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吩咐,不管任务是否能完成,活着出去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所以便也没有问,转身隐入了小巷中,捡最近的路出城。
“你呢?不一起走?”常钰青又问。
“不,我们慢慢地往前走。”阿麦低声说道,话一出口不禁抽了口凉气,手中的弯刀也跟着压了压:“将军最好别再碰我的伤口,不然我痛一分必然会让您跟着痛三分。”
常钰青眉头皱了皱,不再说话,脚跟轻轻磕了下□的夜照白,慢慢前行。他的伤口虽还不深,却有些宽,血顺着刀刃缓缓流出,湿了他的衣袍,可惜都被那宽大的披风遮着,看不出来,即便有些滴落在地上,众人也均以为是那女子的伤口流出的,根本没有想到常钰青这样的人会在一个女子手下受伤。
众人虽对他的行为不解,也看出来有些不对劲,却不知他是被阿麦劫持了。
夜照白认路,走到府前台阶处自动停了下来,常钰青没有下马,冷静地坐在马上看着阿麦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受伤在前,又是女子,肩上的伤口一直留着血,不用他做什么,只需这样拖延一会,她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
阿麦心里也很明白,所以她必须在昏死过去之前出城,估算着张二蛋应该已经出了城,是她该脱身的时候。其实,她让张二蛋先走也不是只为了舍己为人,她有着自己打算,如果让常钰青同时送他们两个人出城,那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哪里有强抢民女之后在送人家丈夫出城的?张二蛋一人出城,她再由常钰青带出城,可能就会稳妥一些,城门处的卫士见常钰青带着个女子出城,怕是连问都不问,只当是常将军带个女子出城遛马了。
“请将军现在独自一人送我出城吧,不过最好还是别让人知道是被我劫持的,我想将军也丢不起这个人,是不是?”阿麦低低笑道。
常钰青回答得极干脆:“好!”吩咐了众人一声不准跟着,便拨转马头沿着来路往回走。
众人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不明白常钰青这声“好”从哪里来,更纳闷为什么到了家门却又往回走。崔衍怔了怔,给了旁边人一个眼色,带着两人在后面远远地跟了上去。
阿麦窝在常钰青的怀里,虽看不到后面远远缀着的人,不过光想也知道北漠人不是白痴,常钰青这一连串出人意外的举动必然会引人怀疑,若是无人跟着那才叫奇怪了呢。虽想到这些,阿麦却没说什么,右手仍是紧紧地握住了刀柄,不敢松懈半分。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有着“杀将”之名的常钰青,她不过是赢在了先机,稍有不慎便会在他手里粉身碎骨。
“劳烦将军快一点,我血虽多,可也挨不住这么流,是不是?”阿麦笑道,刀又轻轻地划了下。
常钰青皱了皱眉头却笑了,双腿一夹马腹,让夜照白轻快地跑起来,说道:“我肚皮也没这么厚,还请夫人手下有点分寸,别真给我开了膛。”
第二卷:险中行悬崖百丈冰 逆势
两人一马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守城的士兵果然连问都没问就放常钰青出城。出了城门,常钰青在阿麦的授意下放马而行,速度一快,马上难免颠簸,两人的伤口都不怎么好受。
阿麦的双眉紧皱,汗湿的头发紧紧贴在她的脸边,唇上的胭脂已成浮色,显得厚重无比。
终究是逃不出去了么?她直起脖颈扫了一眼马后,目前还看不到后面跟着的人,是真的没人追过来还是他们隐藏的太好?
肩上的血一直留着,滴在雪地上绽成点点的红,像是儿时家中后院的那几棵老树上开的花,也是这样的红。那花开得真好看,也香,剪下几枝插在房里的大瓶子里,再被热气一烘,熏得整个屋子里都是香的,搞得她都看不下书去,只想睡觉。脑袋真沉,只能靠在这人的肩上,不过一点也不舒服,太硬了,不如陈起哥哥的肩膀靠起来舒服……
是不是人要死的时候总爱想以前的事情?
她真不想死,哪怕是有这个赫赫有名的“杀将”陪着她死,她也不愿意。别人眼里,她一命换他一命显然是赚大发了,可于她却是赔了,连命都没了,赚再多又有何用?阿麦嘴角轻轻地弯了弯,缓缓地闭上了眼。
“……我真不想……死……”她喃喃说道,握刀的手猛地用力,用尽了仅剩的力气向常钰青腰间划了下去。
只这一刀,只要划实了,莫说要开膛破肚,就连肠子也要都被割断了吧。
可惜,已近昏迷的阿麦没有发觉,她这用尽了力气的动作还是比平时慢了好多,而他揽着她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她肩,在发觉她用力的第一时间,便大力地把她的身子扯离了他的身体,同时腰腹向后猛地回收,险险地避过那刀锋,用另一只手钳住了刀刃。
远远地,崔衍带着人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常钰青犹豫了下,还是先把阿麦的衣襟整理好了,这才低头察看了一下自己腰上的刀口,还好,只是阔,并没有真的被开了膛。
阿麦已经昏死过去,失去常钰青的扶持,身体便往马下栽了过去,被常钰青一把拽住了,又重新倒在他的身前。即便是没了意识,她的手掌还紧攥在刀柄上,常钰青手腕用了下力才把刀拿了下来,重新插入刀鞘。
这会功夫,崔衍已经近了,但是由于摸不清常钰青这里的情况,不敢冒然上前,只好在远处停下守着。常钰青淡淡地瞥了一眼,喊道:“过来吧。”
崔衍等人这才敢上前,见常钰青一手揽着那个细作,另只手却摁在腹间,指尖有血缓缓渗出,显然是受了伤。崔衍大惊,叫道:“常大哥!这是怎么了?”
常钰青面色平静,只是问道:“可带了伤药?”
崔衍点了点头,急忙滚下马来,来到常钰青马前。常钰青先把身前的阿麦递给他,自己这才捂着腹部跃下马来,从崔衍手里接过金创药,倒了些往伤口上摁去。天气寒冷,再加上他的伤口虽长却平整,摁了药粉后不久便止住了血,旁边又早有部下撕了干净的布条递过来,“将军,伤口太长了,估计得找郎中给缝一下,不然怕是会裂开。”部下说道。
常钰青“嗯”了一声,把白布压在伤口上,用腰带固定了下,然后转过身看被崔衍扔在雪地上的阿麦,她的肩上还插着支白羽箭,血早已经把肩头的衣服浸透了。
崔衍见常钰青打量地上的阿麦,忍不住用脚踢了下,问道:“大哥,这小子伤的你?”
常钰青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是小子,是个女人。”
崔衍闻言一愣,刚想再踢的脚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愣愣地问常钰青:“女人?”
常钰青没回答,走过去在阿麦身边蹲下,手碰了下她肩上的白羽箭,略微顿了下便从腰间拔出弯刀来,一手固定住箭身,一刀把箭齐根削断了,然后又用刀把她肩上的衣服划开,露出还在缓缓流血的伤口,把药瓶中剩余的药粉一股脑都倒了上去。
崔衍还在惊讶,常钰青已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回自己马前,一手摁了腰间伤口一手往马鞍上一撑,人已经跨上了马背。“把她带上,回城!受伤的事谁也不准提!”常钰青说道,也不理会崔衍的惊讶,用披风遮了自己身前的血迹,便调转马头向城内行去。
崔衍纳闷地看了看常钰青的背影,又俯下身细看这女细作,见她发髻早已散乱,那俗气的绢花也早没了,反而比之前好看不少。崔衍想了想,把阿麦的脸扳正过来,从地上抓了把雪往她的脸上抹了抹,脸上浓浓的胭脂顺着雪水留下,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如雪,隐隐现了些青色。
“漂亮娘们?”崔衍自言自语道,还是有些不信那个胸前塞馒头的家伙会是个女子,忍不住伸手往阿麦身前探了下,虽然称不上丰满,却的确是触手温软。崔衍像是被烫着般,连忙抽回手来,心虚地瞥了一眼常钰青的背影,这才把阿麦从地上拎起来放到马上,带着她追常钰青而去。
阿麦再次醒来是在床上,床很大,只是有些硬,好在被子还足够柔软,与肌肤相擦,触感很不错,这说明被料的质地很不错,也说明……她身上似乎没有什么衣服。
阿麦撩了撩被子,见被下的自己果然不着寸缕,唯有肩头被包的密密实实,还好,不能算是不着寸缕。
遇见这样的清醒,醒来的女人一般情况下都应该惊叫一声,然后再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惊恐地打量床前的男人。可惜她的床前并没有站着什么男人,就算有,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去做裹被子惊叫之类的事情,她甚至都没有想自己是否遭到了什么侵犯,她只是静静地躺着,然后感觉能活着真是不错的事情。
不管怎样,她毕竟没有死去,这不是很好么?阿麦惬意地长舒了口气,把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打算接着再补一觉。
常钰青赤着上身,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正往腰间一圈圈地缠着白布,听阿麦醒了过来,抬头冷眼看阿麦的反应。见她明明已经醒过来,却既不惊叫也不恐慌,心中也不由有些佩服,忍不住出声问道:“竟然一点也不怕?”
听到他的声音,阿麦的身体还是僵了下,不过随即便又放松了下来,连眼都没睁开,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害怕有用么?”
常钰青稍怔,扬了扬眉毛说道:“的确没什么用。”
阿麦闭了嘴不再搭茬,常钰青走到床边低头望她,见她虽然闭了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被压抑的呼吸却还是泄露出她内心的紧张,不由得弯了嘴角,有些嘲弄地说道:“不着寸缕地躺在陌生男人的床上,竟然还能如此镇定,是习惯了还是不在意?”
古往今来,女子做细作的大多都会出卖色相,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常钰青知道,阿麦也清楚。所以现在常钰青这样说,明白着是讥讽她已经习惯出卖色相。
阿麦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是闭着眼沉默着。
常钰青显然是试图用话语激怒阿麦,嗤笑一声道:“还是说你们南夏女人都你这般不知廉耻?”
阿麦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清冷地看向常钰青,问:“何为不知廉耻?”
常钰青不屑地说道:“在陌生男子面前赤身裸体还不算么?”
阿麦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问:“那男子在陌生女子面前袒胸赤膊呢?可算是不知廉耻?”
常钰青不语,冷冷地看着阿麦。
阿麦闭了眼,轻笑道:“自己脱的人都不觉得羞耻,我一个被人脱的,又有何羞耻的。”
常钰青冷笑一声,俯下身用手钳住她的两颊,冷声说道:“倒是够利的一张嘴,只是不知道这个身子是否也让人受用。”
阿麦伸出手把他的手指从脸上一根根扳开,语气淡漠地说道:“不过是副臭皮囊而已,将军要想吓我,不如换个人来,”她瞥了常钰青腰间带血的白布一眼,“将军自己不方便,我还没美艳到让将军带伤上阵吧?”
常钰青一僵,没想到她竟然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怔怔地看了阿麦片刻,突然笑了,然后走到一边把衣衫一件件穿上,外面又罩了身崭新的战袍,这才回身对阿麦说道:“只有最没用的男人才会在床上征服女人,我常钰青还没沦落到如此地步。不过你最好考虑一下,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张嘴,最好还是不要试探我的耐性。作为女人,你够狠,不过——”他回过头瞥了她一眼,“和我比狠你还嫩了点,别指着我会因为你是女人便怜香惜玉,所以还是少找自找苦头的好。”
他说完便从桌边拿了弯刀,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麦:“你手上有茧,臂膀结实,腰腹紧致有力,大腿上有疤,箭伤,还是新的,如果要想撒谎,最好把这些都圆起来,别一听就破绽百出。”
见阿麦身体明显地一硬,常钰青终于满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第二卷:险中行悬崖百丈冰 交锋
听闻房门在常钰青身后关上,阿麦却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幸好,常钰青足够骄傲,骄傲到不屑于用女人的身体来要挟她。这样的人并不难对付,因为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无往不利,习惯了别人臣服在他的脚下。
阿麦笑了笑,发觉放在被下的手掌已经汗湿,伸开手掌在床单上擦了擦,然后看着帐顶愣了会神,决定还是先睡一觉补足精神比较好。只要还活着,生活就有着无限的希望,这是她坚信的事情。而且,他们绝对预料不到她肌体的自愈能力,这样的箭伤,只怕用不了三天就可以结痂了,难怪母亲以前总爱说她生命力顽强的就像打不死的小强,笑称她是变异的人种。
崔衍一直在房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