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媚乡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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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媚乡春-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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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了。真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卢卫东越说越低沉,越说越悲凉,身子摇晃着自唉自叹地出去了。看着他那高大的黑背影,狄小毛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淋漓。此后几十年,这种感觉一直隐藏在他的心底,成为支撑他坎坷人生的一个无人知晓的力点。直到他终于竞选成功,当上了副省长的那一夜,才又无可阻挡地喷薄而出……

    许多人说,中国的官难当好做,其实也不尽然。

    只有狄小毛自己清楚,为了赢得这一天,他已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为了保有这一切,将要付出的也许更多。在雄壮激越的国歌声中,省人代会胜利闭幕了,全场爆出“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

    坐在主席台的最前排,迎着好多盏强烈的镁光灯,狄小毛努力睁大眼睛,日光越过一排一排的人们,去凝视一个看不到的地方。权力就是位置,位置就极具有象征意味。自打从雅安地区回来,在这间宽阔的会议厅不知听过多少有用没用的报告,每次他都拣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

    这次开会,他也一直坐在台下面。在焦急的期待中,他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连着偷偷吃了两片安神丸……现在好啦,随着唱票工作一结束,他终于在台上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不仅由仰视变成了俯视,而且是由观众变成了演员……经过这些日子的苦苦拼搏,他终于又找回了失落多年的感觉,走向了他整个人生的极致。

    会议之后足例行的宴请。这是本次会议最后一顿酒席,也是规格最高的一次,人人都洋溢在一种虚情假意的欢乐中。作为本次会议的一大主角,狄小毛转着桌子去敬酒,代表们也争着与他祝贺。无论怎么说他狄小毛毕竟是有能耐的,被他竞选下去的那位原副省长,连这个盛大宴会都没有出席,大概早巳到医院输液去了。在投票结果统计出来的一刹那,那位已当了八年的副省长大人,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身子摇晃着差点当场从台上栽下来。

    坏啦!他还没来得及过去,省委一把手已高擎着酒杯亲自过来了。狄小毛慌忙抢先一步,高高地拿起酒杯:白书记,这杯酒我先敬您。感谢省委对我的信任,感谢人民代表对我的厚爱,特别是要感谢您对我的关怀!

    话虽然说得有些肉麻,但此刻也只能如此了。狄小毛说罢,立刻举起酒杯,唰地来了个底朝天。

    看着他那样,白书记很优雅地笑起来:哟嗬,毕竟是年轻人,眼急手快,你怎么老是抢先啊?不行不行,现在是我敬你酒,先走一步不算,拿大杯!

    不敢不敢,我怎敢让书记敬?然而,不等狄小毛再说什么,已有人把一个大口杯撂到了桌上。白书记倒是老实不客气,拿起酒瓶刷地就是半瓶,然后拿自己的小酒盅碰一下,递给狄小毛:来来来,干!然后又扭头看着大伙说:大家都看好啦!说罢脖予一仰,自己先吱溜一下喝干了那一小盅酒。周围那一帮人便齐声欢呼起来。

    这个老滑头!狄小毛心里骂起来,脸上却依然嘻嘻地笑,连说喝喝喝,也高高举起那一杯酒。他心里捉摸一下,酒倒是好酒,晶莹透亮,恐怕足有四两多吧!他心里一咬牙,就不喘气地把那火一样的汁液灌了下去。

    好,好好!周围那一帮人又欢呼起来,不知为他,还是为白书记。他连忙摇摇手,大家也都挥手致意,便又簇拥著白书记去旁桌了。

    狄小毛坐下来,乘酒劲还没上头,忙着找茶杯,也不管是谁喝剩的,连着喝了两三杯剩茶。白书记是从不动声色的人,刚才那番话肯定是棉里藏针,话中有话。毕竟是年轻人?在官场上,谁官大年纪也大,似乎已是古今通例,过去两个官员一见面,下属年龄再大,哪怕已是白胡子老头,也必称台兄在上,晚生有礼了,其实白书记绝不比我大几岁;

    你怎么老是抢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抢先?这可是原则问题……狄小毛非常清楚,省委预定的人选没有当选,却出了他这个民选省长,白书记就很窝火,加上他又是前任书记褚渊的人,白书记自然更恼火了。不过他再恼火也毫无办法,我毕竟是胜利了!就像当年卢卫东看着他荣调县委时一样地无可奈何……想到这些,狄小毛更高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故意又端起来,把大口杯高高举起……

    那一天狄小毛真喝醉了。等完全清醒,已是第二天上午,老婆席美丽和小保姆红红都守在他的身边。他躺在松软的床上竭力回想着,宴会是何时散的,人们还说了些什么,自己是怎么离开宴会厅的……却终于什么也想不起来。

    席美丽不让红红插手,亲自拿着湿毛巾,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捂头。看他终于清醒了,席美丽扭头对红红说:出去告诉两位大夫,狄省长没事r,让他们先回吧,感谢他们两位一夜的治疗,客厅那两箱猕猴桃,也送他们吧。

    是。红红应着出去了。

    你,还叫了医生?从哪儿叫的?狄小毛不解地问。

    不叫医生还行?看你当时那个样子,怪吓人的。他们是省委的保健医生,干的就是这事儿。我给值班室挂了电话,立马就来了。你现在身子金贵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

    席美丽快嘴快舌,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她倒是学得快,指使人的这一套立马就如此熟练,看样子早已进入新角色了。记得她早就说过,不管你当多大的官,我都是你老婆,是管你的。看起来,这一辈子再也休想摆脱这女人的摆布。

    席美丽又伏在他耳边说:王强来了,一直在书房里坐着呢,你见不见那个王强?

    还能有几个王强。看你一当省长,头都晕了。就是咱们县当公安局长的那个嘛。

    他……他来干什么?不见不见。

    人家大老远的,还是老亲呢,还是见一下吧。席美丽说着,已很快把一个身着公安制服的中年汉子领了进来。大方脸,敦敦的个子,一看就是天天训惯人的。这样子让狄小毛很不高兴。对于这个昔日的老部下用不着客气,狄小毛鼻子里哼了一下,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王强坐在床边的一个角上,忙伸手摸摸狄小毛的额头,立刻不安地说:看看老书记,您的头还烫呢,应该多喝浓茶,特别是龙井茶最解酒的。说着又要起身去沏茶。

    狄小毛忙止住他:不必了,有事你先说,我没事的。

    我也没事。最近全省选了十个新闻人物,也有我一个,我今儿是来送材料的。

    是吗?你当选了?代表政法战线?狄小毛连着问了几句,立刻兴奋地坐起来:你还年轻得很,好好干吧!今后我恐怕也是管政法,咱们又是老上下级了,你一定要给咱们扛出几面红旗来,怎么样?

    没问题,有老领导支持,我一定完成任务!王强乐呵呵地应着,又说:不过评选的事还没定,这只是初步入选,还要省公安厅等许多部门审查呢。



………【选秘书】………

    188。选秘书

    狄小毛一听,心里便有点明白他来的意思了,本想说没问题,有我呢,话到嘴边却改口说:那也很不错了,能够初选上,就说明你还是做了许多工作的。

    王强说:咱的工作那没说的,去年禁毒、扫黄、打非、抓逃犯,四项重点我们都排名全区第一,两项在全省也是挂号的,只是我这人不善于表达,宣传工作不够,也从不到上层来活动,许多工作做了也就完了。有时间还望您能到我们那儿指导一下工作,咱们地区和市里的老熟人都想您呢。

    好的,我一定去。

    那就这样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您多休息。

    王强说罢起身告辞,狄小毛伸手和他握一握,撩起被子要下床,王强慌忙按住,连说不敢当不敢当,他也就顺水推舟又躺下了。

    在客厅里,隐约听到席美丽说,王强你别这么客气,现在不缺的,王强说一点小意思,买点好东西,给狄书记滋补滋补,现在不比从前了……然后便响起了汽车动的声音。等席美丽进来,狄小毛便沉下脸说:

    怎么回事?王强是不是留下什么东西了?

    没有呀?

    那,就是留下钱了?

    哎呀老狄,这你就别操心了,有些事不让你知道你就别知道,凡事有我呢,你只要给咱养好身子、做好外面的工作就行了!

    席美丽说着,转身要走。狄小毛却依旧阴沉着脸,厉声说:

    告诉你不能就是不能!我警告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在这方面你一定要注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又怎么样,你还把我给杀了?看你吹胡子瞪眼的那样,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说起我来了!一直笑呵呵的席美丽突然变了脸,像一头母兽一样向他冲过来,啪地把一个信封扔到被子上:看去吧,有本事你上交纪检去!无非是五千块钱,算个甚球,也值得你这样大喊大叫的!看看人家现在的一些县委书记。跟着你这么些年,你给我们娘儿俩带来些什么?

    嫌我穷,你可以走嘛!狄小毛也没好气了,口气恶狠狠地。

    我知道你嫌我老,嫌我丑,嫌我没文化,你那相好的一串一串呢,什么这云呀那嘉呀,你以为人人都是聋子、瞎子?你嫌我不好,那会儿是谁找的谁?一个穷小子,钻在个**细腰公社,要不是我老子把你弄出来,你能有今天?人呀不要没有良心,当了再大的官还不是个人?

    席美丽越说越气嗓音越高,就像农村里常见的出灵哭唱那样,似乎有无边的苦水要往外倾泄。独自在省城呆了这几年,已很少领教她这一套故伎了,狄小毛只感到耳边一片轰鸣,就像无数面破鼓在拼命地擂动。他想辩驳,又觉得无从辩驳,想躲又没处躲,把个小红红也吓得了呆,直愣愣地站在一旁……狄小毛只好几步跨进书房,死劲关上了门。

    上任第一件事,先该配一个怎样的秘书和司机呢?这些看起来是小事,搞不好都会带来方方面面的负面影响?前些日子忙于选举,凡是来推荐和自荐的,狄小毛一律告诉他们,现在八字还没写一撇呢,如果将来落选弄不成,岂不让人笑话?

    现在大事已定,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狄小毛翻了抽屉又翻口袋,一下子摸出几十张条子来,齐刷刷摆了一桌子。看着条子上那形形色色的人名,那或秀或拙的字体,他又一次感到非常作难。总结二十多年上上下下的经验教训,用秘理。

    他是那种喜欢事必躬亲的人,许多事不得不交给别人去办,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放心。而且现在的秘书,大事办不了,小事不愿办,好事办不成,坏事一大串,无非是提个包包,端个杯杯,写写划划,剪剪贴贴,把领导越惯越懒,除了张嘴吃饭,什么也不用思考,什么也不必去做,那岂不成行尸走肉了?而且秘书们还常常打着领导的旗号吃拿卡要,甚至设计下圈套让领导去钻,其结果实惠都是他们的,领导空担许多恶名。

    所以,在地县两级,除了王强,他再没用过第二个专职秘书。有事了,今儿用这个,明儿用那个,让办公室一堆干部谁也别想想入非非……可是,如今不同了,一个副省长,总不能再这样下去吧?再说别的领导都用秘书,你不用,是不是另有想法呢?但他拿着这一堆条子,却实在难以决断。

    狄小毛又开始抽烟了。医生曾经告诫,他现在左心房有点偏大,烟酒都再不能沾了,可是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又忍不住点燃了。凝视着一圈圈升腾的烟雾,他又逐个逐个重瓶打量着这许许多多的条子。有些条子显然是在作顺水人情,从字迹里都可以看出写条子人的没奈何来。

    现在的领导人,谁也不愿意得罪人,既然找上门来,就顺手写一个,顶不顶事管他娘。对于这类条子,他一律捡出来,撂到另一堆(但他记得很清,等有空时对这些人也要逐一回个电话,以示有始有终),剩下这十几张,可都是不好处置的主儿了。有他在地县的老上级、老同志,有省委政研室、计委这两个他工作过的地方的,也有省委、省政府其他要害部门的头头脑脑……如果用一个,必然要得罪一大片,如果一个都不用,那不是全得罪了?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电话铃晌了。一个苍老而不失洪亮的声音把电话震得嗡嗡响:

    小狄,还记得我吗?

    这个……听声音很熟悉,可是实在对不起,你是……

    狄小毛其实一点也没印象,只好敷衍着。

    我是胡敬。

    一听这两个字,狄小毛立刻认真起来。尽可能赔着笑说:嗅……是您老哪,您老好,有事吗?

    没事,主要是向你问个好,表示祝贺吧,不知可有喜糖吃?

    喜糖倒没有,不过还是要谢谢您老。您老身体怎么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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