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媚乡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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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媚乡春-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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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有什么!这是千真万确的。地区报的主编不是咱们县人叫啥来着?今儿在街上碰到他,他说的确这样,他现在已经被挂起来,等待处分呢。

    唔……处分……狄小毛突然感到腿软,跌坐在小木床上了。

    看到他这样,卢卫东更加得意洋洋,也重新坐下来:你们呀,毕竟才吃了几斤盐!

    这……听着卢卫东滔滔不绝的教训,他当时只感到寒气袭人,全身上下凉嗖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卢卫东早已不知去向,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电灯光白惨惨地照耀着,自己的身影晃来晃去,的确有点形影相吊的可怜味道。

    此后一连几天,狄小毛把所有的上级文件材料都翻出来,反反复复进行比较,并随时注意收听广播和研读报纸,越看越想越觉得卢卫东说得并非妄言。令人奇怪的是,对于这样一个严肃重大的问题,老丈人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搞政治,缺乏起码的敏感性,缺乏广泛的信息来源。

    每想到这一点,他既感到后怕,也十分感激卢卫东。卢卫东虽说只有小学毕业,却对政治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和敏锐的嗅觉,就像一条警犬似的,’随时都能嗅出一个时代哪怕最薄弱的气味异常来。正是靠着这一特长,他才从村里的一个学“毛著”积极分子,一直当到了在华光县不可小睨的一个响当当人物。现在看来,这人似乎又嗅到了什么新的气味,正在酝酿新一轮的狩猎哩……



………【老丈人的教诲】………

    193。老丈人的教诲

    这天下了班,狄小毛便对席美丽说:“今晚咱们别做饭了,到你家蹭饭去。”

    席美丽说:“看你羞不羞,一个大男人家,天天圪蹭老丈人,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败兴呢。”

    但是,说归说,做归做,席美丽立即丢下菜刀,领着狄小毛回家来了。

    别看老丈人是渡过江的老革命,住的宿舍不过三间小*平房,女儿、女婿一回来还是显得挺拥挤。老丈母是个家庭妇女,一天到晚总在忙着擦呀洗呀,把平房上的石台阶每天都要洗一遍。对于狄小毛这个农村女婿,总是有些看不惯,嫌他衣服不齐整,吃饭声音太大,擤鼻涕不用手帕,人情事理又不大方,平时总爱在背后嘀嘀咕咕,所以,只要没什么事,狄小毛总是尽可能少登老丈人的门,来了则总觉得不自在,像个手脚没处放的客人。

    为了避免尴尬,狄小毛一进门,便主动挑起了扫院的重任,一口气把小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时,饭也做熟了。他刚进了门,老丈母又叫起来:

    “哎,小毛你等等,看一身的土,这不是掸子!”

    狄小毛没接掸子,出院自己扑打起来。席虎山便拿着掸子出来,浑身上下为他掸了一遍。

    狄小毛说:“听说地区报让撤了,还给了总编个处分?”

    席虎山边掸边说:“你怎么知道的?”

    “卢卫东说的。”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现在要反过来了,让我小心点,不然要吃一辈子的亏。”

    席虎山不掸了,把掸子扔给他,在院里反剪着手踱起步来,边踱边冷笑说:“你以后少跟卢卫东来往!他这个人呀,该怎么说呢,纯粹是一厢情愿。当今这政策,我也有看法,可是看法归看法,做法归做法,这就叫看不惯,学着干。反过来?反不了的。世事到了这一步,就只能一步步走下去了。你还小,一定要紧跟形势,以后多和杨旭书记联系着点,你们不是过去就认识吗?”

    “好吧,我听您的。可是……杨书记那么高高在上,会搭理我?”

    “放心,我为什么有意让你去农办,也就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和他讲过几次了,他对你印象也不错。以后每期简报都要送他一份。汇报工作我不去的时候,你就去,别让张谦之去。而且,你可以把写的一些材料、文章也送他看看……”

    听着老丈人的话,狄小毛一个劲儿点头,心里油然升起对这个外表粗鲁的老丈人的一份深深的敬意。

    就在这个时候,腰弯成虾米一样的老父亲正背着一背柴,艰难坞从家乡那座神山上下来。天黑路滑,已经望见杏树湾对面山岗上那两棵古槐了,却脚下一滑,滚落到了山沟里,并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等狄小毛听到消息,老父亲已安静地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一辈子历尽艰难的狄臣老汉,虽然大难不死,又一次坚决拒绝了死神的邀请,却从此落下个半身瘫痪,再也没有从床上坐起来过。

    在医院服侍老人的那段日子里,狄小毛第一次对老婆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不管他工作怎样忙,席美丽绝不替他给老人送一次饭,更不用说在病房服侍了。她似乎对放羊出身的老公公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只在第一天到医院逗留了不到十分钟,还尽可能离病床远远的……等到出院的时候,狄小毛本想把老父亲接到家里住一段,谁知席美丽一听便勃然大怒,声言他如果胆敢这样做,她立马就去跳天海子,制造一件轰动全县的新闻。

    狄小毛默然了,望着弯弯地躺在小车后座上的老父亲,欲哭无泪,只能又把老父亲送回了杏树湾。

    席美丽直言不讳地说:我告诉你,姓狄的,我嫁的是你,和你的那个臭烘烘的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至于你对他们怎么孝顺,那是你的事。但你应当十分清楚,现在正是抓紧工作、表现自己的最好时候,你必须给我拼着命往上爬。如果因为服侍你爹误了前程,到时候混不出个名堂来,我立马就和你蹬蛋!

    你……狄小毛的愤怒达到了顶点:要蹬蛋,现在就蹬蛋!

    我才不那么傻呢。看他怒不可遏的样子,席美丽反而笑起来:你小子想的美,现在刚混出个眉目来,就想换马了?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这辈子算过命了,还就是要跟着你小子享享福呢……

    人不怕厉害,怕的就是这种无赖样。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狄小毛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婚姻选择上,犯了多大一个错误啊1但他已无可选择,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人到工作上,借以排遣家庭生活的这种痛苦,就像一个赎罪的教徒那样,虔诚地不住不歇地磕着等身头。

    生活是最伟大的教科书。几十年过去,当时的一切鲜活争斗都已经被历史的烟尘所埋没。当他一次次试图回想和重现那个急剧变化而令人难忘的时代时,竟至找不到几件令人感动的事情。用后来者的眼光来看,当时的那一场争论都显得多么无聊和可笑,整整一代人,从中央到地方的千千万万干部,争论的其实都是些十分鸡零狗碎的东西。

    诸如,土地分产到户,究竟一年一变还是几年一变,山区过不下去的可以包产到户,平川大村日子避得不错的可不可以?林地是集体经营好还是也可以包产到户,农民到底可不可以想种什么种什么,余粮拿到市场上自由出售违不违法,农忙时雇人耕种算不算剥削?多少干部都在为这些问题昔苦争论,而农民们却在实实在在地用实践做着回答。我们就像治水的大禹一样,垒一道堤坝,农民就用实践冲决一道,我们就退后一点,再垒一道再冲一道,直到汇成了奔流到海的滔天大水,再也无法用一道小坝加以规范,历史之潮就这样向我们汹涌而来

    小小的华光县一下成了全省瞩目的焦点,省区的许多领导都纷纷来到华光,有的来了解情况,有的来调查研究,也有的什么也不说,只提出要到处“走走、看看”……各报记者也先后蜂拥而至,破旧的县委招待所整天人满为患,一派忙碌景象。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则忙着应付一拨一拨的客人,并跑到地区和省直部门汇报情况……正是还寒乍暖时节,全县上下人心浮动,机关干部私下议论,都说县委的路子走错了,执行政策偏差了,县农办犯了方向路线性错误,净给县委、县政府添乱。神气活现的卢卫东已率先出通知,要求细腰公社全部恢复集体经营,并带着乡干部一村一村地去开动员大会……

    清晨,狄小毛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屋里的每个人都表情严峻,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看到他进来,人们呼地站起来,却谁也不说话,好半天,才有人拉把椅子说:狄主任,你坐。

    怎么啦,爆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人们都笑起来。

    停了一下,拉椅子的那个里,一天没吃上饭。

    挑头的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听说叫任乃信,是这个村里有名的刺头。

    大沟村……任乃信……狄小毛重复着这几个字,立刻想起了杨旭书记到细腰公社时所遇到的那一幕……

    狄小毛正要带领一班人到大沟村去解决这一棘手问题,老丈人席虎山已带着县委办主任吴琪来到了农办,让农办向全县出通知,暂停当前正在迅推进的农村改革,严防此类事件的再次生……狄小毛要下乡,席虎山不让,自个儿亲自带队下乡平息这一事态去了。

    恰在这时,张谦之得了严重的头疼病,住进了县医院。一位副院长亲自挂帅,组成了一个专门小组,使用了当时拥有的各种手段,却就是查不出病因来,气得张谦之整日皱着眉头唉声叹气,漫骂不休。

    农办的工作停顿了。文凭开始吃香。陈学林到地委党校念书去了,并正式改名叫陈雪霖。其他:亡作人员,有的在县医院陪侍张谦之,有的请假回了原单位,只有狄小毛领着剩余的几个人天天熬夜写汇报材料,应付一个又一个的调研组、检查组……一天下午,县委办公室吴琪主任亲自打来电话,让狄小毛立即到县委招待所,省委调研组的一个领导要和他谈话。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狄小毛一听就火了。前些天来了一个调研组,带队的老头一见他的面,就不冷不热地说,你就是狄小毛呀?我听说你思想很解放,胆子好大哟?你是不是谈过,越是大村大队,越是要加快包产到户的步伐?

    还有一位省报的副主编,也是一位头花白的老同志,提出的问题更加有趣:如果你早几年参加工作,你会如何对待当前的一切呢?想到这些,狄小毛就一肚子窝囊气,他大声说,我病了,正输液呢!然后啪地扔下了电话机。



………【越长越美了】………

    194。越长越美了

    然而不一会儿,一辆白色上海牌轿车驶进县委大院,这位领导亲自来拜访他了。老头子没带任何人,进门之后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到狄小毛身旁说:鄙人胡敬,你大概就是狄小毛吧?

    啊,胡老——原来是您呀!狄小毛一听,腾地站起来,激动。得不知说什么,立刻手忙脚乱地让坐、倒水。胡敬却说,什么也不需要,我们就随便聊聊,好吗?。

    好好,好。狄小毛连连应着,却不知道这位名气很大的老头子,找他究竟有什么好谈的?

    胡敬那时还当着省委政研室主任。老头子满头白一丝不乱,梳成极整齐的大背头,戴着个老式的圆框框眼镜,两道浓眉却又粗又黑,窄长的脸上透出一派雅儒的知识分子气质,一看就是位不同凡响的人物……看到他有点不知所措,老头子朗朗地笑起来:

    你放心,我可不是来挑刺的,而是来学习取经的。别看我今年五十六岁了,思想嘛可不一定比你们这些年轻人保守哟。

    看胡老说的,您是我们尊敬的老前辈,我还真想请教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狄小毛越听越感到兴奋,恨不能把这些天的愤懑和苦闷都倾倒出来。

    胡敬又说:我们先不谈工作上的事。先我感兴趣的是,你年纪并不大,工作经验也不能说多丰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深刻而独到的见解?

    不,我觉得并不是这样,狄小毛连连摇头:其实一点也谈不上独到,不用说深刻了,也许正是由于我年轻,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说得好,说得好。还有一点不明白,记得你在大学时期,就写过几篇很有见地的文章,那是怎么来的?一般学生在那个年月还对社会问题、农村问题很不感兴趣的。

    这一点……说起来应当感激杨旭书记,当年他在我们村下乡,又天天和我讲这方面的事,并指导我读一些当时还违禁的事,比如马寅初的人口论,薛暮桥、孙冶方等人的许多文章,其中有一篇杨书记剪贴的文章,是五十年代写的,叫《把计划和统计放在价值规律的基础之上》。不瞒您说,那时杨书记就让我看《资本论》了,虽然基本上看不懂。

    原来如此……杨旭算得上是个人才,在咱们省,像这样的干部实在太少了。胡敬说着又大摇其头,似乎杨旭就站在他对面。

    这个下午,他们越说越投机,直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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