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李白仰天长笑,举起酒壶把残酒统统都倒入自己的口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就好像是在船上行走一般,看上去很快就玉山将倾的样子。
他果然没有坚持太久,在房里绕着桌走了三圈之后,顿时不支。
“喝呀,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胡乱吟着不成篇的诗句,这位未来的大诗人瘫倒在地,一瞬间就响起了宛若春雷的鼻息声。
“等等我,小白哥哥,等人家一起睡嘛……”
顾小西傻笑着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却觉得浑身乏力,脑中天旋地转,没奈何地趴在桌子,也是很快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月上中天,白色的流光从透窗中溜进来,迎合摇曳的烛光,夜已深了。直到这个时候,莲静斋里头才算安静了下来。
基本上李白来了之后这几天,每天都是类似这样的结局。
徐子都摇摇手,在旁伺候的丫鬟和仆人都知趣地退了下去,这样的残局,也只有徐爷能收拾。
他走到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的顾小西跟前,弯下腰把她抱起,动作轻柔得好像是拈起一片羽毛,转身走向卧房,脚下一无声息。怀中的顾小西毫无感觉,只是砸吧着嘴,好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穿过小径,走到顾小西的卧房门口,徐子都轻轻用脚尖一点,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他抱着她绕过门前的圆桌走到紫檀雕花大床边。
徐子都脱开一只手,扯过软软的丝棉枕头,把顾小西的脑袋安置在上面,然后才把她整个人放下,调整好姿势,拉过芙蓉缎被细细地盖上,每个角都向内掖好,放下粉红色流苏的纱帐。
隔着纱帐,他看着她不老实的睡相。夜深寂静,只有铜壶滴滴答答的声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都只是静静地站着,直至窗外忽地风响,他才转身回到桌旁,点亮了油灯。
顾小西从来就怕黑,不敢灭了灯睡觉的。以前每天晚上,也是徐子都替他点上夜灯,直到天亮,才来熄掉。
他倒退出了卧房,带上房门。
屋外的天井里头有低低的虫鸣,月华如水,微寒的晚风拂过他的衣袖。
当然徐子都没忘记厅里头还有一个人。
李白依旧睡得心满意足,他把两条腿架在椅子上,双手摊开,帽子也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露出了半边肚子,抑扬顿挫地打着呼噜。
徐子都走到他面前,眉头微微一皱,抬脚一踹,百来斤的大男人就被踢到了半空中,他左手一伸,捏住李白脚踝,单手高举,竟然就这样把他倒提在手中,拖着就走。
李白住在西厢,徐子都大步流星穿过厅堂,中间难免磕磕碰碰,时不时就听到脑袋与青石板地面以及木门相撞的闷声。
待到踹开房门,徐子都只是把李白往床的方向一扔,发出砰一声巨响,总算还有些准头,他还有半拉子身体在床上,只是脑袋垂在地面,面颊和床底的鞋子亲密接触。徐子都转身就走,门也不关。
身后还兀自传来李白沉沉的鼾声。
※※※
顾小西睡到半夜的时候被尿憋醒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虽说发酵酒口味不错,但毕竟工艺古早,酒精度数不高,要想喝到醉,首先就得先喝一肚子的水。
桌上的油灯虽然昏暗,但还是带来了些温暖的光亮,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感到了一阵安心。
她慵懒地爬起身,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好不容易上完净桶,又觉得烦闷欲呕,摇了半天脑袋,决定去花园逛逛,吹吹晚风,清醒清醒。
她披上外衣,一骨碌钻出了房门。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晚上还是有些寒意浸人,她浑身一个激灵,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穿过墙根的月洞门,晚上的小花园就呈现在眼前。
月色明亮,夜景也是看得明明白白,假山和小亭都沐浴在月光之下,带着一脉银色的光辉,别有一番风味。草丛中蟋蟀清亮的鸣唱,配合潺潺的流水声,宛若天籁。
“噗啦!”
她正自沉浸在这种清幽的环境之中,忽然听到了一声异常的泼水声。
“难道是有大鱼?”
顾小西先是吓了一跳,听清楚声音是从小池塘那边传来,依稀记得里面有几尾红鳞鲤鱼,白天里摇曳游动颇有趣味,但这么大的水声,可不像是那么小的锦鲤。想到有大鱼,嘴馋的她又开始留下口水,开始考虑是蒸鱼还是做鱼头豆腐汤的问题了。
她循声走去,转过假山,豁然开朗。
月色之下,一个苍白的背影站在水中。
第十六章
水濡湿了墨黑发缕,丝丝贴在他白皙的背上,衬得肌肤如山上雪霜,水珠滴滴从发梢滑落,在月色下晶莹闪亮,波光荡漾中,竟是绝美而耀眼的画面。
他微微扭过头,水光,月光中顾小西看不清他的脸,恍恍惚惚中只见他修长的手优美地捋开脸侧湿漉漉的长发,露出完美弧度的轮廓,似乎,一切都云破月开般明亮清晰起来,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目光落在顾小西所在的位置,平静澄澈如千年古井。
“徐子都!”
顾小西万般没有料到,居然会在这个情境之下见到这位一直沉默的贴身跟班。
而且,他还是一丝不挂的……
“徐子都,你半夜在这里干什么啊?!”
顾小西又羞又恼,恶狠狠地问了一句。回去要洗眼睛!半夜突然看到这种东西,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呢?这个徐子都也真是的,洗澡不呆在房里,居然跑到小花园来天体浴,也不怕冻死!
徐子都依然平静如旧,他迈步走出水面,带出一片涟漪。
“喂喂!先穿好衣服啦!”
尽管是穿越女,对这种劲爆场面她还是自然而然的感到害羞,赶紧别过脸去,几乎要接近气急败坏了。
不过……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这个当年小男孩的身材,可是大不相同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长成一枚出色的少年,顾小西心里万般不愿面对现实,却不得不承认,出色两字用于徐子都身上是万万不够的。
平日里这位同学惜肉如金,总是把自己裹在一袭白衣之中,俊朗的面貌如皎皎月色,尽管不言不笑,却自带着一种疏朗如玉树的风仪,看上去清弱瘦削——顾小西依然记得,这个家伙十岁的时候,白皙的肌肤下面那一根根突出的肋骨,这种印象一直留到了现在。
但从刚才的一瞥,这个少年,已经有了几分男子的气息。
背上肌肉的纹理虽然看不清晰,但也已经隐隐透出了力量;肩膀宽阔,仿佛很值得人去依靠;腰部没有一丝赘肉,就像是敏捷的猎豹,纤细却充满了爆发力。
再往下……
顾小西忽然觉得脸上有一阵烧意。
“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她拼命摇头,否认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一件白色的袍子罩在了顾小西肩膀上。
她愕然回头,刚好对上徐子都的目光,他的目光依然沉静如水。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擦干穿好衣服的,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他身上月白色中衣的纽扣已经扣得严严实实,湿漉漉的头发用丝带扎起,随意地甩在背后,月色之下,直如天人。
“你们都是训练过的吧,穿衣服这么快……”
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顾小西在说些有的没的废话。她当然知道徐家人来做跟班时候的严格训练,为了预防各种突发qing况,随时响应主人的召唤,他们需要有本事在十分之一炷香之内从赤身裸体到全副武装,这个紧急集合的项目,是跟班的考核标准之一。
不用说,徐大帅哥从来都是满分。从今天的表现来看,这功夫他一点都没落下。
“把你的衣服穿上,别冻着了!”
顾小西扯下罩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袍,往徐子都手里一塞,他却顺从的接过,却转手又重新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天冷。”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这听起来很不合逻辑,就是因为天冷,所以顾小西才叫他穿衣服。
但顾小西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自然可以把他最简洁的语句翻译出来。如果要啰嗦一点,他想表达的其实是这么一个意思。
“天冷,你虽然穿的不少,但是还是容易着凉,披上我的衣服吧,我不怕冷。”
完整的话,其实更容易让人感动,但对于徐子都来说,似乎从口中迸出两个字已经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了。
顾小西忽然觉得心头暖暖的,她伸出手摸了摸徐子都的脑袋。
“乖,是挺冷的,你以后不要在池子里洗澡了。一来容易着凉,二来也不卫生不是?你让人给你多烧点热水就是了。我们顾家,不亏待人的!”
徐子都本来是顺从地低头,让比自己还矮一头的顾小西更加顺手,但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脖子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顾小西自然是没有察觉。
“不过呢,晚上在小溪里面洗澡也挺浪漫的。可惜啊,子都你不是个女孩子,不然我岂不是大饱眼福了,哈哈哈!就好像牛郎织女一样呢?”
“呃,牛郎织女的故事你一定没听过,跟你们交流就是有障碍啊……”
顾小西已经习惯了一直躲在乌龟壳里面不出来的顾家人及其跟班们的无知,所以不用徐子都反应,就自然而然地接下去讲故事。
她的手指向遥远的银河。
徐子都随着她的指向,微微地仰起头,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只在眉间稀稀落落地留下了一点点阴影。
他望着天边那两颗亮星,听着顾小西在耳边娓娓说着故事,这一幕的情境,在他们相遇的初时似乎时常会发生。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
徐子都的嘴角慢慢地弯起,似乎是一个笑容,但瞬间又湮灭了。
他转过头,看着顾小西的脸,在月光下轮廓显得特别深刻,弯弯的眉毛娇俏可爱,眼中满是点点的星光,在讲故事的时候她总是特别投入,仿佛进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些瑰丽而神奇的世界。
那里总是有英雄的传奇,有浪漫的梦想,有绝美的爱情,还有种种不同的人生。
徐子都眯起眼睛,望向天边的星空。
他明白那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的一切,早已经奉献,一个连自己都没有的人,又怎么有机会去寻找自己的世界?
也许,那个能写出美丽诗句的年轻人,才是能够和顾小西一起翱翔的伙伴吧?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她在繁星下闪闪发亮的眼睛,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酸楚。
第十七章 携美
“徐子都不见了?你再说一遍?”
顾小西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老秦头,这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基本上啥活都干不了,只能看看家。这是徐子都招募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拿了人家好处。
她一觉睡到大中午,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得七颠八倒,被子都被绞成了一团,枕头更被她踹到了地下。按照一般规律来说,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因为一早徐子都就该侍奉在她身边,把这种糟糕的局面收拾完毕。
而今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这种感觉,很让人不习惯。
“小姐,今天上午我就没见着徐大爷,本来说找他支银子买东西,前后都找遍了也没见着他人。这可不寻常啊……”
虽然说才来了短短几天,老秦头目光如炬,早看出来这位徐大爷从来是跟小姐形影不离,说是贴身跟班,真是一点都没有错,凡见到小姐的地方,都能见到他。就算是万不得已出去办事,也是快速来回,最多差不了一刻钟功夫。
这整整半天不见人影,可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这怎么回事?”
顾小西有点心慌了。
这六年来,不能说两人寸步不离,但也从来没有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的时候。
“难道是昨天晚上尴尬了?”
成年以后,身为女主人,顾小西也没有以权谋私看过徐子都的裸体,昨晚不经意撞见,难道小男孩害羞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顾小西乱晃脑袋,把这种奇怪的念头赶紧赶出脑海。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正在顾小西不知所措的时候,李白哼着小调就从往大厅里头钻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俩白馒头,衣服散乱,额头上好几块青瘀。他最近热爱把自己所做的新诗用四川小调唱出来,用他的话来说是不容易忘记,因为他每次都写不出一整篇的东西,都是东一句西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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