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升,接近晌午时,黎子何终于看到郑颖矫健的身影,虽说时隔六年,郑颖已经有些发福,黎子何仍是一眼认出,忙迎上前去,鞠躬行礼道:“见过郑丞相!”
“你是……?”郑颖一双浓眉微蹙,双眼好似鹰目闪着精光,将黎子何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八字胡显得整个人分外严肃。
“晚生黎子何,特地来找丞相大人,有要事相商。”黎子何仍是作揖恭敬回答。
郑颖转着眼珠想了想,未听过此人的名字,遂正色道:“什么事?”
“晚生想随大人回府再说,不知大人觉得是否可行?”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是。”
“是。”黎子何再作一揖,低声道:“晚生有个师妹,名讳沈银银……”
“等等!行了,回府再说!”郑颖一听到沈银银三字,脸色一变,马上打断黎子何的话,丢下这么一句,率先走在前面。
黎子何跟上,一路上无人查问,顺利出宫。
宫外停了一架轿子,郑颖吩咐了随从一声,便有人牵来一匹马,黎子何不擅骑马,却也不至于完全不会,颠颠簸簸到了丞相府。
这丞相府比起六年前,还真是气派不少,扩建便不说,单单看修葺一新的门楣,精致手工雕木,各种繁琐花纹图案,雕刻得栩栩如生,配色用料也都是一流,再入门便是宽敞空地,只是那空地上铺的石面,恐怕就是价值不菲。
黎子何掩住眸中神思,低头跟着郑颖一路前行。
一入前厅便有人备好茶送上,黎子何的一份也未忘记,接着便识趣地退下。
“你想跟老夫说什么?”郑颖悠闲在大厅中央的太师椅上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便随意问道。
黎子何轻笑道:“令郎曾去找过我,商量带师妹……”
“停!老夫要听的不是这个,你想如何,直话直说,莫要耽误老夫的时间。”郑颖放下手中茶盏,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黎子何。
“哦,子何还想说一件事,令郎还曾交给晚生一本账簿……”
“胡说!”郑颖一个激动,手一扬,打翻了搁在桌上的茶杯,清脆的一声,茶水溅了一地,厅外马上有仆人欲要进来,郑颖一声暴喝:“滚出去!没有本相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滚远点!”
黎子何只当没看到郑颖愠怒的脸,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娓娓道来:“万安二年,旭阳洪涝,捐赠白银一百两;万安三年,建夷洲,捐赠白银五百两;同年,通泸河,捐赠白银三百两;这些出账,子何便不多说,晚生觉得重要的是随后的入账,万安六年,北部雪灾,入账……”
“行了!你!到底想要如何?”郑颖面色早已苍白,撑着太师椅倏地站起来,满是防备地盯着黎子何。
黎子何轻轻一笑,放下茶杯,揭开茶盖,伸出一只手指,沾了些许茶水,笑道:“于丞相大人而言,并非大事,晚生只是想知道一件事的真相。”
说话间,一字已在桌上成形,郑颖狐疑上前,乍一见那个字,惊得半句话都吐不出来,尽管压抑住情绪,仍是看得出满眼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那桌上,黎子何写下的,是一个“季”字。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俺爆发啦,今天第二更了~哈哈~~~~~
对于昨天的埋怨,再次跟大家说对不起!爱乃们!
敲锣打鼓地飘走~~~
V文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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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爱谁恨谁,只想永远这么牵着你的手,即使受尽世人唾弃,即使黄泉之路无颜再过,我也要让世人知道我爱你,我爱的,只是你。”
“哈哈,你可知道,这么些年来,我有多少次后悔自责,悔当年愚不可及,悔当年天真可笑,我成全你的一生,谁来还我的一世?”
“你以为还逃得掉么?如今这天下尽在我手,当年我牺牲一个黎儿,今日我再不会放过一个你!”
“呵,爱,你说你爱我,爱的究竟是我,还是我的这副皮囊?”
“江山美人,于你而言孰轻孰重,你向来清楚,不如我们再做一次选择,你要我,还是这江山?”
“她死了,早在万安三年便已经死了,我亲手触到她冰冷的尸体,亲自替她换上最爱的红衣,亲眼看着她消散在那一片火海,是你们想骗我!所有人都当我是傻子,哈哈,没有人想过,没有人想过我只是心甘情愿地做傻子……”
“恨?复仇?不,我从未想过,当时我只是想,这辈子再也不要让我看到她。”
“我要他在乎的事物灰飞烟灭,要他心爱的一切可望不可及,要他费尽心机得来的江山尽丧他手,要他饱受良心谴责食不能安夜不能寐,要他尝遍我受过的苦流尽我心底的泪,要他记住,我季黎,不是随意欺骗任意玩弄肆意丢弃的玩物!”
“好,我成全你。”
第二十六章 真相
“哈哈,不过个医童,竟敢威胁本相,未免自视过高?”不过片刻震惊,郑颖马上恢复常态,抚抚八字胡,轻蔑笑道。
黎子何随手擦去桌上字迹,淡笑道:“子何不敢威胁,只是与丞相大人做笔商量而已。”
“本相为何要与黄口小儿商量?劝还是安守本分,否则,哪冤魂归西本相可是顾不到。”郑颖不屑地瞥眼黎子何,又回到自己的太师椅上。
黎子何轻轻摇头,状似随意道:“子何条小命而已,可若因拉上丞相府上下……听闻当年季府可是灭九族,如今皇上若是想要收权,又恰逢令郎劫囚,那囚犯还试图毒害皇上,不知罪名……”
“本相之事,无需来担忧,顾好自己便是。”
“可是若大人无法告之晚生想要知道的事情,事,便与晚生有关。”
郑颖腾起股闷气,八字胡抖抖,硬是没吐出句话来,且不论那账本真假,单单他将君儿劫囚事抖出来便能让皇上抓到把柄治罪。
“当年季府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个朝廷大臣便知道,季宁府被屠,是因为谋逆!”
“谋逆罪,既已定罪,便要有证有据!”黎子何毫不退让,直视郑颖逼问道。
郑颖也不在乎出来,笑道:“当然有证据,季府手下培植门人无数,当年朝中官员近半数皆是季宁门下,处处压制皇上,如果称之为辅佐朝政,那也便罢,可季宁之子季曲文刺杀平西王,铁证如山,连平西王都敢杀,季府还有何事不敢?”
黎子何紧紧咬住牙关,嫁与云晋言之前,曲哥哥的确出过趟远门,接着传来平西王暴毙的消息,只是从未将两件事联系在起,可是,就算平西王是曲哥哥所杀,用得着灭季府满门诛九族?分明是有人借此生事!
“丞相大人也当年季宁门人无数,又如何能轻易被擒?大人莫不是在骗晚生吧。”
“笑话,本相还不至于如此。门人再多,也是些文人墨客罢,当年顾将军主持正义,率手下将领捉拿逆党,稍有权势的季派官员举家被困,任他季宁权势滔,也不过任人宰割罢,哈哈……”郑颖得边着边斜睨黎子何,故意放大声音,得慷慨激昂。
黎子何只是轻轻垂眸,嘴角滑过丝轻笑,果然,季府事与顾家脱不开关系。
“小兄弟,看也是死里逃生吧,既然躲过劫,又何必再往刀口上撞?趁早离宫安生过吧。”郑颖狠狠瞪眼黎子何,若非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带他出宫,又听闻沈墨日前进宫,定容不得他走出丞相府。
“子何想与丞相大人商量的事情还未,又怎能走?”黎子何恢复脸的轻松,拿着茶杯浅浅抿口。
“想如何?”
“想与大人起,对付顾家。”
“哈哈,当真可笑!本相为何要与合作?又为何要对付顾家?”郑颖突地大笑,好似看小丑般盯着黎子何。
黎子何面不改色,放下茶杯缓缓道:“如今朝廷局势,皇上的心思,大人该是比晚生更加清楚,更何况,如今妍妃肚中已有龙种,若是产下皇子……晚生言尽于此,先行告辞!”
郑颖派与顾家势力相争,比起往日季家独揽大权,云晋言个皇帝当然是要好做许多,可毕竟不够,他若真想集权,必定慢慢削去顾家手上的兵权,至于郑颖……
转身离开前,黎子何不着痕迹地瞥眼,个人,恐怕是云晋言有意纵容的吧,纵使他如今在朝廷如何嚣张,势力如何庞大,要抓他的把柄,太过容易,扶植他来压住顾家,削弱顾家之后再来处理他,便容易多。
黎子何抬起头,轻笑着看蓝白云,云晋言啊云晋言,心机深沉,藏而不露,若非此次重生,身在局外,恐怕永远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当年,若是对他哪怕有丝毫的防范,季府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往事已矣,追悔莫及。
黎子何闭上眼,顿觉轻松,困扰自己六年的谜题终是解开,与的猜测无二致,除云晋言给季府定罪的所谓证据。
平西王,是云国唯藩王。当年先帝与结拜兄弟谢千影合力打下江山,统下,先帝封谢千影为王,管辖云国西南部,允其自治,自佣军队,只需每年入宫朝见,进些贡品即可。平西王暴毙,由其弟谢千濂继位,当年并未掀起多大波澜,却在三年后旧事重提,以此为由灭季府满门。
思及此,黎子何呼吸加重,极力保持的镇静又有土崩瓦解的迹象,如有刀片绞心,曲哥哥为何会去刺杀平西王?
黎子何紧紧闭上双目,不愿去想,不能去想,不敢去想,再多想分,便会万劫不复……
“公子,可否移步让?”
温和的声音,轻柔地将黎子何拉出泥潭,蓦地睁眼,眼前尽是片雪白,白色的衣,白色的皮肤白色的唇,甚至那头黑发,在阳光反射下都发着白光,轻轻飘起,勾勒出子唇角温和的笑意,只有那双眸子,黑得干净彻底,看清黎子何的瞬间抹惊诧抹黯然闪而过。
黎子何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再次浮起涟漪,圈圈愈来愈大,直直拍打心墙,怔怔看着子的脸,扫到他不得动弹的双腿,久未湿润的双目涌起股热流,几欲喷涌而出。
“抱歉,打扰。”白衣子笑意未散,垂下眼睑,双手推动木制轮椅,向着来时的方向拐个弯,缓缓离开。
轮椅前行,长廊上响起细碎的嘎吱声,重重压在黎子何心头,顾不上阳光的刺眼,黎子何睁大双眼直直看着前方,急速离开,不记得如何穿过拥挤的人群,不记得如何通过禁军盘查,不记得如何回到太医院,只知道瘫坐在小屋的桌边时,自己耳边仍然响彻如风般滑过的轻声吟唱,梧桐雨,树下栖,爹娘弃,梧护汝……
沈墨见到黎子何面色苍白,神色恍惚,步伐急躁地回太医院,连忙跟上,刚在身边坐下,手臂便被拉起来。
黎子何又闻到梦中那丝熟悉而温暖的药香,毫不犹豫抓住,靠过去,鼻尖触到丝柔软,黎子何双目紧紧贴上去,压抑欲要汹涌而出的眼泪。
曲哥哥会去刺杀平西王,是因为。
那个干净温和的子,会失去双腿,也是因为。
蓦地想起沈银银曾经问过的话,之爱,股骨断裂,曾是季黎时对郑颖的解,好色,养娈童……
想起那个孩子曾经拉着的手:“为什么不话呢?”曾经将护在身后大喊:“不许们欺负!”曾经用手擦掉脸上的灰尘:“以后扮作孩子,跟起,来保护!”曾经紧紧抱住:“们要打就打!替受!”
衙门里的哭喊,雪地里的血色,冰冻入骨的寒冷,早已封尘的记忆洪水破堤般汹涌而至。
沈墨见黎子何将脑袋埋在自己手臂中,浑身颤栗,心中疼惜,不由伸手扶住黎子何的肩,欲要将揽入怀中。
冯宗英进门时,便刚好看到幕,把白胡差竖起来,大声喊道:“黎子何!”
黎子何如从梦中惊醒,倏地抬起头,满目通红,茫然看着冯宗英,不知他意欲如何。
冯宗英瞪着沈墨,本来师徒之间,两人关系较好也比较正常,可想着前阵子太医院内风言风语黎子何有断袖之癖,今日再看到两人副模样,心里像是堵团棉花,怎么看都不觉得黎子何哪里不正常,那不正常的就是个沈墨,师父是歪的徒弟如何能正?黎子何定是受他影响!
“大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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