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飕飕冷风也直往嘴里灌,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快啊!
“合嘴!”
哦……
时快时慢地走了大半天,中途也在荒郊野岭小憩了两三次,直到傍晚日暮来临,李斐终于决定暂停赶路,找到一家客栈投宿。尽管马速不算快,可我还是被颠地腰酸背疼,加之一路僵着身子骑在马上,刚下得马时差不多连如何走路也忘了。抬眼看门上,大大的四个字——“来福客栈”,想到似有一条狗也叫这个名字,我几乎笑喷。这座无名小镇虽远离京城,商家的服务还算周到客气。只是客房条件差强人意,最好的上房也仅有十来平米,简单的置有一床一桌和两把椅子。不过此行本也不是为了享受,一切皆可将就。李斐特意嘱咐店家在房内多备一床棉被,那店小二也果真挑了最干净的立马送来,留下一盆热水就退去了。
一间上房啊……
“先洗洗吧,饭菜过会儿就上来。”
“嗯。”我闷声应道,扭捏地走到脸盆架边上便直接伸进手去。“啊呀……呃,是水……水太烫了。”傻傻一笑,我转头又漫不经心地轻轻撩起热水,机械地洗着手。
已经入夜了,入夜了呢!怎么办?方才他和店老板说“要一间上房”时,我差点儿就要喊反对呢,现在要怎么办?唉,我的勇气还没做好准备啊。
“手都烫红了。”
“耶——”
他何时走过来的?我匆忙又要以笑脸掩饰尴尬,却才发觉双手已被热水烫得通红,失去知觉一般木木的。“唉……”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叹气的?”他笑笑,自然而然地接过我双手包进自己掌心,温柔地揉搓起来。那手上有淡淡的茧子,摩擦着我细嫩的手心手背,我忽而越来越难忍这暧昧不明的煎熬,身上立刻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他要干嘛?犹疑地探上他的眉眼,他却是专注地凝视着我的手,眼神中无波无澜,脸上也同平常一样宁静。
哼,老天真是不公平,怎能只有我一个人晕乎乎的呢?
店小二在外敲门,他才又不动声色松开我。手上已经恢复正常的温度,房内未点炉子,周身反而寒气尽退,变得仿似热火缠身。桌上有好些热菜热饭,肉的素的,看上去很能调动人的胃口。我索性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盘盘碗碗之间,放纵自己吃个十分饱,直到撑得肚皮鼓鼓还意犹未尽地巴在桌子边。
唉,咋办,我真的吃不下了。
“心儿。”
“嗯?”不抬头不抬头!我夹起一片菜叶艰难地送至嘴边。
“要不要再加几个菜?”他见我胃口大开,瞅一眼满桌狼藉,似是担忧道。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两根筷子一放,我呵呵笑着离开桌子。再加菜?那我今晚就得撑死了。走了几步才觉胃里鼓胀得很,方才实在吃得太猛,连嗓子眼儿都快被食物堵住了。
唉,今晚看来是睡不下咯……哎!我可以出去散步消化消化嘛!
“师兄,我出去散散步哈……”正要抬脚走人,鬼使神差又问一句。“你去不去?”
“好啊。”他施施然站起身。
我……我好悔。
小镇上一入夜就清静得很,周边也没什么值得一瞧的景致,我和他走出不远就都觉得乏味,绕着绕着又绕回了客栈。可肚子还是撑得很啊,于是我又同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走着走着走到了街道尽头,再慢慢悠悠折回来。如此一趟趟将小镇东西南北都转了个遍,算来也不过走了大半个时辰。
可,我的胃……
“师兄,我想吐。”还未等他回应,我已跑到对面墙角弯腰大吐特吐。
星空璀璨,尽管没有月光,这夜也静得美妙。只是四周此时只听得到我呕吐的声音,什么美妙也只能烟消云散。我早已羞得欲哭无泪,吐完之后也彻底没脸见人了。
“可舒服些了?”
“嗯。”虽然不好意思,可人家还这么关心我,我哪能不给面子?偷偷瞥他一眼,却正好瞧见他嘴边尚未消失的笑容。“你……笑吧笑吧,我知道自己又出洋相了,尽管笑吧……”
“你也觉可笑了?”他并未笑出声来,紧抿的双唇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星光下有着润泽的光晕,倒叫我一眼看得怔住。
坏事了,我好想,好想……
“你……”一个“你”字刚蹦出口就觉得不太舒服,我不自觉吞咽一下,早忘了还有脸皮儿薄这回事。愣愣地盯着他脸上的每一处,我下意识上前迈了一步。“呃……”脚下却猛地一顿,我忽然想起刚刚自己做了那么恶心的事,赶忙掩住嘴就往客栈里跑。李斐忍俊不禁地轻摇头,跟在我后面也追了上来。
还要静心吗?我好像没主意了。要不……算了?
呜……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事件的严重性,我几乎以为我们已经逃离了危险。为何身后迟迟不见追兵呢?我们仍是优哉游哉地赶路,或者说根本用不上“赶”这个字。除了经过村镇时快马驰过,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李斐从来不曾加快过速度。只是一开始我们是向着西南走,走了几天又转向东南,再走几天又转向西南。不管是往东还是往西,总归我们是向着南方而去。走了十几天,我也渐渐习惯了同他共骑一匹马,脸皮儿也好像不知不觉又厚回来,起码不会轻易就面红耳赤。
我知道自己面对他时心理起了变化,只是一时还难以适应,聪明如他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夜晚投宿时,他会执意守在床边,天还未亮,我便能见到他靠在椅上睡得正沉。他是我爱的人,是我的丈夫,为何还要受这等待遇呢?我明明心疼,想要改变自己的僵持,却又觉无措。我想我会慢慢想通,只是缺乏捅破窗户纸的勇气,而他依旧做他的正人君子,不曾越雷池一步。是我太拘束,给了他错误信息吗?我约略猜得到一个妻子应该如何讨丈夫的欢心,可若要我亲身实践……老天呐,真要我采取主动吗?
“这个喜欢吗?”他温纯的嗓音忽而飘进耳边,吓得我噌的跳起来。李斐正擎着一只手定在半空,手上端着一碟糕饼。他皱皱眉,马上放回手中东西,不放心地跟过来。“心儿,想到什么吓成这样?”
我拼力抚住心跳,咬紧牙关抿嘴一笑。“呵呵,我是想到……茹婶他们,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啊……”
我不是存心说谎的,不是不是的。
“你放心,赵凛还不致迁怒到他们。”
“哦,这样……那,王爷也不会有危险吧?”
“呵……”他笑着轻刮一下我的鼻尖,害我当场傻掉。“小傻瓜,茹婶都没事,王爷岂会有事?”
道理是这样讲的吗?我的逻辑混乱了,只能顺从心意摸摸鼻尖,又看看他。客栈外走廊上传过些匆匆的脚步声,楼下也听得到熙来攘往的吆喝叫卖,我的头一时晕了,迷蒙蒙地却望见他在对我笑。只是那笑来得快去得也快,尽管他唇边只剩渺渺笑意,却还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我好想……
不行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啦。
“心儿,想不想去仙鸾山?”他倏忽间突兀道。
“仙鸾山?我们要去那儿吗?可我和师父……呃,我是说我和付师傅已经不是……”
他的眉又对我皱了皱,莫名其妙地盯着我。
“心儿,你如何会叫他‘付师傅’?”
“我已经离开五道堂了呀。”他干嘛要多此一问呢?
“这……”他似不解地沉思片刻,末了是无奈的笑叹一声。“心儿,你的付师傅可曾将你逐出师门?”
逐出师门吗?我想了想,摇摇头,忽然明白过来,惊喜地大叫。
“你是说——我虽离开了五道堂,可还是仙鸾山门下的弟子,是不是,是不是?”见他终于给了我肯定答复,我恨不能开心地敲锣打鼓,双手合十感谢上天。
啊呀呀,我还是有门有派的啊!哈哈哈哈!
不过……我也太糊涂了,怎么就能会错意呢?我还以为离开五道堂就等于失去师父和一众师兄,我还以为我再也不能拥有他们的关心和宠爱了呢!啊呀,我真是赔大了,之前还为此伤心了很久呀!
“呵呵,那师兄你……”
“我早已不是了。不过陆幽廷陆前辈与我另有要事相商,明日我们须得启程去仙鸾山了。”他的神情一如往常般静静淡淡的,看不出一丁点儿的悲伤沮丧。我这才发觉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他再也不是我的师兄,可不知为何就是想这么称呼他。他不也没有拒绝吗?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不可以说“一日为师兄终生为师兄”呢?师兄我有好多个,可他却是最不一样的一个,我要因此改口吗?可改口又该怎么称呼呢?
“师兄,你有没有字号什么的,或者曾用名?”
“怎么?”
“说嘛说嘛……”
见他略显腼腆地坐下,好似我的撒娇战术生效了。
“除却姓名,我单有一字‘修言’,修行的修,言行的言。”
“修——言……李修言?姓李、名斐、字修言?”
他被我咬文嚼字的模样逗笑了,含混着点头配合我。“嗯……没错。”
“唉,古代人还真是讲究啊……”我径自推敲默默嘟囔着,想到好多相熟的人都有自己的表字,偏偏就我一人轮番更换姓名玩儿,怎么就没想过也为自己取一个字呢?
修言啊……这两个字倒是很衬他的性格呢。
“师兄,那我也能叫你‘修言’吧?”
“你那声‘师兄’又该做何?”他不说可与不可,又来和我玩儿太极。
“这个……”还要我二选一么?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不像要逗我,索性将问题抛回去。“倘若要你选,你喜欢我叫你‘师兄’还是‘修言’呢?”
无论我问哪一个选项,他都是果断地摇摇头,末了带着抹可疑的笑竟背过身去。
“咦,都不喜欢吗?那我该叫你什么嘛……李大人?”
他不应。
“李公子?”
更无可能了。
“李斐?”
他还是不应啊。
我咬咬下唇,忖度着腹中能想到的任何一个适用称谓,直觉真是一个比一个肉麻。他在逗我吧?他一定又要折磨我。
“那个……”我明明想好了,就算叫他一声,自己也吃不了亏,可我竟怔怔盯着他的背,心口没来由又开始猛跳。难为情是一回事,重要的是我脑子里突然钻进一个念头来——要叫吗?要吗?“夫君。”不等他视线对上我的,我已将唇重重印上他的,身心禁不住轻轻一晃。
“什么?”惊讶转瞬即逝,他幽深的眸底被我撩起了一把火,炙热灼人的温度也烧到了我身上。我忽觉口干舌燥,有些仓皇地想要退离。
天哪,我做了什么?我吻他,我竟然主动吻了他!惊羞的心一发作,他却不容我退缩,只大手一拉,便使我跌坐在他大腿上。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衣裳,我想松开的,可不知怎么就是松不开。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要打退堂鼓吗?呜,死就死吧!于是两眼一闭,压抑着满心说不清的情绪等待后续。
“心儿……”又是他无奈的话音,不过多了些朦胧醉意。“睁开眼睛。”
“我不。”扭捏地哼一声,我飞快地想了想,还是很没骨气地临阵脱逃,干脆把脸窝进他颈间藏起来。
呜呜,真是羞死人了。
“房中只你我二人,怕什么?”
他在笑吗?怎么遇到这种事,总觉得他比我轻松许多呢?哼,他一定经验丰富,他一定瞒了我好多故事。
“你喜欢我吗?”我终是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这么开口,虽然矜持不值半毛钱,可现在已经快要到达我的极限了。
“喜欢。”
“爱吗?”
“……爱。”他似是极为困难地吐出这个字,我心头一喜一动,探手摸上他的脸颊,指腹传来淡淡的热度。终于获了点儿小甜头,我不禁莞尔,更深地埋进他的怀抱。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纳闷,师兄为何会喜欢我的……不过现在不重要了,我喜欢你就够了。”
“心儿……”
“我想起一件事来——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满月的晚上。”
我又满足地笑了。
“嗯,那天是五月十五,我记得很清楚。呵,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呢……见面的第一句话,你应该记不得了吧?”
听不到他回答,我便当我猜对了。
“我当时问你是谁,你却问我是不是丁非心。嘻嘻,觉不觉得有些奇怪?我在那之后有时还会想起来,却一直想不透。你知道是哪儿不对劲吗?”他仍不吭声,我的话匣一打开却收不住了。“那天晚上的事我一直都记得,我记得我对你说师父不在,他搬到别处住了,你当时也是应下了的,所以我一直认为你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