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哪禁得住贾母这话,只忙道:“母亲这是说哪的话,母亲训斥自是为了儿子好,只是儿子实不知琏儿她娘做了何事,惹的母亲这般生气?”
贾母听了,只将屋里的人都清了出去,才向着贾赦道:“你自是不知道,早前儿便有人在我跟前说,你媳妇不满我让你弟媳妇管家,在背地里很有些烂舌头的话,我还不信,只说她虽糊涂些,却也不是那不知尊卑的。那里知道,她根本就是个扶不上墙的,你弟媳妇管家,月例银子给迟了一时半刻,她就又哭又闹,挑唆着你打丫头罚小子的,这打得是谁的脸去。”
贾赦躬下身子,只赔笑道:“她原也不是有心的,说来倒怪我,只听着那些下人尊卑不分,一时气糊涂了,忘了考量一番。”
贾母听着贾赦这么一说,叹了口气,只分说道:“我也没说你不该罚,这事便罢了,我只做她是真糊涂了一回,可昨儿这事再没有假的罢,二房的姨娘有身子与大房太太有什么相干,我听人说,她仿佛送了几个嬷嬷稳婆到二房去,你自个说说,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二房闹起来与她有什么好处,还是说,她嫌我老婆子多事,嫌这府里太清净了?”
贾赦听得贾母如此说,觉出些不对来,方笑道:“许是母亲听差了,琏儿母亲给赵姨娘送礼时,儿子也在场呢,不过送了些绸缎药材并着几样玩意儿,哪里有什么嬷嬷稳婆的。倒是二弟昨儿来找了我一趟,问着我说,前儿除去给妹妹寻的人,京里可还有什么能耐的嬷嬷?”
贾母听了,她原是人老成精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气的浑身发颤,说道:“原来这样,我说呢,素日里看着你媳妇还好,怎么也不像那浑身心眼的,这起子小人,竟是到我跟前下话来了,越发反了天了。”又对贾赦道:“这会我知道了,可怜见的,你媳妇白受了我的埋怨不说,倒连你也受了我的冤枉气,这无缘无故,却是叫你们委屈了。”
贾赦忙上前道:“母亲不过一时气急罢了,儿子并没什么委屈的,若是母亲不说,倒纵了我们了。”
贾母又道:“也是我老糊涂了,你媳妇是个贤惠人,虽是小家子出身,可知道些规矩礼数,万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如今我思量着,因是前儿有人见你媳妇讨了我喜欢,心里搅疼着不自在,在我跟前装神弄鬼来了。”
说着,贾母向着贾赦道:“你且去看看琏哥儿罢,今儿是我错怪了你们,你放心,我必不让你们白受这场委屈。”贾赦方自领命出去不提。
没过两日,贾赦便听说老太太恩赏了好几位嬷嬷出府享福,邢夫人不知怎么说话得了贾母的意,被赏了几样老太太的私房。
又因贾赦给迎春请的先生,合了贾母的眼缘,贾母也使人送了几件玩器给贾赦,说来皆是昔日贾赦肖想了又肖想,却要不到手的好东西。
贾赦自然明白贾母这是为了前儿冤枉贾赦和邢夫人的事,在做弥补了。
换了以前,贾赦自然是心花怒放,巴不得贾母多骂他几场。
但现在,好吧,其实现在的贾赦也差不了多少,贾母给的东西哪样不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换现代那就是国宝中的国宝,换成银子足以把贾赦给活埋了。
只是贾赦自打穿越之后,一直为以后的抄家流放担忧,贾母给的东西再好,都免不了以后被抄去充公,与其现在摩挲着这些东西,然后想象抄家后这些东西的去处,贾赦还不如思考一下,怎么让贾琏在外头不胡来。
贾琏虽是磨得贾母同了意,但贾母生平最是溺爱孙儿,待贾琏那是如珠如玉,千娇万宠都不足为道的,贾琏这番要回金陵去,这出门事宜,贾母哪有不经手的。
一会儿嫌跟在贾琏身边的小子蠢笨不堪用,一会儿说金陵多雨,衣裳备的薄了,再一会儿又挑剔沿途的驿站简陋,怕贾琏吃睡不惯。
待得她老人家点了头,贾赦一看,几乎是哭笑不得,不说那几大车的行李,单是那随行的丫鬟便不下十数个,贾琏这是回乡祭祖,不是出门游玩,而且这么多人和东西,也太奢侈浪费了。
不过一想起,书里头贾府出门打个平安醮,跟着的丫鬟奶妈便黑压压占了一街的车,贾赦便心平气和了许多,比着日后贾府的排场来,贾母给贾琏预备的已算简省了。
只是贾赦看着这么多丫鬟,不禁想起书里写的贾琏是一日也离不得女人的,他打发贾琏出去,是想让他见世面的,不是想让他沉迷温柔乡的。
这么多丫鬟围着,没准哪天贾赦冷不丁就得了信,贾琏精尽人亡了,这才了不得,金陵十二钗直接变成十一钗。
一想到这,贾赦可坐不住了,他还想着见见那个巧姐儿呢,贾琏要是有个不好,他往哪见去。于是,贾赦对贾母笑说道:“琏儿这番出去,去得又不是旁的地方,不说金陵有老宅子在,便是那看管的下仆也很有几房,何尝少了什么丫鬟侍候着。再说琏儿这次是跟着族亲回去,带着这么多丫鬟小子,且不说旁人笑话,便是咱们祖地的老亲见了,也得说琏儿娇养成性了。”
贾母却是不乐意,只朝着贾赦道:“你一个糊涂老子知道什么,不带着丫鬟,光那些小子粗手粗脚的,有几个知道冷暖的,琏哥儿是回乡去看看,又不是去吃苦受累。再说着,咱们这样的人家,使唤几个人算什么,你还好意思说娇养,比着你们小时候,琏哥儿竟是苦水里泡大的。”
贾赦被堵得无言以对,搜肚刮肠了一阵,方才陪笑道:“母亲疼惜琏儿原是应当,只是这金陵到底是故地,说来也未隔着千山万山,琏儿纵是要人起居侍候,带两个妥当的婆子便也够了。这带着丫鬟,一路山水兼程的,到底有些不便,再着,母亲也可想想,这京里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举室仓皇的时候,琏儿这般兴师动众的出去,难免叫人看在眼里,万一有个什么,便是不妨事,却也白白叫人不自在。”
贾母闻言脸色微变,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只朝着贾赦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可琏儿从未离过家,若少了人服侍,我是绝不肯依的。我本就不欲让他出去,如今既这么着,我老婆子索性食言一回算了。”
听着贾母这么说,贾赦忙压低了嗓子,悄声道:“母亲不知,正为着近日京中不好,我才想叫琏儿回金陵去。”
贾赦这话只说了一半,旁的也不用多说,贾母自是清楚。只是人老了,难免宠溺孙子。
正在贾母犹豫不决的时候,贾赦又说道:“母亲若是实在不放心,便挑两个得力懂事的丫鬟给琏儿带上,另外再派两个粗使婆子,想来侍候琏儿饮食起居是足够了。”
贾赦这话却极不简单,贾琏不是贾宝玉那种处处惜花的性子,贾母若给了贾琏身边的丫鬟,没贾母明言,贾琏是不敢动的。
要知道,原著里贾琏见贾赦姬妾众多,怀着不轨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但贾琏就是没敢下手,便是那个秋桐,也是贾琏办事得力,贾赦特意赏他的,可见贾琏是个知规矩的人。
听了贾赦这么说,贾母方高兴了一些,只是眉头还未舒展开,贾母又犯了愁,只问着贾赦道:“丫鬟便依了你的话,可这长随小厮却得多带两个,还有经事的老仆也得带着些,有他们劝着,琏哥儿也不至于左了性子去。”
贾赦听着,又笑道:“我想着这小厮倒不用多带,琏哥儿是回乡,又不是上学,带多了小厮,恐他们唆使着琏儿在外头胡闹。老仆也不用了,路上难免风雨,只挑几个经事的长随便是了,只是这长随却得好生挑一番”
贾赦又同着贾母好生议了一回了,总算把贾琏的行李也消减了一些,只是贾母怕着贾琏不惯,又特意添了一匣子金银锞子并着十来吊钱,只为贾琏在路上添置打赏之用。
扬州来信贾母论福
贾琏才不理会贾赦同贾母是为谁忙碌,他只欢喜着自己要出远门了,无人管束不说,还能尽情玩乐。
心里念着这些,贾琏哪管贾赦和贾母商议的是什么,便是贾赦不让他带着兴儿几个,只让贾琏带着他的两个奶哥儿赵天梁和赵天栋,贾琏也浑不在意,他的心早飞到了秦淮河畔去了。
待得一切打点妥当了,贾赦训了贾琏一回,又嘱咐了赵家哥俩几句,方才放着贾琏去给贾母邢夫人等人辞行。
贾母是千叮嘱万嘱咐,生怕贾琏在外头受不得苦,千万万语,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听得旁边的丫鬟婆子是泪如雨下,偏偏贾琏却听不进心里去,只盼着早些出门。
临了,贾母拭了拭泪,指着身边两个大丫鬟对贾琏道:“你那老子狠着心不让你多带人出去,我老婆子也没法子,这两个丫鬟平素服侍我还算上心,你带着她们,这一路上,有她们服侍着,我还能稍放心些。”
贾琏瞅了那两个丫鬟一眼,见着容貌很是清丽,当下便看入了眼,心中很添了几分喜欢,不觉流露了几分出来。
贾母瞧在眼里,只朝着贾琏道:“这两个丫鬟都是妥当人,平素也算得我的意,若不是给你,我还舍不得,你若是背着我的眼,在外头不醒事,等你回来了,你老子锤你的时候,可别来搬什么救兵,道什么委屈的,我只作不见,横竖他捶不死你。”
贾琏听了,如何不明白贾母的意思,只嬉皮笑脸缠着贾母道:“老祖宗放心,我又不是那三岁孩子,只知胡闹嬉耍的。老祖宗这么说孙儿,亏孙儿还想着去了金陵要带什么宝贝,回来给老祖宗呢,如今听了老祖宗这话,看来孙儿倒是什么也不用带了,只把这两位姐姐全须全尾的给老祖宗带回来就是了。”
贾母听着贾琏撒娇卖痴的一番话,只点着贾琏的额头道:“你这个猴儿呀,不是那三岁孩子,只比宝玉大不到几天去。”
贾母这话一出,周围一堆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笑了些来,笑声一起,倒把贾母的伤感冲淡了许多,只又开始唠叨先前那些话儿,生怕贾琏给忘记了。
贾母再是不舍,贾琏还是离了京,少了贾琏在贾母身边说笑,贾母一时不惯了许多,人也越发倦怠了许多。
只时不时挂念着贾琏在外头冷了没,饿了没,见着贾赦更是无端冒火,时不时的非刺上几句才甘心。
被贾母拿话刺着,贾赦如何不知贾母是在迁怒,只是他本就不怎么往贾母眼前凑,偶尔一两句不中听的话,贾赦听了也跟没听似的。
儿子到底不比媳妇,贾母自是要给儿子留些脸面,虽然贾赦这儿子根本就没有脸面可言,但贾母便是再埋怨贾赦,在人前说话时也得转几个拐角。
再说着,贾琏离了京,贾赦却也没能闲着,抄家灭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贾赦光是料理庄子,为了亏空攒钱便忙得够呛,哪儿有什么闲心,去猜度贾母话里的玄机,他只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个时辰。
忙碌了几日,贾赦的绣品铺子总算开了起来,名字很简洁,就三个字“针墨坊”,可谓是一目了然。
别瞧着铺子不大,但贾赦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他置的那个庄子,瞒过府里人倒容易。
毕竟庄子不大,出息就那么一点,庄上的人活动范围不大,贾赦又改名换姓的,若不去官府查,谁知道那房契地契究竟写的是谁的名字。
便是有人追问,贾赦只说是替人买的,天南海北的,糊弄过去也容易。
哪怕荣国府里知道了,他一个大房老爷随手买个小庄子,买个小宅子赏人,还要跟人解释不成。
可这铺子却大不一样,贾赦弄的这些绣品走的便是个附庸风雅的路线,卖的也是个名气,便是贾赦不说,荣宁二府也迟早会知道。
到那时候,且不论眼热不眼热,光是王夫人在贾母面前说上几句,贾赦就得犯犯难。
再到元春一省亲,贾赦不出钱还能等谁出钱去,只怕那年月,贾赦挣的钱全填进去,还不够数呢。
为着这缘故,贾赦起先是挠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可行的法子来,可是后来他有意无意的朝着府里的下人打听了才知道,这古代的户籍说来也算不得什么为难事。
哪朝哪代没有流民的,那些流民总不能都去打家劫舍,占地为王吧,总有人到了安稳地界,不想再回乡受罪的。
但按朝廷律例,这些人都得被强行返乡去,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白了,总有漏洞可钻的,当官的吃香喝辣,底下的人也得糊口不是。
找对了路子,贾赦竟是白犯愁了这许多时日,不过一日工夫,贾赦便化名柳平在京城落了户,有了身份,这之后的事情,便好办的多了。
贾赦这针墨坊走的便是个风雅的路数,在宣传上自然与其他的绣行大不相同,既然有慧纹前事,贾赦便是仿效一二也不为过。
贾赦好歹是个穿越者,于借鉴二字上深得精髓,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