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距离太远,视力所及之内看不清她的脸——待寻到她的眼睛,我却突然像被人一头棒喝,刹那间头皮发麻心神一颤,急忙又闭了眼去。
结束后,慧净跟我说了些不冷不热的话,我还是听得如坠云雾。
我借故推辞了共进斋饭的邀请,正待走时,她突然又跟了上来,说道,“‘有情乃自无情始’,丁施主,好自珍重……”
返回竹屋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着慧净师太最后那两句话,什么“有情”、“无情”的,难道丁辛以前很多情吗?不像啊……又或者师太会预知未来,知道丁辛以后桃花朵朵?也不像啊,她不是也没看出我是假的丁辛嘛,又怎么预知未来……唉,头疼头疼,为什么佛家人非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唬人呢?我哪有那么高的悟性啊……
左思右想地在竹林中行进着,脚步突然停下了。
我伸了伸脑袋看向竹林深处,刚才似乎像是有人经过……难道是我的内功开始恢复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灵敏的知觉啊!
我暗自兴奋了一下,提起裙角穿过几十米远,不一会儿果然发现了另外一条卵石小径。站在路中央四下望了望,意外的发现从这里竟可以直接望到我的竹屋一角——哦!昨晚在窗前看到的小路就是这一条啊!
莫名的好奇心涌动着,我望着延伸向远处的小路,突然想要探寻一下前方有什么稀奇。
或许丁辛当年也曾经去过啊!想想也对,我应该熟悉一下丁辛生活过的地方才是。
于是脚步轻盈地,我沿着一米多宽的小路在竹林中越走越深,两侧除了“哗哗”摇摆的青竹,还有偶尔间的清脆鸟叫声,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渐渐地,渐渐地,远处似有潺潺的流水声,等我转过竹林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恍若置身仙境。
高处淙淙的溪水连绵成一帘小瀑布,银湛湛地像是一匹绸,披挂在青秀的陡崖之上。溪水哗啦啦地落进陡崖下的水潭之中,溅起一片片水珠,激起一层层水汽,水面上荡漾出一波波涟漪。
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幅烟雾缭绕的画面,我不由惊叹地张大了嘴。
想我在现代见过泰山日出的壮观,见过黄山云海的瑰丽,也见过华山绝壁的险峻,可是没有一处景象美丽得像眼前这个幽静而小巧的水潭。我顿时只觉得天地间仿佛只剩我一个人,而我就是独享这一汪水潭的小鱼儿,自由自在的呼吸着,徜徉着……全身像是被融化了一般,瘫软地坐在烟雾之下的溪畔。
不知道丁辛是不是也会在这里默默地一个人感叹呢?享受着蒸腾的水雾氤氲着拂过脸颊,拂过身侧,我深吸一口气,畅然地闭上了眼睛。
好吧,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的一个小秘密!
第七章
更新:09…03…05 14:57
在凤溪山休养了四五日,除了依旧不识武功,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算来丁辛已经离家一月,也是时候回家了。
因为山下有丁家的产业,所以只需步行下山到丁府别馆吩咐管事的准备车马,我自可返回丁府。顺着与上山时截然不同的一条路线,我心情颇佳地边走边玩,这里站站那里歇歇。此时的凤溪山云雾缭绕,令人如入云端,心胸也豁然开朗。路上时不时经过的行人也不少,大多为女性,若不是因为我还带着面纱,混在这山路上倒也没那么显眼。
走了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坡度越来越低,终于走到了山下。不过瞅着眼前的丁字路口,我心里却不得不犯起了嘀咕。
唉,又想不起来了,图上是怎么画的来着?左边?还是……右边?
……
都怪自己太着急太紧张了,三天前把路线图背过之后就当场烧掉了,现在猛然间又想不起来了,可怎么办呢?
犹豫了半晌,我终于狠狠心,向右手边走去——赌一把好了!
忐忐忑忑地前进着,眼睛却一刻不停地观察着视野所及的一切。树,绿树,不知明的绿树……入眼除了绿色别无其他,我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迷路了。等到前方不远处一缕炊烟袅袅升起,赫然出现一个村庄,我总算放心地呼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迷路了吧。
“东寒村……”村口的石碑上苍老扭曲的字体染着些许尘土,不过幸好还辨认得出。
我有些胆怯地走进小村子,在村头玩耍的一群小孩子先是警惕地看着我,继而一个个聚拢了来试探地开口搭话,问我是谁。
呃,该不该实话实说呢?瞅瞅眼下的面纱,我无语——这就是我这辈子的标记了吧?走到哪里都别想要否认。
“姐姐是路过的,请问,你们知不知道,怎么可以到丁府别馆?”
“呃,我没出过村子呢……”
“丁府是谁啊?丁府别管什么?”
“姐姐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好像是谁家的宅子吧?丁……”
唉,这帮孩子叽叽喳喳了半天,也没一个能说清楚丁府的别馆到底怎么走。算了,还是找个大人问一下吧。
举目四望,街上除了这帮孩子,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眯起眼睛,看看当空炙热的太阳——唉,大人们都在家忙着做饭呢吧……
“咳——你们村子里,有没有哪一个人是从外面回来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自告奋勇地挤到我身边,“姐姐我知道!”
“哦?你能带我去吗?姐姐有事要找他呢……”
“好啊!”
小女孩一路上拉着我的手飞跑,我也只好任由她拽着,加紧步伐跟上她。很快,她带我来到了一个寻常的小院儿前,小手一推大门,张嘴就大叫——“寒叔!有位姐姐找你!”
青青艾艾的小院子围着竹篱笆,虽简陋却收拾得整洁利落。
只见院子中央,一个浑身泥土的布衣男子正弯腰洗脸,脸上的污泥刚洗了一半,闻声却转向小女孩朗朗一笑,只是在看到我的片刻,眼里闪过霎那的惊讶之色。
“月儿,你爹刚才叫你吃饭呢,又跑去哪儿了?还不快回家……”那人很快敛去讶异,不顾脸上的污泥未净,走过来故作惩戒地捏了捏月儿的鼻尖,手上的泥巴也顺带沾了上去。月儿躲闪不及,摸着自己的鼻子向那男子扮了个鬼脸,然后可怜兮兮地看了我一眼,极不情愿地就要离开小院。
我马上拉住月儿的小胳膊,扳住她的小肩膀,稍稍蹲下身子。
“你叫月儿?”
“嗯!”她点点头,头上的小髻子扑棱着。
“月儿,谢谢你给姐姐带路哦……”我鼓励地拍拍她的小脑袋,看着她明亮闪烁的大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心中涌出一股难舍的宠溺,忍不住隔着面纱亲了亲她的脸颊。
小月儿看来似乎极不适应这样的谢礼,一边缩着下巴抿着嘴角,一边羞怯地扭头就跑走了。
呵呵,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待到我转回视线,才发现那个布衣男子正一声不响地站在五步之外,直视我的目光中分明带着一抹盛气凌人。
“请问……”差点耽误正事,“公子可知此处去往丁府别馆的路么?”
“哼……”他,他……不会是在冷笑吧?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可接下来的字字句句却真的把我惊得瞠目结舌——
“丁大小姐不知道自家别馆怎么走么?”他,他知道我是谁!
呃——不过有常识的人,看我这副打扮也不难猜出我的身份。可是,他脸上分明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是谁?”我飞快地在脑子里闪回之前复习的长长的名单,模模糊糊中,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怎么,只不过躲了我一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嗡……原来是,信王府的谢云寒……
“哦,公子这话……丁辛实在不明……”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现在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之前丁辛奉命买了一把银梳,据说这把梳子原是信王府必得之物——虽然搞不懂区区一把梳子何以博得信王府的青睐,但是丁辛就这么被盯上了——而这也正是丁辛的目的所在——引起信王府对她的好奇心。信王府里的人行事常常超乎常理,所以与之相交必要花费一些心思。付远鹏吩咐丁辛的任务已经开了头,可是却因为我的出现不得不从长计议。
是的,就是这个死人——师父之前交代我,要我继续设法接近他,进而接近信王府……天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诡异多端狡猾难测啊!要和他拼智力?我……我……
天,就是最不济用“美人计”,我也没实力啊……
OhmyGod!
谁让信王爷这只老狐狸那么难搞,只好从这小狐狸下手……一想到这里我就一阵胆寒。
“呵,没想到丁小姐也这么多才多艺呢……”他突然向我走进了几步,略带赞赏的语气微点着头说,“戏演得不错……”
“这位公子,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失礼了吗?”我连忙退后几步,故意提高声音说道。
果然,房里唤了一声“寒儿”,不多久一个慈祥的老妇出现在门口,看到我时和蔼一笑。
“怎么了?有客也不请人家进来坐?”
“娘,她是来问路的。您先进去吧……”没想到他的语气竟然也可以这般谦顺温和,与之前仿佛判若两人。
老妇人听及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善意地向我点头作别,转身又进去了。
“丁小姐,你不觉得蒙面登门求教,也很失礼吗?”他一边嘴角轻轻上扬,似是在笑。
笑我?笑我什么?
难道这人和那城里的百姓想的一样,觉得丁辛相貌丑陋可笑吗?
还是觉得相貌丑陋之人不该出门只该蒙在被子里??
这简直太,太……
我登时一股怨气无处宣泄,却又不得不克力压抑着。
“呵,你不也是吗?不但不以真面目示人,还穿成这般样子……劝你啊千万不要上街,免得被人当成乞丐,有损信王府的威名……”我尽量不带一点儿情绪地脱口道。
“……”他一时愣住了。我当然知道他绝不是理屈词穷,而是因为此时的我一点儿都不像街谈巷议中冷漠有度的丁辛。
“打扰多时,就此告辞……”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他惊诧的功夫,我转身走出院子奔到街上,两步并作一步,不顾身后是否有人跟上,也不顾前方是什么方向,凭着直觉三五分钟就离开了东寒村。
真是出师不利……一想到刚才谢云寒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心里就紧张得直打鼓——怎么办呢,以后这人可是躲不了的啊……我是不是,还嫩点儿啊?呵,呵呵——禁不住自嘲一下,凭我怎么和人家周旋呢……脑海里又闪现出他炯炯的目光,猛地一哆嗦,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您可真信得过我啊师父……”
身后,一只白色的鸟儿扑闪着翅膀向着东寒村飞去。
凭着女人天生的超强直觉,我终于在穿过一片枯萎的庄稼地之后,如愿地看到了远处那座体面的大宅子。
远远地看到一个黑衣小役站在门口,踮着脚尖向我的方向望过来,紧接着“噌”地跳得老高,一边大喊着“小姐回来了”,一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别馆。
然后两分钟时间不到,别馆门口跑出了十几个或黑衣或褐衣的人,规规矩矩地一字排开各站两侧。领头的是个绛衣老妇人,一看到我就笑得合不拢嘴,伸出手向我步步走近。
“小姐,你这次去了这么久,真要让老奴担心死了啊……”她接过我的包袱,粗糙的大掌依依不舍地攥着我的一只手。
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呢——看来,这位就是以前在凤溪山照顾丁辛起居的魏婆婆了。
“让婆婆挂心了,辛儿真是过意不去。”随着她走进别馆,十几个小役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哎哟,小姐哪里话……真正挂心的是老爷和夫人啊,他们都等着小姐快些回去呢……”径直进了宽敞的正堂,魏婆婆伴着我坐在正首,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
“这次,小姐可要在别馆住几日么?”她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我后又坐下了。看来这个老仆的地位也不低呢。
“我想直接回府。”杯里氤氲的热气顿时解了眼睛的干涩,一路奔波似乎也没那么累了。
“那好,老奴这就吩咐备车。小姐请稍等。”说着魏婆婆就站起身走出正堂,一个小厮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几番耳语之后又迅速地离开了。
魏婆婆完事又返回来,眉间敛去喜色,走到我身边悄声说“小姐,请跟我来……”
心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没有开口问她原因,很自然地放下茶杯,起身随她走进侧厅,又穿过侧厅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看到魏婆婆退到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我心里不禁闪过一丝害怕,可很快就故作镇定地坐到软塌上,静候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