你们只管过来说。”
那些丫鬟忙应了一声,刚打起帘子出去了,赖大家的便进了屋来,只笑盈盈道:“给太太请安。”
王夫人端起茶盏,略用了一口,方笑着让人搬了凳子,满面含笑说道:“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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