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
低声喊了出来,却猛然惊醒,细细看那身边熟睡的玉面,却不是梦中那将要离我而去的容颜。胸口处仿佛隐隐留有刚才的悸痛。长叹一口,只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知道自己是不敢直面清儿要离我而去的事实,已逃避两日,还要逃避多久?
我复轻轻躺下,却不知身后这个刚刚给了我初夜的人儿早已心欲碎,泪难收。
第三日晚,论功封赏,大宴将士,此次却是在承庆殿,离冷宫至远。
将士饮酒,与文官相比,有天壤之别。往往豪气冲天,一干而尽,再说其他,却是我喜爱的风格。早料到饮至酣时粗口、谩骂、荤黄段子定会不绝于耳,于是后宫诸妃、贵人美人一个未带,只是在舞男中选了些泼辣娇艳的少年,搦腰肢袅、歌舞升平、陪酒嬉戏。少了皇夫、妃子的规劝,君臣共饮,放量海喝,顿如脱了疆的野马,一发而不可收拾。
本想今夜一醉方休,将诸多烦忧皆抛脑后,谁想脑中却频频浮现那日聚眉离恨的男子,低语“臣妾愿去水国”的样子。
顿时欲站不稳,即刻便有男婢数人,手忙脚乱架我来至偏殿卧榻,此时耳边嗡嗡作响,一句也听不进去,眼前人影无数,一个也看不清楚,只觉得天旋地转。怕了昨夜的梦再来侵扰,怕了胸口处那绵绵的悸痛,听得身边温香软语,粗暴地一挥臂,抓住一个少年便摁倒在榻上,顿时羞怯声一片。脑中已是空白。
早晨,阳光刺眼,头痛欲裂,正欲起身,发现一旁传来动静,却是一微露酥肩的少年男子,见我镇眉敛容,不禁惶恐。
“叫什么。”我有些自恼。
“回陛下,奴婢承庆宫侍男珍儿”男子喃喃。
“来人。”我道。“送珍美人去朕的后宫。”
一旁男子面露喜色。
傍晚,我已忍无可忍,再不去面对,不晓得自己还要干出多少不尽人意的事来。刚出御书房,却见宫中乐师怀抱一大木盒子匆匆而来。
“此乃应皇上之意,手工制作的乐器,不知是否合圣意?”乐师跪地,双手呈上。
打开一看,忍俊不禁,却是一模样古怪的吉他。拨弄两下,音质悠扬,即刻龙心大悦,重赏不在话下。
第二十五章 吉他
“皇——”小公公,见我迈进冷宫门来,正要放开嗓子高唱,却见到一旁安公公的眼色,便住了嘴。
月色清辉,照着我这熟悉的庭院,中央一汪浅池,有几朵碧叶荷花,略显凋零之态。
我坐在石凳上,接过安公公递来的吉他。
“安总管,皇上怀中抱的可是琵琶?”只听得小公公在一旁轻问。
“琵你个头!听好了,这可是皇上发明的新乐器,叫什么给——他。”安公公也不太确定。
我也不理会他们,左手按弦,右手轻拨两下,顿时给这寂静的夜频添了一笔色彩。
不远处陆陆续续地有几个年轻宫男挑灯探头张望着,看见是我,忙缩了回去,却又被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吸引,忍不住又从门洞中出来,悄悄立在一旁。
调好了音,看着周围三三两两低眉顺目却又偶尔投来疑惑目光的年轻男婢,想着这屋内他们的主子,只听见自己的声音伴着吉他的和弦,融入这伤感的朦胧月色——
不愿感情就这样溜走,所以不想轻易的放手
曾经多少爱你的镜头,怎么一再刺痛我胸口
那些陪你走过的日子,如今谁能代替我保留
对你装作潇洒的挥手,为了不让你看见我伤口
既然我的感情留不住你的温柔,留不住你的温柔
别再反反复复刺痛我的伤口,刺痛我的伤口
既然山盟海誓留不住你的温柔,留不住你的温柔
就把点点滴滴的回忆都带走,也就别再刺痛我的伤口
我忘情地弹着,唱着,想着和清妃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从领兵出征至今已有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到了今天早已相思成灾。当最后一个词从我口中滑出,最后一个音从弦上飘散,周围一片沉静,我抬头,却见浅池边早已站满了冷宫中的宫男奴婢,偶尔几处挑着橘色的宫灯,在微风中摇曳。
我叹了口气,看着那依旧暗着的寝宫,站了起来,大声说:“朕,还会再来的!”
转身,对安公公道:“回乾坤宫。”说着大步流星地迈出冷宫。只听得满园人儿轻叹,似有留恋,又或依依不舍。
身后安公公亦步亦趋地跟着,仿佛也有哽咽之声。
以下为一冷宫宫男的番外:
第二日晚,冷宫院内。
我知道,昨晚全冷宫的人都明晓了当今皇上对我家主子的一片痴情。那一声声满是忧伤的女中音和着那动人的旋律,连我这个平日里对她无比忌惮的奴婢都不禁对她心生怜意,她仿佛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意气风发的女皇,而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因无法得到心仪男子的真情而落寞寡欢。
起初,我对她是惶恐而厌恶的,她是如此的霸气而威仪,一点也不像先皇那样温文尔雅。她明知清妃爱的是先皇,却无所顾忌的,不惜弄碎也要生生闯进他的心去。可后来,我却慢慢发现她看他时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他是真正爱着清妃的人,就连冷宫的冰凉和祖制的无情也无法阻挡她烈焰般的爱意。
早上,上茶时,我看见清妃的憔悴,女皇的歌声定是让他一夜未眠。连我都看出来他是如此地爱着皇上,口是心非地说着愿去水国的违着心意的话。皇上是如此睿智的女子,为何单单到了清妃这里就总是才智尽失呢?
外面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我知道,定是女皇来了。
只听得弦音初调,四下里便是一片安静。依窗望去,不禁诧异,连旁边宫中的男婢宫娥都来了不少。只听得悠悠女声响起——
初秋的天,冰冷的夜回忆慢慢袭来
真心的爱就像落叶为何却要分开
灰色的天独自彷徨都市的老地方
真的孤单走过忧伤心碎还要逞强
想为你披件外衣天凉要爱惜自己没有人比我更疼你
告诉你在每个想你的夜里我哭的好无力
待唱道“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我还一直静静守候在相约的地点”一句时,我的心都在微微发颤,回头看清妃,却发现他早已是愁肠欲断、怨泪千行了。屋外,那让人伤心的歌声还在继续——
求求老天淋湿我的双眼冰冻我的心
让我不再苦苦奢求你还
回来我身边
我已是连续唱了两个晚上,却总是不得一见心上的男子,我当然可以登门进室直接见他,可是若是他心意未改我却要如何面对,难道要我风国大军横扫了水国不成,如此荒唐的事,我却不是没有想过。正在细细思量,只听得一冷宫男婢求见。
“可是你家主子要你来见朕。”我大喜过望。
“回陛下,不是我家主子,却是奴婢自己的心意。”他的眼圈一红,对我仿佛还有些忌惮。
“讲!”听不是清儿,我心下失望。
“奴婢求皇上,不要再唱了吧,我家主子昨夜——”少年的泪已然盈眶,“彻夜未眠,流泪到天明,小的们看了实不忍心,在这样下去,只怕不过时日,清妃就要香消玉殒了。”说完,竟然呜呜地跪着哭了起来。
我不禁心头一紧,自与我相识,便未曾见他笑颜,耐得多少泪水,自秋流到夏,春流到冬。
“回去吧,朕今晚最后一次。”我片刻失神。
今晚,我下了禁夜令。
整个冷宫院内,只我一人一琴而已。今夜,也是我放手前的最后一夜,看着依旧暗着灯的他的寝宫,不知自己能否真的面对他的离去,也不知在他离去后我会是何般模样,终于体会到那日皇姐的决绝,心已死,纵然万般富贵、大好河山都作了空谈。我独自一人,对着这诺大空泛的宫苑,奏着吉他,低唱起来: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
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
只要你勇敢跟我来
爱不用刻意安排
凭感觉去亲吻相拥就会很愉快
享受现在别一开怀就怕受伤害
许多奇迹我们相信才会存在
这是我在那个时代里最爱的歌,可见上辈子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每每听到这歌,尤其是后面的高潮,都忍不住要想,这要如何的深情,才能这般死了都要爱。
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寂静的夜,萧索的庭院,只有我独自悲歌的身影,想到去年此刻,月夜的一见钟情,蓝莲池畔怀中他的冰凉,探望他时给我的一掌,猎苑深处他逃去的背影、还箭那夜他柔美甘甜的唇香,最是那乾坤殿中翻云覆雨他的初夜,给我无限旖旎和万般美好。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天地毁灭心还在——
最后一个音符流落到空气中,也许我是真的要退出他的舞台,要谢幕了。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清儿啊清儿,我当真就从未进过你的心上吗?
第二十六章 弹劾
我颓然地站起身来,一抬头,仿佛出现了幻觉般,竟然看到了清儿的身影,我痴痴地走过去,来到他的跟前,视线已是模糊。
看着皇上的消暗憔悴,他不禁深怜痛惜,从战场上浴血归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看着她,轻轻抚上她颈项上的细长伤痕,他泪如泉涌。
他宁愿不提战争,不提祖制,不体弹劾,不提摄政王和太上皇的那番话语,不提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他已无力承担起这许多,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只想在爱他的也是他爱的女子身边幸福的生活,哪怕这幸福如流星般短暂,如果这就是所谓的蓝颜祸水、祸国殃民的话,那么他认了,就算是来世下十八层地狱,今生他也定要和她在一起!
眼前的人儿仿佛体力不支般跪拜在地,抓住我的龙袍,哽咽道:“清儿哪儿也不去,只愿生生世世都留在皇上身边!”
长袍上真实的力道让我知道这美好并非幻觉,扶起地上的男子,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是夜,金丝银屏,凤枕鸳被。芙蓉帐暖,琼枝玉树相倚,我宽衣解带,吻上他的身子,他握住我的手,只道是:“轻点。”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羞颜。
一夜旖旎,一夜欢娱。
天色微白,我无限留恋这秀阁锦帐。回首佳人,盈盈秋水,欲语先娇媚。
“清儿,朕要纳你为妃!”我下定了决心。那大好山河、天下百姓我顾不了这许多了,为了清儿,我定要放手一搏,哪怕劫数难逃,背上这爱美人误江山的骂名!
“皇上!万万不可啊。”男子惶恐。
“你只管接旨,可不可由朕说了算!”话语中透着威仪。
“纳前朝妃嫔为妃,是要被弹劾的,请皇上三思!”他跪了下来,不要名节,不要名分,他只要能够待在她的身边,就算一直待在冷宫,他也心甘情愿。虽然礼部迟早会有所动作,可他不愿他们之间的幸福是如此短暂。
“让她们趁早放马过来!朕,不怕她们!”我头也不回地迈出那门去。
一个时辰后,册封皇妃的圣旨传到冷宫。
几乎是在同时,朝堂之上,礼部弹劾我的奏章也已上呈内阁。看来她们是早有准备。
朝廷上下无不震动,文武百官无不请我收回成命。若不是皇姨大人拦着,皇爷爷就已冲到殿上,恨不能用尚方宝剑将我这不肖子孙就地正法。
午后,御书房内,房、杜、魏三位阿姨立于桌前,愁眉不展。
“朕还没有被弹劾,你们各个哭丧着脸,摆给谁看?”我怒,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阿姨们。
“杜大人,朕问你,风国史上可有过弹劾未成的先例?”我问。
“回皇上,共有弹劾两次,一次是在大风二年,一次是在大风三十年,均弹劾成功,女皇退、退位。”杜大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没有好气的哼了一声,“房大人,朕问你,从弹劾之日起至宣布弹劾结果之日止应有多长时间?”我问。
“回陛下,十五个朝廷日,也就是到九月初一。”房大人道。
“魏大人,朕再问你,若是现在投票,四品以上官员中能有多少保皇者?能有多少中立者?”
“依臣所见,保皇、中立者应各占三成。”
如此说来,我要在十五日内将那中立者中的三分之二都要争取过来,唉,那帮断了七情六欲、顽固不化的大妈们。
“皇上,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各占一半,但因战后封赏,五品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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