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遗憾,我的无奈,是我对生活的妥协,更是他为少年的轻狂恣意付出的代价。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一切——于他,不过生命中的惊鸿一瞥,会怀念也会感到遗憾,但却永远无法成就永恒。
回到肖大叔家的时候,除了吴哲威,其他人竟然都已睡下了。我费解地看向哥哥,他说他亲眼看见绑走我的人是谢云寒,便没有过多担心,嘱咐公孙给我留了晚饭便了事了。
我傻傻一笑,笑自己的自以为是,也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哥哥很聪明,可未免有时太聪明。
催促他早些休息时,他却回我说想要多看会儿书,我不疑有他便也不再强求,抱了一床厚棉被给他盖住双膝就径去睡了。
肖大叔的宅子算不得大,但也比寻常百姓家宽敞许多,除了云思和我睡一间之外,肖大叔和公孙育林睡一间,哥哥因为伤愈不久自己睡一间,张皮子大哥则在蹭过晚饭之后便回自己的住处去睡了。
我这个大家庭的成员现在都已到齐了,呵呵……躺在床上有些小小的温暖,虽然今天发生的事叫我心头一直紧紧的揪着,可我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会的,一定会的。
我舍弃了一些东西,可至少,我不是孤独的,至少,我身边还有人陪着我。哪怕谁都无法了解我内心深处的想法,又何必强求人理解我呢?我也未必会主动理解别人啊!能过上平常的日子,真是一种幸福,对吧,老天爷?
我自嘲一笑,翻转身给云思掖了掖被子,催眠自己平心入梦。
第二天,我一早便穿戴整齐,咣咣砸开公孙的房门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然后逼他去街上租了辆马车,两个人轻装简从就直接出了城,一路直奔凤溪山。
有些事情,只是等待是难以得到答案的。我还记得之前和赵凛的约定,我不会做个失信之人。但拜托二师兄去寻答案却迟迟得不到回复,今天已是初八,再拖下去,恐怕就要误了初十的期限。
谢云寒,赵凛,他们之间必定有着某种关系。
倘若你认识两个长相极其相近的人,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身世背景,单看表面资料丝毫无法断定他们有什么近亲血缘,你又会作何假设?假设他们是自小失散的双胞兄弟成不成?可看赵凛那高贵受宠的样子,那半分修饰不来的皇家风范,他应该是皇室血脉无疑。这么说,谢云寒是遗落民间的皇子咯?不对,若是如此,他自小生长在信王身边,信王何以不动声色?难道他还乐于见到皇室骨肉流离宫外吗?
啊,信王那老家伙该不会就是这么想的吧!那谢云寒未免也惨了点儿吧……
我一路上左思右想难以定论,偏偏公孙雇来的这辆马车已经破的几乎报废,只能慢条斯理像是郊游那般一走一停,摸摸自己的钱袋,竟也只能暗自吞下埋怨。
身上的银两日渐稀少,虽说我现在也算是公务在身,可以去找二师兄或者居元居的常掌柜解决下困境,可那云思丫头一刻不停地缠着我,叫我脱身不得,今日出门还是假托帮她出城买一件趁手的兵器才逃出来的。肖大叔倒是多次想要塞给我些,可我知道他和张大哥也要生活,之前不得已拖累他们那么久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再受他们的接济我会困窘死的。于是昨天不是还要去当铺的嘛!结果又被这事那事给耽搁了,但现在那几样首饰还在我身上。
想到此,我忽然后悔昨天该当面还给谢云寒的,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送给丁辛的,我平白占着已经不好,现在撕破脸就更没必要留着了。
可是,就为了还他这些东西再去见他?我没有那个勇气。
“公孙,当铺你熟不熟?”
“怎么,大小姐要当东西?”
我扯开门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不废话么,不当东西去当铺干嘛……”
“嗯……倒是有几家还信得过,不过……”他驾着车也没回头,顿了下继续说道:“大小姐要钱干什么?”
“当然是花啦!”
“可大小姐后日不就要进宫了吗?”
“呸呸呸……什么进宫,只是去信王府而已,你别咒我!”一想到自己和那“皇宫”二字沾上半点关系,我就禁不住的一阵恶寒。
“那小姐就把东西给我吧,等咱们回城时我再顺便去下当铺。”
“嗯……”我难道今天来就今日去吗?慧净师太想必没那么容易对我据实相告的,要不……“公孙,待会儿送我上山之后你就先回去吧!明日此时再来接我!”
明日回去,还赶得及初十的大选。
“啊?”他惊疑地快速回头瞥我一眼,“可今晚二公子还要见小姐呢!”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真,真是……我郁闷的无话可说,本来出城一趟就很费时费力了,但为了多知道点儿内情我也只有受了。原本以为这次要靠自己,谁知二师兄已经帮我探到了消息!那我这一趟奔跑又是何苦呢?
看看车外景色,俨然已进入凤溪山境。想起附近的丁府别院,想起那个小小的东寒村,我忽然又不想折返回去。
“公孙,麻烦你今晚找二师兄说说让他多等我半日,等明天我回到城里,居元居不见不散!”
上山的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棵树,还是那道沟,我忽然产生一种浓浓的归属感,好像我生来便是长在此处一般。公孙已经依约驾车回城,我一个人怀揣着心事,迈着些微沉重的脚步向着山顶的清明禅院而去。路上间或有几人下山上山,我刻意减缓步幅,与之侧身而过。正当我庆幸自己终于到达山顶时,却见着禅院门口闪身走出一位老妇,那神态举止竟似曾相识!
直到那老妇挂着满脸忧色渐行渐远,我才恍然想起她是谁——那是魏婆婆,是从小照顾丁辛长大的魏婆婆。可她不是一直呆在丁府别院足不出户的么,怎么也会到这禅院里来求神拜佛?难道她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我心念着别人的忧愁胡思乱想着,进了禅院的门却又不知该向何处找人。之前来的时候都是走后门进来,进而凭着直觉抑或记忆才找到慧净的住处。可现在……我站在院门口敞亮的庭院中,一时有些困窘难安。禅院里的小师傅们此刻却无一例外的不见踪影,我想想难不成今日是什么大日子,是以她们都在佛堂念经?可总该留守一二人等看门的吧!
想着想着,便真的听到有阵阵佛语传来,那声音极轻微却又极有力,好像发出这声音的每个人都是内家高手学会了不语传音似的。但思及自己擅自闯入似乎于礼不和,于是便只能静静地等在门外,盼着她们尽早结束晨课。
窗外难得一片清朗的阳光,不骄不躁地轻抚着大地上的生物,树影婆娑间竟让我看的一阵恍惚。我忽而想起自己的小屋来,虽说在那儿居住不长,可总归是个独属于我的地方吧?既然这边还忙得很,我不妨先去那边看看!
当下决定便抬腿走人。也奇怪了,找佛堂不好找,可一说到要找后门去竹林倒是没怎么让我犯难。我走在那条并不多常走的小径之中,心想着从开始到现在一路的艰辛坎坷,竟不觉笑了出来。
生命果真是绚烂多姿的,若是我当初选择懦弱下去,抑或消极悲观地抗拒一切,我又怎知现在自己的心境呢?我不怨什么,经历过这一切让我不得不有种感恩的念头,毕竟这人生比我预想的要大大的不平常,这已经算是份惊喜了。
“动作快点儿!”前面一声叱喝,我听来不觉多疑,遂止住脚步藏身林后,却见到近在眼前的小竹屋正摇摇欲坠,下一刻便轰然坍塌在地!
他们……他们是谁?我禁不住紧张与恐慌有些发抖,想跑又怕惊动旁人,只能怔怔地望向那片空地之上,三五个家丁打扮的人拆完了所有可以拆卸的东西之后顺着另一条反方向的小路,向着山下扬长而去。
我攥紧了衣袖,一丝不甘和心疼漫涌上来。
那竹屋招谁惹谁了?是谁要这么做?
忽然回忆起方才那几人的穿着,那种颜色和款式的衣服分明是丁家的家仆啊!我心口一跳,想到或许存在的可能就忍不住伤心。
会是父亲派人来做的吗?难道,难道他不知丁辛在此生活了那么久,对它已经有感情了吗?
不,不会是父亲,他疼爱丁辛都来不及又怎么会……
那,是丁贺?
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也只能是他了。
那行人这般明目张胆自不可能是别家人假冒的,那么既是丁家自己人,最可疑的除了丁贺,还能有谁?自从他出现,所有事情都变了。父亲那样一个不服输的人竟然也将生意全权交与他,还配合他弄了个假的丁辛在家,难道那丁贺会巫术吗?怎么一切好似都被他攥得死死的?
我不甘心,我怎么能让人这么耍弄?
竹屋塌了,连带着里面的一切都被毁了个彻底。我随便扒拉几下,看着那些可怜的碎片残迹,心头疼得像是被偷了全部家当一般。幸好那条密道早已被堵死,否则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还不知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唉,我怎么这么命苦,重游故地都不成……感慨间却又想起一个地方——现在快要冬天了,不知道那里又是何种景色呢。心中想着,脚下却已不知不觉向着那里一步步行去了。我告诉过自己千万遍要快刀斩乱麻、斩得干干净净,可侥幸的心理还是慢慢说服自己,去看一次吧,看一次又能如何?就当是看看风景,就当是验证下自己到底还会不会胡思乱想,有何不可呢?
秋水果真分外清凉,从那高高的看不到源头的地方倾泻而下,直直地洒出一道道朦胧的水线。我兀自凝思,站在瀑布近旁任凭丝丝水滴喷溅一身,渐渐沾湿了衣领方才退后一步。
这里,是他们开始的地方,是他们共同拥有的一个回忆。而它对我,不过是一个有些别致的景致,一个狭小却又安全的小山谷。我对它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旁人,一个与路人无异的过客。
我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将这眼前美景也吸入腹中一般深深地留恋着,而后忽然感觉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心头顿时狂喜,我却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波澜不惊地转过身时,还是吃了一惊。
“师父?”出口的语气有些惊讶,却也有些狐疑。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急地走近他,下意识中却又不敢伸出手臂去拥抱他。
“啊呀我的乖徒儿,吓着了?”付远鹏一副料定我会大吃一惊的样子,径自张开大手把我拍进怀里。“唉,过得好不好啊?是不是怪师父狠心啊?”
我有些委屈地瘪着嘴,方才刹那的畏惧早已消失不见。“师父老奸巨猾,还真舍得让非心屡次犯险……”
“哈哈哈……你二师兄也这么说我。”他像是极不放心地拉开我左瞧右瞧,“没受什么伤吧?”师父的眼睛有些乌蒙蒙的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关心,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即使我不说,那些伤他又怎会不知呢?
“师父,您老人家来得正好,有些事情我正想问您呢!”我还没忘记此行目的,今天要是得到我要的答案,明天二师兄就可以放大假了。
“你要打听的事儿,老二已经和我说了。不过……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肯定。”他很认真地思考一会儿,忽见一旁一块大石光洁平整,于是拉我过去,两人立时坐下。“谢云寒的身世一直追查不到,不过以他和信王的交情,还有他的年纪看来……他应该与过世的小王爷有一定关系。”
“我也这么认为!”
“哦?你查到了什么?”
“呃……”我哪里有查过,是猜的而已,但好像这么说又太没面子了。“我在沁州的时候遇到信王派来的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没错,可他们还问了一些奇怪的话。”
“问了什么?”师父一脸好奇,静待我的回答。
咦,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竟然对这个无所不知的师父有丝失望,但立马又产生一种兴奋——总算有我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啦!
“那几个人问我……”话才开口,我脑中顿时短路——惨,我要直说吗?若是直说的话,师父不会疑心那些人为何有此一问?那我又该怎么接下去?“他们问我……可曾与谢云寒……行过夫妻之礼……”话音到最后几乎声如蚊蝇,我窘迫不堪地微低下头,暗忖着师父会是何种反应,刚才那种害怕的感觉却又适时涌了上来。
“……”师父沉默了一小会儿,却又喃喃道:“看样子,你若是回答有过那么一回事,他们便会放你条生路啊……”
他了然大悟的语气叫我暗呼后悔——我当时怎么没反应到呢?那几人的样子像是对谢云寒极其尊敬的,要是骗骗那些人就能换回一条小命,哪里又会害得哥哥为救我而受伤呢?哎呀,真是笨到家了。
“我……我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