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沈姐姐了……”一路上她都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我不禁暗猜她是否会借机提出改日再叙——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夜色的遮掩怕是很容易被人看出异样;如果再和她纠缠下去,难保不露馅儿。
“妹妹见外了……天色不早了,我也就不打扰了……”
哦?这么着就要走了?
“沈姐姐慢走……”难道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么……呵,聪明。
望着那盏星火渐渐消失于竹涛之中,我终于放下久悬的一颗心,搓搓冰冷的双手,转身走向这间清雅的竹屋,疲惫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摸索着穿过正堂寻到内室,手掌触到一床软被,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向冰凉的床铺。
要不是右腿再一次不自觉地猛烈抽搐,我几乎要睡死在床上了。痛得连忙蜷起腿轻轻揉着,不得已睁开惺忪的眼睛,这才发觉阳光暖烘烘地照进竹窗,洒在地上铺着的竹篾席子上——天亮了么?
“唉,怎么睡了这么久……”慢慢坐起来,斜睇着丝丝缕缕的阳光在窗外的竹叶间闪烁着,愣了有十分钟的时间——这才……
“不是吧!太阳快下山了!?”
这一觉睡得……
抻了抻衣裙,强打精神下了床。
没有闲暇观察竹屋的摆设,我边回忆边步出房门,扶着冰凉的竹墙绕到屋后。
果然有一个偌大的水缸,我欣喜地走过去——像电视剧里一样,若干粗大的竹子从中劈开,连接成管道搭就在一旁,清澈的泉水从远处借由竹管缓缓流入水缸中,哗哗作响。
捞起缸里的水瓢舀了半瓢水,我撩起面纱刚想喝,突然停住——拔下头上的银簪没入水中试了试,然后放心地一饮而尽。
呵……甘冽清凉……
师父说过丁辛回凤溪山小住时,因为吃斋,也因为她本人不擅厨艺,所以只饮泉水吃山果。我是万万无法忍受这非人的生活,但眼下体力不济,没法去采野果,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只好就着泉水吃下一颗丹药先撑着。
这黑色的丹药是师父在临行前赠与我在需要时补充体力用的,叫什么名字却没说,只说一粒可消一日饥饿。果然,吃下片刻后,顿觉血气上涌眼界分明,四肢也不再软弱无力了。
“这个宝贝可得省着点用呢……”小心的将它包好,贴身收藏在衣襟里。
有了力气,就要干些什么。
利落地整理了一下床铺,又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桌椅,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小窝,突然有了一种小小的满足感——这就是丁辛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啊!欣慰地坐在窗前,放眼望向远处的竹海,看到一条幽僻的小道曲曲折折延伸入竹林,心中莫名一动……
凤溪山巅。
“呜呜……呜呜……”几声怪异的鸟鸣后,一只浑身雪羽的鹦鹉乖顺地落在一个白衣男子肩上。
“阿宝,你又被谁骗去了啊?”男子亲昵地抚着鹦鹉的背羽,忽然一把托起它向天空中一甩,“先回山下去吧!”
未几,山风咧咧,侵向山巅屹立良久的男子。
临风而立,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长尖的沙土色哨子,忽地又收起,唇边浮上一丝无奈的笑。
“云寒!”
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不远处,气喘吁吁地奔向他。
“云寒!”
他悠然转身,正看到来人蹒跚地来到面前。
“云寒……你……”
“洗儿……”
女子站定了,一脸似嗔似喜地看着他,“不把阿宝拐来,你就不见我了,是吧?”
“洗儿,我现在有王爷的信任,不能任性误事……”
“难道是我任性误事了?你……你近来总像是在躲我。”
谢云寒略微避过沈如洗的逼视,淡淡地道:“有些事,是需要在它无法挽回之前尽力避免的……”
“什么事?你说明白!”沈如洗心里惴惴地闪过一个念头,面上却还是故作糊涂。
谢云寒背转身站出几步,悠悠地说道:“洗儿,你我自小就认识了,我唤你的名字也唤了十几年……说是青梅竹马也罢,两小无猜也好,那都已经是儿时的事了。而今,你我都长大了,有些事情总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了……”
沈如洗忽地上前挽住谢云寒的胳膊,“云寒哥,你是怪我粘着你吗?你以前……”
“洗儿,你又任性了,注意自己的身份!”谢云寒轻柔地推掉臂上的玉手,依旧背对着她,“我还有事,你也早些安歇吧……”
“云寒……”
沈如洗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上一阵刺痛。
“我只有对着你,才会任性啊……”
竹林。
太阳眼看就要下山了,我还是想想漫漫长夜如何打发吧,眼下可是不想睡觉了呢……找到了烛台,也找到了几本书——呜,又是这蝌蚪文……
“啊,对了,今晚要好好洗一洗……”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说,闻了闻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汗馊味儿,可全是一股药气与香料混杂的不伦不类的味道。
静下来一想,昨晚与沈如洗靠的那么近,她应该也闻到了吧?不过也无所谓,大不了将错就错,以后拿药做香料好了——以丁辛大小姐的一贯作风,也算说得过去。
不过就不知道她大小姐以往是如何沐浴的呢?
我找遍了整个竹屋都没找到一个看似可以做浴盆的工具。唉,退而求其次,拿脸盆接水擦一擦也好啊……
什么?脸盆都没有?难道是被丁辛下山时带回家了?可是她回来小住时……唉,算了算了,我将就着用水壶也行……
啊!呃……没有地方也没有工具可以烧热水??强人啊强人啊……唉,凉水也凑合啦……
那,我……
我看了看屋后静静流淌的泉水,又认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夜深人静;竹林尽头就是清明禅院,这儿又位于山顶,应该不会有男人突然出没……不过,为防止意外发生,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知道穿越里,女主沐浴时可是桃色事件高发期啊!
刚想取下耳上搭着的面纱,忽然想起师父的告诫——不要轻易摘下面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还是带着吧。脱下短袄,小心地从腰部正中解下飘带,腰带随之垮了下来。将衣物巧搭在水缸旁,撸起衣袖,撩起水里的手绢轻轻一攥,然后钻进面纱拂了一把脸。
“舒服啊!”我不禁心情大好——二十几天没洗澡,当真是把我逼到极限了——于是再也不想停下来,迫不及待地用手绢撩着泉水蘸湿了脖子、胳膊,然后细致地擦拭着,一股清凉袭遍全身,疲劳顿失。
浅紫色的长裙慢慢溅湿,一寸寸紧紧贴住上身。竹涛阵阵,传来叶片厮磨的声音,我这才惊觉方才的清爽已变作寒意,丝丝刺入肌肤,不禁拉下衣袖抱紧双肩,后悔不已——唉,老天也穿过来和我作对么?以前诸事不顺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洗个澡也不让人痛快……
心中一阵委屈,顿时没了洗澡的兴致。携起衣服欲转身离开时,眼前忽然“扑楞楞”冲出一个白影,吓得我大叫了一声。
“呜……呜……”那东西胡乱的叫了几声,静静地停在了水缸边缘。
我抚了抚心悸不已的胸口,等到看到那个不俗来客时,甫自安定的心又提到了喉咙口。
是,一只鹦鹉!而且,是一只白色的鹦鹉!
这只鸟本身长得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它的主人——难道,这是沈如洗要寻的那只白色鹦鹉吗??
我惶惑地站起身四下扫视,虽然没有月光,但璀璨的满天星辰还是勉强能够照亮我的视野——大约五十米外的竹林里,一抹白影一闪而过!
有人!?
我没看花眼吧?
糟糕……
不再迟疑,我赶紧跑回了竹屋关紧了房门。喘息停止才发现,那只鹦鹉不知何时也跟着我进了屋,在半空盘旋一圈后乖乖地落在我肩上。
第六章
更新:09…03…05 14:56
待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竹林,我找了一件妥帖的素净衣裙换上,抱着怀里的鹦鹉,离开竹屋向清明禅院走去。
往日的丁辛偶尔会去清明禅院,聆听慧净师太讲经——所以今日,我也准备去拜访一下,更重要的是去寻这鹦鹉的主人。
穿过竹林,走在幽静的小道上,我心里又开始有些紧张。都说出家人眼光独到,见解非凡,那么,这慧净师太会不会看出我的异常呢?师父虽说丁辛是一个冷漠寡言之人,但毕竟她还是一个人在凤溪山生活了十几年,难保不会和慧净师太有些私下的交情……
万事多说不宜——谨记!
由于我所居住的竹林正好处在清明禅院的背后,所以绕出竹林之后,就来到了禅院的后门。后门大开着,没有人把守,我径自走了进去。
禅院里的女师傅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丁辛的自由进出,每个人见到我都只是礼貌地施以佛家之礼,然后默然退去。
我却丝毫没有感到放松——鼻间嗅到一股若浓若淡的焚香味,放眼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已陷身于一座偌大的庭院之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向何处迈脚。
坏了,想不起来了……
师父给我的万能路线图还在竹屋里藏着,我也只好一边回忆一边打量起院子的布局,想要找出可能的去路。唉,早知道就拉住个小师傅请她带路好了……
“这不是辛儿妹妹嘛!”呵呵……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沈大小姐一身红衣,由我来处走近,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那夜天黑难以看清她的容貌身量,今日一见,果真如二师兄所说的那般“肤如凝脂,眉如墨画”,“本是芙蓉仙,偏偏落凡尘”——幸好脸上的面纱遮住了我因惊艳而微张的嘴。
我回身温柔一笑,微微低身行礼。“原来是沈姐姐……”话音未落,怀里的鹦鹉就亟不可待地扑腾着翅膀飞离了我。
“啊!阿宝……阿宝……我找得你好苦啊……”看她抱着鹦鹉这股又搂又亲的热乎劲,我恍惚想起了在现代时,我也曾抱着自己家的小狗,这般宠溺着……
唉,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定时喂它啊……
“昨夜,它跑到我的竹屋去了,想到之前姐姐在寻一只白色的鹦鹉,于是今日特地送来……”她原来也是热爱动物的人么?师父没说过啊……
“哦?它没有自己逃走么?呵,呵呵……我就说我们有缘啊……妹妹,大恩不言谢了。不过,你看……唉,真不巧,我正要下山呢……”她微微失意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我抬头往她身后望去,两个伶俐的丫鬟连忙跟了上来,每人肩上都背着两个大大的锦缎包袱,手中还各自提有东西——来吃斋竟还这副架势……=_=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唉,家里有些事,父亲催我赶紧回去……”
“那今日只好就此别过了……”
“嗯……”她过来握了握我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天,“马车差不多快到了……”
“姐姐要坐马车回去么?”
“是啊……就在山下等着。”她似乎有些奇怪我会这么问,“怎么了?”
“呃,没什么……只是我自己不喜欢坐马车,嫌它颠簸,所以好奇一问。”看来,这个世界最高档的享受应该是轿子了吧?或是……龙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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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见她似沉思片刻,转而眉一扬,“哦,对了妹妹,等你回到府上,记得遣人向我捎个口信,我可是要重重谢谢你呢……到时候,再带你去个好地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白色披风,她冲我似有暧昧地一笑。
“姐姐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怔忪了半刻,眼光又转到她身上的翩翩白衣,心下了然。
“什么小事啊,它……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向你说吧。记得来找我哦!”没等我开口,她人已经兴冲冲地离开了好远,临拐角处还不忘向我回眸一笑。
我淡笑一声,又稍稍站立了一会儿,转身时,看到一个笑容可掬的女尼,站在不远处正望着我。
墨衣鹤发,神情泰然,看来有五十多岁了吧?莫不是……
“慧净师太,近来可好?”
一路默然无语,我随着她穿庭转廊,来到一处静僻的佛堂,堂下早已有了十几个小尼姑双膝跪着,静待着慧净师太教诲。看到离门口最近一处有一个空着的蒲团,我会意走过去,提了提裙摆跪了上去。
佛语悠然,如闻天外。我闭目沉寂不语,心中却难如面上这般平静。慧净师太竟是丝毫不觉尴尬,自说自话地几乎讲了一个上午佛经。我可没有佛家的慧根,听着听着也就倦了,而且两腿也跪得发麻,却又不得不故作深沉,耐心等下去。睁开眼看了看堂前供奉的一人多高的菩萨金身,因为距离太远,视力所及之内看不清她的脸——待寻到她的眼睛,我却突然像被人一头棒喝,刹那间头皮发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