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低笑起来。
——“对不起,凉夏小姐,我的确不是那个跟你通信的夏树。”
那么他是谁?
夏树呢?
——“是熟识的学长拜托我代替他来见你的,凉夏小姐。对不起,让你蒙在鼓里了……”
——“夏树为什么不能来了?是……生病了吗?还是,他根本不想见我?”
——“不,学长并没有生病,只是他……他说他暂时不能跟你见面,所以才拜托我……”
为什么呢?为什么夏树总是不愿见她呢?凉夏纪的神色怔忡起来,少年低头看她,她甚至在他清明的凤眸里看到自己难过的脸。她本来以为他是夏树的,所以心里的喜欢鼓胀得满满的,结果他说只是夏树的后辈。
她很失望。
——“讨厌的夏树……明明,约好了的……我们不是彼此喜欢的么?”
——“学长真的是很喜欢你的,凉夏小姐。这一点你无须有任何怀疑。只是,他现在有一定不能见你的理由……对他来说,那是很重要的理由。”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薄唇张张合合,嚅出了只有她听得到的私语。雪夜的风很冰,少年的鼻息抚到她耳廊上,微微的暖。半晌后,她攥了攥拳,脸色从惊讶恢复成淡定。转过身去看两人身后的街角,有道身影一闪而过,迅速隐匿的还有浅金色的发丝。
——“凉夏小姐,为了去到你身边,埴之冢前辈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嗯,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让他为难了。我会学会等待的。”
圣诞夜便这样过去。在除夕夜的钟声里,凉夏纪对着窗外御神木的树冠许下一个愿望。高高在上的神明们,请你们实现那个人的愿望吧。这是以后每一年她在除夕夜的愿望。据说,在除夕夜的钟声里许下的愿望,有更多实现的可能。
她期待着,‘夏树’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那一刻。
新学期开始了,凉夏纪顺利升入了冰帝学园高等部,高一。出门的时候,看到明日还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红豆糕,她给他开玩笑。
——“明日,甜食吃多了以后长不高噢!等到你十七岁的时候才一米四五的话,那画面一定很可爱……”
这一句教男孩子的红豆糕噎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烦死了!”
而那次的后遗症便是,忍足明日再也没吃过红豆糕这种东西,改为啃和果子了——其实和果子也是甜食。
凉夏纪笑得推开了家门。第一天便是校会,据说那个交换学校来的学生会作为高等部的学生代表上去发言——据说是个法国贵族子爵,还真是显赫的家世。当时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后来她加入了学生会,才真正接触到这个叫安贝鲁的学长。
转眼夏天又到来了。
那天凉夏纪正在教室里做值日,匆匆忙忙的时候,他从门外经过,好奇地探进头来。
——“凉夏同学,待会要开例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啊!安贝鲁前辈,我打扫完很快就过去了!”
她回头朝站在门口的他笑了一笑,而后他的眼色沉下来,是怔了怔。他从门外走进来,说要帮忙。“两个人的话应该能快点吧,会长最讨厌迟到的人了呢……”她点头,“那谢谢你了,前辈!”
之后的一段时日过去,两人渐渐熟稔起来。凉夏纪在写给夏树的信里提到这位前辈,说他是个温柔的男生时,一边想象着信纸那头的夏树吃醋的模样。在下一封收到的信里,果然看到了他紧张的话语。
——“小纪,我可不可以任性地请求你,不要跟那个安贝鲁子爵走到太近。”
他真的是在吃醋了。凉夏纪那几日的心情晴朗得便像即将开始的秋天。万里晴蓝,无风无云。秋天是真的到来了,东京街头处处红叶。安贝鲁突然来了电话,邀约去赏红叶——那个法国来的金发绿瞳的少年对她越来越温柔。
走到红叶山径时,他突然跟她说起了法国的一种叫MIMOSA的植物,开金黄色的细碎花絮,据说原本在南半球的夏天开花,移植到北半球的法国之后,仍旧不改花期。把它的花蜜酿成香槟也是温醇可口。
凉夏纪不知道他突然说这样的用意,只是默默听着。
——“凉夏,我一直觉得你很好。”
他终于说出了口,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凉夏纪的胸口暖热一片。良久,她微微笑了。
——“我也觉得安贝鲁前辈是位很好的前辈,很照顾我,我很感激。”
除了感激,再不能有其他。
他很快便释然。
——“啊,看来凉夏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了,真是可惜呢,我好像来迟了一步,呵呵……”
他突然有些怅然,扶额仰看着天空,眼神里有怀念的光芒。
——“如果,早点遇到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也很好吧。”
凉夏纪笑着,一直笑着。如果是在夏树之前认识了他,她或许真的会喜欢上他也说不定,可是不存在这种如果。时光不会重来,而现在她的心里已经被另一道身影占满了。
回到家里,仍旧给夏树写了信。信里提到安贝鲁前辈跟她告白的事,可以想见夏树那絮絮叨叨的毛病又要犯了,可是凉夏纪喜欢他那些细细碎碎的言语。他的字写得极好看,填满了满张白色的信纸,让她清楚明白地看到了他的心意。
熄了灯,凉夏纪上床睡觉。身侧,躺着玩偶兔子。
那个圣诞夜后,夏树写信过来道歉时,她故作生气,罚他送礼物来安慰。结果他邮递了这只粉红色的玩偶兔子过来,抱着那只小兔玩偶,她在棉被里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那时候,她偶尔也会在信里提及一些小事。
——夏树,老是吃甜食是长不高的噢。我听说黄豆芽对长高很有好处呢,我最近在逼明日吃黄豆芽。这家伙自然抛弃了红豆糕之后,转为迷恋和果子了。其实和果子也是甜食呢……
再到后来,他时不时会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小纪,我又长高5厘米了……
再再后来,在凉夏纪上大学的时候,她的好友须奈子最后终于摆脱了自己的闪亮生物恐怖症,然后跟自己真心的男孩子在一起了。凉夏纪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斗蓬星人也有变成地球正常人的那一天啊,呵呵!
夏树也在信里给予祝福,偶然间还回忆起高中时社团隔壁黑魔法社的社长。据说那个痴迷着黑魔法的少年也是斗蓬星人,见光死体质,不过后来为了他最心爱的妹妹,勇敢地克服了这个弱点。时间过去很久了,久到他开始怀念当时的社团生活,怀念男公关部那些伙伴们。
——不过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夏树也应该很为他们高兴的吧。
——是啊。不过,我最希望的是小纪可以幸福。
一恍,便是七八年过去。
而两人之间来往的信件叠起来,可以盖一座纸楼了。
凉夏纪趁着夏天晴日的时候,整理这些回忆。少年明日从廊下路过,看到她又在忙活,嗤了声——进入青春期后,他几乎是一月拨高,很快便超过了她的身高。明明以前还是个小不点的说……
妈咪和爸比也看到她整理这些信件了,都笑着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要带男朋友回家来见家长。她只是笑。
——“快了吧。应该很快了吧……”
凉夏纪快要大学毕业了,而夏树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从理工学院毕业——他跟她说他要开蛋糕工厂玩具工厂,他要生产这世上所有可爱的东西。现在他的愿望也快要实现了吧?
那个夏天的尾声,夏树的最后一封信传递到了她手里。
——小纪,我会来见你。带着我的,求婚戒指……
当然,还有全世界最想要给她的幸福。
凉夏纪仰面躺在木廊上,微笑凝望着檐外纯蓝的天空。
这种平凡的幸福,即将牢牢地攥在她手心里了。这样很好。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又或者是已经过去的过去,或者是曾经痛失的未来,只要那个人在她身边,她也便不再害怕了。
¥¥¥¥¥¥¥¥尾声¥¥¥¥¥¥¥¥¥
——“小纪,快点过来吧。摄影师要给我们拍照了!”
——“哎,老公你怎么又踩小矮凳子上了,就算这样也改变不了不管怎么努力吃黄豆芽你还是比我要矮三公分的事实啊!”
——“小纪!!!”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拍照!啊哈,我们拍照先,哈!”
——“1,2,3,茄子……埴之冢先生,你的笑容太多了,看上去有点小……啊,这个,也可能是令夫人年纪比你大一点吧……姐弟恋也能这么幸福啊……真少见……”
女人早就忍不住暴发出大笑,但听到摄影师接下来那句话,她挥着拳头要冲上去海扁那不长眼的摄影师一顿。
——“胡说八道!本小姐比他还要小两岁,什么姐弟恋啊!不知道就别乱说……”
那个娃娃脸的新郎倌死死攥住她,满脸无奈又宠溺的淡笑。
——“好了好了,小纪,别生气了。大喜的日子,别这样喊打喊杀的,你看大家都在看我们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