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抽一挥,桌布似是充盈了真气,竟在二人身周鼓起,那漫天黑砂悉数嵌在了布面。他又将布一甩,道,走!顾笑尘明白他意思,两人觑准窗户的位置,一跃而出。
落至街心,两人回望,顾笑尘道,这里地方大些,不怕他们暗算了。
暗算么?一个声音,如毒蛇般冰冷。
凌厉暗暗打了个寒噤,回转身来。面前站着个黑衣人,面sè却苍白,白得好像并非活物。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心道。啊,是了,太湖边上的客栈,这个人莫非……
拔你的剑,凌厉。那人口音生硬,勉强才能听明白这几个字。
你是……
那人已持刀在手。暗算不了你,便不暗算也一样。他又cāo着生硬的语调道。
你是东瀛人?凌厉仍然没动。身后,方才的数名黑衣人已经聚集过来。
你的剑呢?拔剑!那人加重了语气。街上行人早已避得干干净净。
拿我的。顾笑尘将剑递给他。他已看出此人yù与凌厉一决生死的态度。
凌厉岂能看不出。他伸手去握顾笑尘的剑鞘,“谢”字还未出口。对面的黑衣人脸上却转过一个奇诡的表情。便在这一瞬间。身后的十名黑衣人突然出手。刀光雨一般落下。
凌厉的劲力正在拔剑,剑还未出鞘,他还未转身;顾笑尘已无剑。
这看似想要与凌厉公平对战的黑衣人,竟原来并不守信约,此时也已一起出手!
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凌厉虎口剧痛刀剑相碰,他拔剑在手,电光石火之间。已挡下那面sè苍白的黑衣人的一刀,但劲力不消,脊背撞在身后另一个脊背上。
身后的是谁?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因为他方才只能全神贯注于这一个黑衣人这一个已是高手的黑衣人身后的偷袭,他应该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他没有避开。背后那个独力挡住十个人的人,只能是顾笑尘。
但一个没有兵器的顾笑尘仓促间,又怎么挡得住十个凶残的忍者,和凌厉这一侧劲力极大的后退之击?
笑尘?凌厉不敢回头,声音发哑,却听不见回音。
笑尘?他声音已发颤。良久,才听到回答。
我……好得很呢!
顾笑尘说自己好得很。可是身体却沉了下去。凌厉能感觉到他从自己的脊背上滑走他终究顾不得太多,忙一个转身,伸手yù待托住他。
顾笑尘以剑鞘格挡开了十把长刀中的六把,避过了两把,却终于被一把长刀刺中左肋,一把刺中左腿。凌厉很清楚,他本可以全然避开若不是为了替他守住背后的空门。
长刀留下的伤口很深,顾笑尘立时便已血透重衣,便是想“好得很”地站起来,也是做不到。
你……先不必管我……小心……刀上……有麻药……
你撑着点。凌厉并没有放下他的意思,虽然一双眼睛jǐng觉地看着周围的黑衣人,但左臂牢牢地扶在他腋下,不使他倒地。
面sè苍白的黑衣人忽然一声令下,十把长刀一齐向凌厉头顶砍到。凌厉右手剑全力向上一挡,十把刀密密地压在了头顶剑身。他运力强推,余光已瞥到那黑衣人狰狞一笑,举刀向他胸腹搠到。凌厉心惊。左手是顾笑尘,他已半迷半醒;右手的长剑在与十个黑衣人周旋若像方才一样运内力与来刀相抗,这人的刀法内力,却又远在方才那些黑衣人之上,况且胸腹之间不比手心,利刃入肉,必死无疑。
他大喝一声,右手剑极快速地旋出道闪电般的弧线,震开十名黑衣人的利刃。那发号施令的黑衣人见他剑已快速来挡,又是诡异一笑,刀势突收,人却一个急转,已到了顾笑尘一侧,一柄长刀就要削向顾笑尘脖颈。
凌厉大惊之下,长剑也调转方向,运力于臂,臂至肘,肘至腕,腕至指,指至剑说时迟那时快,竟是一道剑气自剑尖激shè而出,“琤”的一声,击在那黑衣人刀面上。黑衣人刀身一偏,刀锋斜斜划破了顾笑尘衣领。
凌厉出了一身冷汗,忙将顾笑尘护至一边,道,你要对付的是我,何必牵扯旁人!
苍白脸sè的黑衣人面孔上的肌肉微微跳了跳,却竟不说话,长刀一竖,攻意十足地砍来。凌厉正要再举剑相迎,斜刺里却穿来一剑,结结实实地将那黑衣人招式封住。
什么人胆敢在临安城里撒野?
凌厉一见这人身形,顿时大喜道,夏庄主,有你帮忙就好了!
夏铮只道,你们退后。长剑上搅,将黑衣人招式弹回。
黑衣人并不买账,十数人便将他围在核心。凌厉心下略有担忧,不过远远瞧见夏家庄似乎跟来了不少人,也便扶了顾笑尘坐下,封住他穴道为他止血。
夏铮长剑一振,清鸣之声悦耳,他穿、拿、挑、踢数技并用,那十一名黑衣人竟似占不到什么便宜。那面sè苍白的黑衣人见情势不利,暗暗下令。十名黑衣人突然向后一跃借着房屋掩映与暮sè将临。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不见!
夏庄主。凌厉上前道。幸好遇到你。顾先锋情形不太妙。
他受伤不轻。随我来!夏铮收剑,先自走去。
夏家庄内,人气似乎稍有复苏,几名家丁帮忙将顾笑尘抬至厢房,大夫也立时赶到,一时作了处理,倒并无xìng命之忧。
凌厉放下心来,道。多谢庄主相助。
那些是什么人?你们怎会被这样人物盯上?
庄主看那些像什么人?凌厉反问。
东瀛忍者。夏铮并不犹豫。有点像当年伊鸷堂的做派,但照理说,伊鸷堂应该早已被灭门,即便有几个活口,亦不会个个武功这般高强。
我也觉得奇怪。这几个若依照伊鸷堂的等级来分,都是一条线的高手了他们似乎是来找我报仇的……
我最近听到风传,说伊鸷妙之父伊鸷均从东瀛来到中原,这些人想必与他有关。
伊鸷妙的父亲?凌厉道。适才那为首之人,却年纪并不大。
那个人想必只是他的部下。夏铮道。传言伊鸷均的忍术极为厉害,应当不会只是方才那人的程度。
方才那人只是他一个手下么……他的武功与我相当。若遇上伊鸷均……
那人的武功应不及你,只因他们诡计百出。你又顾着顾先锋,加上另有十名亦算是高手的忍者在侧,你才未能取胜。
正说话间只听有家丁来报说顾笑尘已然醒转,两人赶至厢房之中,只见他正坐起了,见二人进来,扶床向夏铮行了一礼道,多谢庄主相救。
顾先锋不消客气,夏家庄与青龙教渊源颇深,不用见外的。
那些个忍者,端的厉害。顾笑尘道。来无影去无踪,下手又狠又准若非我闪得快,怕早做了刀下之魂。
连累了顾先锋,实在过意不去。凌厉歉意地一笑。好在正是夏家庄的地头,若是别处,那便糟糕了。
你们怎会在临安?夏铮问起道。尤其是凌公子,先前你突然下落不明,又写给我那封奇怪的信我尚未明白其中的缘故?
我这几个月一直在临安,只是始终没来叨扰庄主。凌厉讪讪笑道。原本慕容荇之事是我骗了庄主,也不消再提了。凌厉心中有愧,所以又写信告诉庄主真相,心里想着摆脱一切事情再无牵挂,便就此避逃了数月。若非今rì遇到顾先锋,怕还躲在老林之中。
你为何突然避逃?……莫非……与广寒有关?
这个,我也不想再提。总之广寒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做出一些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这本领,谁也及不上。
她去朱雀山庄了。顾笑尘在一边道。教主应该也已得知了这个消息。
什么怎么怎会她怎会去那里?这样未免太危险!
危险么……凌厉喃喃地道。若你见识过她变脸的本事和说谎的样子,便该相信没有人会比她更“危险”……
你这样说,想必……夏铮停了一停,心道他必遭了重大变故,亦不愿挑明,改口道,你便没想过她也许是有什么苦衷?
我只知道她是自愿去的。
也许她是为了想查出朱雀山庄的所在?无论如何,她总是辜儿的亲妹妹,难道会背叛青龙教?
这个我不知道,但在她心里,或许本没有正邪、敌我之分的……
广寒可不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呢!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那些都等教主来决定吧。凌厉摆摆手道。我现在只关心笑尘的伤何时能好,一来我们要尽快回青龙谷,二来也怕多有叨扰夏庄主。
要走我是随时能走!顾笑尘叫唤道。
但这个样子上路,再遇上伊鸷忍者,未免太危险了。
你们先不用急。夏铮道。这样,我着人带信给辜儿,告知他发生之事;你们便先在庄中住些时rì,待顾先锋伤势无碍再上路。
也只能这样了。凌厉沉吟。
拓跋孤展信。最近他时常收到各式的信,不过这一封无疑最令他心情稍好只是“稍”好至少,凌厉又活着出现了。但这封信同时又证明了一件事:邱广寒是真的去了朱雀山庄。
心里当然还包括了凌厉的少许惭愧之辞。拓跋孤冷笑。自然,凌厉是害怕回来遭到他大发雷霆的训斥,而预先留条后路吧。
掌着灯的苏折羽脸sè却不太好。她依稀从飘动的纸简上瞟到了自己的名字。
似乎有提到我?她忍不住,小心地问。
是啊。拓跋孤揽她到怀里,索xìng展全了让她看。笑尘竟向我提议说,由你去找人更好些。他的意思便是凌厉无能,找不见我要他找的人了!
那很好啊,我早就想去了!苏折羽回头,澄澈的眼睛看着拓跋孤,灯火在她双瞳中一跳一跳。
拓跋孤却只笑了笑。他知道苏折羽想找的人是苏扶风,但他派凌厉去找的人,难道不是单疾风么。
难道我会让你去找单疾风。他心道。
主人,不行么?苏折羽不解他的沉默。
拓跋孤不答,只打量她道,你脸sè不大好。
主人……
要早点休息。
……哦。
声音终究还是低落下去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二四三】………
() 却不料早晨看到本应睡饱了觉的苏折羽,她脸上还是没多少血sè。
你病了?拓跋孤坐起来,很疑惑地看她。
我心里难过。苏折羽也坐起来,勉强地笑。已经……很久了,但扶风她……
我让关秀来给你看看。拓跋孤打断她,显然并不喜欢她又提到苏扶风这个悬而未决的名字,这件悬而未决的事。
苏折羽嘴唇轻轻一呡,拓跋孤已经下床去了。
关秀很仔细地来替苏折羽诊脉。自从程方愈受伤回来之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陪他,也极少来与苏折羽聊天为伴,所以她很清楚拓跋孤今天找她来,诊脉只是其次,只不过要她与苏折羽说说话罢了。
但她却早早地就出了来,一直到南面书房找到拓跋孤。
教主。她低声。 。 。
拓跋孤多少感觉出了些异样。她怎么样?他问得很直接。
教主,关秀想说……
关秀停顿了一下,仰脸望着他。
想说……教主还是尽早与苏姑娘成亲吧。
拓跋孤微微一怔,未及开口,关秀却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恭喜教主。她笑道。苏姑娘有喜了。
“苏姑娘有喜了。”
这六个字的含义,似乎很熟悉,但这一瞬之间。他竟有些茫然。
这个关秀。她当然不知道就在一年以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
而在十年前,这样的事情也曾发生过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所以拓跋孤几乎不可能有任何激动,像她以为的那样。
他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地道,好。这反应无论如何都不能令关秀满意的。
但拓跋孤的心情陡然之间已变得很烦乱。他想起邱广寒曾经对自己的指责。他也想过不再让苏折羽怀上孩子,但自单疾风那件事情以后,自他决定让苏折羽成为“教主夫人”以后,他突然觉得与她发生一切事情都是可以的。其中自然包括孩子。
然后现在,他竟又突然不知所措?
教主,难道你不……高兴么?关秀忍不住要有点质问的意思了。
不是。拓跋孤抬起手来,似乎要做什么动作,却又放下。这一次,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是不是这种感觉已太遥远,以至他都不认识了?
他才发现,那些烦乱,原来竟是他平静不下来。
太突然。他微微笑了一笑,向关秀解释。
关秀露齿一笑。教主快先回去看看夫人。方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