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天后的一次骑射课上,段沉幕在穆剑离的再三教唆下,让人夺了她的兔子当做猎物,当着她的面给一箭射死。
她急的失了理智,冲上去将段沉幕从马上拖下来,将他扑倒在地,赌气的咬在他的颈项不松口。那时她用了狠劲儿,鲜红的血顺着他的颈项染红了他的衣领,她却仍是红着眼睛死死咬着他不放。
同她与左盈那次打斗的情况不同,段沉幕始终一声不吭,甚至用眼神逼退了上前阻止的人。直到闻讯而来的淑妃娘娘将他们拉扯开,而那时段沉幕已疼晕了过去。
太医为段沉幕诊治期间,她被淑妃娘娘关在她宫内的密室里,强制着跪了足有四个多时辰。不长不短的四个多时辰内,她因为性子倔,没少吃苦头,身上皆是青青紫紫的被宫人或掐或拧留下的痕迹。
淑妃娘娘显然已被她的倔强给气疯,指了她冷笑道:“不过一个燕国余孽,骨头到底能有多硬?等我朝缓过气儿来,你尹家不终究得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到时候别说你这个小丫头,就连你爹也躲不过。”
后来,一个戴面具的人找来密室,对淑妃娘娘道:“吾皇命你莫失了分寸。”
她才得以从阴冷的密室中出去。而那个戴面具的人手上有着与爹爹的门客季恒一样的疤痕,当初她故意试探问他们姓名,听得他们的声音后,便更加确信,季恒是皇上的人。
那日她从密室中出去后,她的腿已近废掉,每走一步就像是有千万根钢针扎在上面那样疼痛。如今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当初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猎场捡了血淋淋的兔子,如何抱着它走到宫门口的。
离下学还差一个多时辰,所以当曲伯来接她时,她已经抱着兔子在宫门口蹲了许久。曲伯一看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吓得脸都白了,担心的问她怎么回事。
她却只是呆呆的抬头,迷茫道:“曲伯,什么是燕国余孽?”
听她这样问,曲伯突然间老泪纵横,将她抱到马车上,叹气道:“公子这话可莫要问将军,将军他…………将军他心里不好受。”
后来她才知道,四岁那年爹爹带着她从战场上回到凤安,凤安却不是他们的故乡。爹爹的故乡在南方,名字唤作燕国,而不是越国。
燕国土地肥沃,山美水美,无奈国小,人力薄弱,不时的被邻国觊觎。爹爹是燕国最小的皇子,十五岁起就连年征战沙场,抵挡外族的入侵。
期间与南边齐国征战的时间最为长久,当时尹氏皇族本就已是人丁稀薄,燕国皇上,也就是爹爹的二哥,性子懦弱,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与日益强大的越国签下盟约,希望在越国的支援下逼退齐国长久以来断断续续的入侵。
不曾想却是引狼入室,越国领兵入燕第一天便血洗皇城,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了燕国朝堂。远在边关的爹爹听闻噩耗,悲痛万分,却是无可奈何。
燕国百姓已是多年经受战争疾苦,再富饶的区域也变得经不起风浪。越国亦然,近几十年一连兼并了多个小国,幅员辽阔,却也需要时间来磨合,休养生息。
最终,爹爹向越国妥协,仍握有燕国旧部的大部分兵权,却向越国称臣。因爹爹多年来为民效力,在燕国人民心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崇高地位,为收买人心,平息动乱,越国皇帝下旨由爹爹担任朝中太尉一职。
并下旨赐婚,为花楚与当时最为受宠的九皇子段沉幕定下婚约。
自此至今,尹家便一直在朝堂中处于这般尴尬的地位,也不再有燕国这一说,有的只是幅员辽阔的越国。
而南边齐国忌惮于越国势力,十年来都未曾进犯边关,倒是北边鲁国会时不时的挑衅越国,但都被驻守在塞北的段沉幕镇压下去。
天下的安宁便维持在越、齐、鲁三个大国的相互制衡中,越国的安宁便维持在原燕国与原越国的相互妥协中。
这就是了罢,她被那些官家子女有意孤立的真正缘由。
花楚指尖划在石屋僵硬的墙壁上,入指的冰凉似曾相识,像是那日她跪在淑妃的密室中一样,阴冷的温度像是一把把细小的尖刀刺入她的膝盖、小腿,疼的快失去知觉,她却是咬了牙不吭声,怒视着淑妃,几次试图起身反抗都被身后的宫人强行按压下去。
那日,她回去后将自己关在屋内,哭闹着不再入宫。府上人皆知她似是在宫内与人闹了别扭,才赌气不去入学。却不知平日里在宫中与她玩的只有段沉幕与穆剑离两人,仅有的玩伴也闹僵了,再去,不过是自讨没趣。
府上人皆知她怕冷,受不得冻,却不知她是自那日落下的病根,稍加不注意,双腿就会疼痛不堪,寸步难行。
突然,一股烤肉的香味飘进石屋,打断花楚的沉思。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噜噜”一通叫唤,她才想起,今日自上午入宫到现在,她还没吃过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O(∩_∩)O
☆、初见
花楚走出石屋,见青园内有火光闪现,走近了,发现是边流溪正架了火堆在烤肉。飘散的香味将她肚子里的馋虫全都勾出来了。
“也就你敢随意闯我青园。”
花楚轻声道。似娇嗔,似埋怨。看他手中的肉怕是还欠些火候,便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坐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中的肉看。
看样子应是只野鸡,被他处理干净后,架在光滑的木棍上不停翻转,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嗞嗞”的响声,随着各种佐料的添加,香味越来越诱人。
经不住诱惑,花楚不自觉的起身挪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等野鸡烤好后,很自然的伸出手,想从他手中接过来。
孰料,他却闪开了。不仅如此,还从旁边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花楚有些怔愣,眼神飘忽过他青紫交加的脸,可怜兮兮的嘟囔道:“我…………我以后不打你了。”
看她模样,边流溪却是笑了,温柔道:“公子放心,流溪耐打,只要公子心里能好受些便好。”
说着又拿出一个小碗,小心翼翼的将鸡肉一块一块的剔到碗里。剔好后,将碗筷递到花楚手中,目光落在她破裂红肿的唇瓣上,眸中飘过几朵阴云。
“莫要被烫到,会疼。”
花楚垂眸,乖乖的夹了肉块儿往嘴里送,半晌,才低声道:“我不管,反正…………反正你得宠我。”
“能宠着公子,自是流溪的福分。”
花楚偏头躲开他看过来的目光,额头上半开的蔷薇花钿在火光中妖娆动人,却不及她娇羞笑颜的半分姿色。
花楚回到房间后,翻出一小瓶药膏,拿着去了边流溪的屋子。知他从来不锁窗户,她照例推窗跳入屋内。
听得动静,边流溪起身想要点灯。
“不许点,”花楚道,“本公子怕被你的鬼脸给吓到。”
说着,花楚快走几步,将药瓶塞到他手中,道:“脸上的伤不好,不许去我眼前晃悠。”
边流溪轻笑着没有说话,接过药瓶时握住了她的指尖。花楚心慌慌的像是怀揣了一只乱蹦的小兔,抽出手,磕磕碰碰的走到窗口,刚跳上窗台,听他开口了。
“公子以后还是改改这跳窗户的习惯罢,流溪窗外有几条深浅不一的沟壑,月黑灯暗,容易摔伤。”
“要你管?”花楚嘴硬道,“窗户开着,为什么不走窗户,你当本公子傻?”
“从很久以前开始………………流溪晚上就不挂房门了。”
“……”
晚上不锁窗户也就罢了,连房门都不上锁,这是病得不轻罢?
花楚不搭理他,从窗台上跳了出去,然后“咚”的一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石头块儿飞进屋内,伴随着花楚气急败坏的声音:“边流溪!你个乌鸦嘴!”
***
听闻端午节那日,皇上在百官面前对段沉幕大加赞赏,特允他几日后的黄道吉日便提前行冠礼,并下旨说,待行过冠礼后,就正式立他为太子。
知道这件事后,花楚略有些迷茫,喜忧参半。段沉幕的太子身份早些确立,依着朝堂上目前的局势,她太尉府的根基便更稳固些。
然,男子行过冠礼后,通常情况下,不久就会娶妃纳妾。
心烦意乱时,正好边流溪进来,花楚便招呼他陪自己下棋。
别院内的古槐已然开花,一串串洁白的小花悬挂在稍头,花蕊处有淡淡的蜜色,散发出浓浓的馨甜,美好惹人醉。
树下,花楚与边流溪安静对弈,只见她或锁眉沉思,或在边流溪的棋子逼上她时,嘟嘴不满的哼哼,看他识趣的改了棋路,眸子一弯,漾出颊边浅浅的酒窝,笑道:“流溪好笨呐,又输了。”
边流溪抬眼看她,也弯眸笑道:“公子棋艺高超,耍赖的本事却是更胜一筹。”
被他这样说,花楚也不恼,嚷嚷着要接着玩儿。
下人李福进来别院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温馨的画面。公子不爱笑,如今看起来,应是心情很好。于是他瞅准时机,上前道:“公子,九殿下来了府上,说是要见公子。”
谁知,他话音刚落,公子就唬了脸,斜眼看向他,冷冷道:“你看见本公子了?”
“这……”李福求助的看向边管事,晓得他在公子跟前说得上话,却见他只是低头摆弄棋子。无奈,只好识相道,“既然公子不在这里,那奴才去别处找找。”
待他走后,花楚眼珠一转,对边流溪道:“许久没有去街上转过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说完便连翻几座院墙,去了街上。
第二日,李福再次来报九殿下来了府上时,花楚正自己摘了槐花沏茶玩,刚想故技重施,便听李福补充道:“殿下已经在别院门外了,说奴才前脚进,他后脚就来。”
“……”
那怎么不早说?流溪不在,依她功力,这么短的时间内怕是翻不出院墙。无奈,只好就近飞身爬上那棵粗壮的槐树,找了比较密集的枝叶处,小心的把自己藏好,透过缝隙观察院内动静。
果然,段沉幕很快就进来了,看李福跪在地上,却不见正主。眸中闪过深思,对院内的下人道:“都退下罢。”
花楚这时都不知该夸那群下人的忠心,还是该训他们反应迟钝了。你说堂堂九殿下让你退下就赶紧退下呗,齐刷刷的朝她的藏身处望什么?
或者,望就望了,那便留下来与她撑场面呗。望过之后,转眼齐刷刷的跑了个干净,到底是几个意思?
待下人退下后,段沉幕看着依旧倔强的赖在树上不肯下来的花楚,竟是笑了。
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么个天蓝云白的日子。他与众多官家子弟聚集在御花园的空地上,想要来一场蹴鞠比赛。
他平时给人的印象阴沉冷默,不多言。又碍于身份,所以蹴鞠时几乎没人与他争抢,皆有些畏手畏脚。对于他们的态度他其实早已习惯,不禁有些后悔这突然冒出的兴致,不过是换来更多的扫兴。
当他不高兴的丢下鞠,准备离开时,突然从一旁的树上跳下一个红衣小公子。亲昵的唤他:“小哥哥。”
她虽是穿的男子衣衫,但从声音和容貌来看,不难知晓她其实是个女孩子,眉目精致如漂亮的瓷娃娃。水盈盈的眸子有着干净澄澈的温暖。
只见她走到他身旁,将软乎乎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仰头道:“小哥哥,我也会玩,我陪你玩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有些怀疑的看她,她便跑去捡了鞠,玩了几个花样证明给他看。于是他便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不知为何,蹴鞠再次开始后,他的视线粘在她的身上再也移不开,看她跌倒后迅速爬起来,看她被其他公子误伤后倔强的抿嘴不吱声,以致当她顶着有些淤青的额头与他争抢时,他竟突然心生柔软,呆在原地。
许是没料到他会闪不开,她没能止住身子,结结实实的撞在他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他没事,她反倒撞出鼻血来。
她起身寻了条帕子捂在血流不止的鼻子上,仰头望着天空,试图止血。
当他起身看她是否伤得严重时,却见她歪了脑袋看他,眼中满是欣喜,道:“小哥哥,以后我跟着你玩好不好?”
“你…………叫什么名字?”
“花、楚,我叫尹花楚。你呢?”
那一年,他十岁,她八岁。他知道了他的未婚妻是个爱穿男子衣衫的倔脾气姑娘。后来很长的时间里,他都认为花楚是他命中注定的人,意外的遇见,注定会爱上。
花楚看段沉幕在院子里出神,便想着干脆趁他不注意溜出墙外去。谁知,刚有动作,他便回过神来,飞身落在她旁边的树枝上。
段沉幕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花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别过脸面向树干不理他。
见她这样,段沉幕俯首慢慢往她身边靠拢。花楚气得牙痒痒,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