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想了半晌,掰着指头数了一回,淑嘉听得很是无误,老太太几乎把她身边的人念叨了个遍。
成,那就一个都不换。
接着,淑嘉又让各位太妃、太嫔定一定必须要留的人员名单。这些人也都聪明,以往三十岁为界的时候,留下来那是恩典,省得出去了没个着落。现在二十五岁就放归,还能抓着青春的尾巴嫁个相对不错的对象,大部分人留下来那就是结仇。
众太妃、太嫔纷纷表示:“到了年纪的就放了。”除了一二人,知道身边某人在外面的亲戚都靠不住了,才请求留下某一宫女,直到她变成嬷嬷,又可接旁的差使了。
由于年龄差的问题,这两年注定要放出比往年多很多的宫女,内务府也要在准备各种先帝丧仪相关事务的同时花更多的力气、挑选更多的替补。即使淑嘉执行了承包责任制,谁宫里的人谁负责,余下的人员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名单拟定,已经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接着,有女儿待选的包衣人家又开始活动了。
因为要补的人多,中选的概率就大,这是个基本常识。如果你家女儿是去当粗使丫头的,很多人家大概就不愿意,有门路、日子过得好的,就想方设法求个恩典免选。
但是!现在宫里可不是康熙朝的时候,一堆主位,谁也不比谁高贵,谁都能说得上话。现在有了正经的主子娘娘,想求情?跟宫妃说了没用(宫妃也少),到时候皇后一句话,你照样玩儿完。
这真是件愁人的事儿。本来呢,到皇后娘家去转一圈儿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他们家顶着丧事儿,不好入宫。赫舍里氏也是可以去求一求的,效果就不好说了。还有福晋们的门路也可以走上一走,成功的概率大概会更低。
怎么办呢?就在众人都犯愁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抄了近路去了皇后那里,并且游说成功了。
却说,密太嫔是个小心的人,入宫二十来年,颇得圣宠却老实本份。一半是性情,一半也是认清了形势——康熙再宠她,儿子生了三个,位份上也一直按着她。所以她办事儿,求个保底就好,不肯再张扬。
密太嫔生日,已经被召回的李煦一家的先头部队抵京了,当然要送寿礼为贺的。押队的是李煦之子,外男见不到先帝遗妃,家眷倒是进来磕头了,对密太嫔提了一个要求:“家里女孩子养得娇惯了些,不懂规矩,恐冲撞了贵人,还请密主子照拂一二。”
临行前,李煦有命,孙女儿就不求恩典免选了,入宫也好,但是请求密太嫔照看一二。密太嫔的儿媳妇是皇后的妹妹,必然要走皇后的门路,这事多半会成,如果皇后出手留下了人,也不会过于苛待,孩子的前程就来了。
密太嫔听说不是求免选的恩典,也是放心:“如今雍王掌着内务府,管得严,要是求免,我说不上话,要是照顾,我在宫里,总能想想办法的。”
收到一个不算难的请示,密太嫔松了一口气,就怕问题太难,她帮不上忙。第二天就跟儿媳妇讨主意:“我有心把这孩子要到我跟前来伺候,并不用给旁人添麻烦,你看可好?”
淑惠心道,到了您跟前那就不是伺候了,这丫头甭管为人如何,那都算是半个客人了。我是您儿媳妇,到了您的跟前还要立点儿规矩,虽然不用一直站着,可也膈应不是?万一您照顾着照顾着,看她到了二十好几,眼瞅着难嫁人了,再把她给了我老公,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里,淑惠笑了:“额娘也太小心了,我想李家的孩子,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娇养娇待的,到了宫里侍候人?小姐翻作了丫头,那也太委屈她了。虽说现在改了规矩,二十五就能放出去了。可咱们说句到家了的话,二十五,出去了也未必嫁得好。额娘要照拂她,索性别叫她入宫得了。”
密太嫔道:“你说得倒轻巧!咱们虽在宫里,与主子娘娘见面得多,略熟些,也不要把面子都使尽了才好。不特是我,你虽是主子娘娘的亲妹子,也要省着点儿用。”
淑惠垂头作恭谨状:“媳妇儿省得了,”还是努力游说密太嫔,“额娘说面子要省着点儿用,可是……一句也是说,两句也是说,把那孩子要过来难道不是已经舍出脸面了去?既然已经欠下人情,不如把事情办到底。您说呢?”
密太嫔有些意动,淑惠再加一把火:“眼下还不知道孩子是个什么模样儿呢,李家多半是谦逊,那样的人家哪有不懂规矩的丫头?可万一有点子不到之处,宫里头规矩大,您也不能时时都护着她。”
密太嫔终于被说服了:“就照你说的办。只是……我没什么机会能独见主子娘娘的。”这事儿还得你去办啊。
淑惠答得很痛快:“我明儿去见她,正好,裕王福晋和简王福晋她们明儿也要来。都是熟人,也好说话。”
密太嫔颇为欣慰,儿媳妇这一出头儿,算是帮人帮到底,为自己在李家那里可是挣了不少脸面回来,须知道,自己是欠了李家人情的。儿媳妇性情好,考虑周到,对自己的态度也端正,很为自己考虑,密太嫔笑问:“咱们大阿哥这几日怎么样了?”她这是问的淑惠的儿子,十五阿哥那还没满周岁的长子。
说起儿子来,淑惠的话也多了起来:“整天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一个清楚的音儿都听不到。”
“他还没满周岁呢,哪能这么快就会说话了?”
……
……
……
淑惠说到做到,在淑嘉的“姐妹聚会”上,就把问题提了出来。
今天到场的还有淑怡与宁蕙。宁蕙的病倒是好了,就是看着瘦了一圈儿,淑怡倒是过得自在,她现在有了儿子,又不用担心保泰的长子媳妇与自己混闹,如今最专注的就是与宫里打好关系,争取为亲生儿子弄个好前程。孩子大了,最好能够到宫里读书。
见了宁蕙,三人先问她的身体,宁蕙道:“病了一轻,倒觉得轻快了不少呢。”
淑惠道:“嫂子,这不是觉得,看着也轻快了。”
说得众人一笑,淑嘉道:“看来那个方御医倒是有点子本事。”把人给治好了。淑怡道:“太医院里的人,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呢,上回我们大阿哥病了,那个何御医的方子吃起来也是见效的。”
说了几句御医,淑惠就转到了正题上来,说起了李煦孙女儿的问题。也不用忌讳什么,就这样暗示地提了一下,某些包衣人家的丫头,还是不让她进宫为好。
一提到这个,三个“姐姐”都严肃了脸。淑怡道:“四丫头想的也是呢。”宁蕙顾忌更少,直言道:“他们这些人家,一向是直求恩典免选的,这回居然舍得把闺女送进来,简直是人间奇谈!”
物反常即为妖,人反常有计较。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还能有什么别的企图不成?她们不能不多想。想想看,在外面锦衣玉食,只要不是个小M,谁没事儿钻宫里来当使丫头?那就是所谋者大。
淑怡果断地道:“不能要。”
宁蕙也说:“给他们家恩典罢。”
淑惠有点紧张:“宫里爷们多,万一有一两个心大的。”其实不是心大,而是条件好。想想看曹佳氏,铁帽子王福晋都做得,还做得有声有色,可知包衣家女孩子有些素质还是不差的。这样的女孩子入了宫,简直就是不安定因素。
不说对皇帝有什么不良影响了,哪怕是娱乐了皇子,淑嘉都不乐意。
做了母亲的人,想法就特别多,淑嘉也不例外。这么多的包衣女子入宫,老实本份的还好,要是有存了心思的、家里有麻烦的,万一本身素质再高一点跟皇子们缠到了一处,那就是个“猪一样的队友”。看看弘晰,真是躺着也中枪,他那个岳父犯了事儿,在很多人眼里,他也不太值钱了。
淑嘉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在婚前看上个宫女,万一弄出个庶子来,然后孙子的外祖父又被查出是个贪污犯,那可真是比吃了死苍蝇还恶心人了。又或者,在儿子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弄个宫女来,两人海誓山盟,正经老婆过门儿倒成了第三者。
“皇帝与我都在孝中,一切从俭了罢。”淑嘉下了决断。
宁蕙道:“若是有一两人模样儿、性情儿都还好的,倒是不妨留下来。咳,我听说,谦主儿那里很有几个伶俐丫头呢。”
淑嘉笑道:“谦嫔有福了,有这样好的丫头伺候着。”
三人觉得身上一阵阴风刮过,再不提这事儿了。
严格地守孝,是不能XXOO滴,可皇帝跟皇后还是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一两面。于胤礽来说,步行去看老婆,也是在繁重的伏案工作之余的一项放松。并且,作为一家之主,过于关注后院不好,却也不能完全不知道,尤其后宫的许多事情是连着前朝的。
到了淑嘉住处,胤礽摘下帽子,淑嘉从红袖手里接过拧好的帕子给他擦脸:“今儿外头倒不热,你没出多少汗。”
胤礽转转脖子:“你这儿有什么吃的?”
“有好汤,喝不喝?”
“大善。”
夏天喝点儿酸笋鸡皮汤,还算比较合口。不用担心补得太过,胤礽现在连轴转地工作,补一点也无所谓了。就着饽饽,喝了两碗汤,胤礽舒了一口气,起身慢慢走着消食儿。
夫妻二人饭后散步,此时太阳已慢慢沉了下去,外面已经不热了,又在蚊虫还没上来的时候,正合适慢走闲聊。
淑嘉就说了宫女的事儿:“如今缺着人手,只叫能干活儿的来罢,弄这些娇丫头进来,调…教起来也吃力。”
胤礽道:“这个恩典我可不想给他们,”对了,免选是恩典,“领着钱粮又不肯当差,办了差使却在损公肥私。当我是冤大头么?”
“那就叫她进来?搁到密太嫔那里?密太嫔看到她就想到李家,就念着李家的好,等老十五、老十六求到你跟前儿,看你怎么办。”
胤礽哼了一声:“便宜他们了!”
淑嘉道:“倒是便宜我了,耳根子清净了。”
胤礽牙痒了一会儿:“什么话都先别透出去,选也照选,最后才撂了牌子去。”
好狠……不是免选,是淘汰。
“好。”反正目的达到了。
答应完了,淑嘉又笑了。胤礽奇道:“有什么好笑的事儿?”
“你装得倒凶,还是看着先帝的面子上,想保全他们不是?”
胤礽又作了一个凶恶的表情给淑嘉看,把她逗得笑声更大:“别害羞啊。”
被老婆TX了的胤礽骈起两指,飞快在妻子的腋下戳了两下。淑嘉连忙跳开两步,险些跌到:“不带赖皮的啊。”
笑了一回,胤礽的心情也舒畅了些,叹道:“快一年了。下个月,他们该娶妻的还是娶妻,该看戏的还是看戏。”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淑嘉曼吟道。
胤礽继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四目相接,又都收了回来,胤礽执起妻子的手:“不管怎么样,汗阿玛一直在我心里。我当不负他所望,造一个大大的盛世。”
淑嘉紧了紧手:“你能的。我信你。”
胤礽道:“你说得太笃定啦。难事儿也不少……”絮絮说起近期各种变故,灾荒啊、盗匪啊、贪污啊、官吏无能啊……
淑嘉哑然,听着胤礽背了许多处置方案,最后方道:“你不是已经在做了么?开始就不嫌晚,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我等着看就是了。”
“一定教你看到!”胤礽又鼓起了劲儿,“明儿就把老四调到户部去。”
淑嘉险些被口水呛到,这是要让老四去追债了啊?“现在?先帝周年在即,他不得先忙完内务府的事儿么?”
“老十三上手很快,不必担心的。”主要是,法海同学在户部得罪人的效率太高,再等一个月,说不定就被人盖麻袋砸黑砖了,弄老四过去,第一件要做的不是追债,而是跟法海沟通一下。
外面的事情淑嘉不太懂,只好说:“老十三是个精细人。”
胤礽道:“这倒是,交给他办,我也放心。”
真是放心得太早了,没两天,吸取了上一回挨打教训的弘晰就过来跟胤礽打小报告:“三叔和十三叔,杠上了。”
可以理解,太可以理解了,对于允祥来说,允祉不但是三哥,还是在他额娘丧礼上失仪的混蛋。对于允祉来说,允祥不但是十三弟,还是一路对他翻白眼的疯子。
先帝周年祭,是要内务府与礼部合作的。基本上,皇家的许多大事、礼仪,都是这两个部门合作,呃,偶尔还会有户部等部门搀和一脚——拨款。
本来呢,老四和老三合作得还算愉快,老三偶尔偷偷懒也有老四给顶上了。老四办事又认真,有疏漏的地方,他给指出来了,老三照着做就好了,也省心。现在换了老十三来,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