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两旁的店铺都已早早地关上了门。
又有谁这么卖力在深夜里还做客人的生意?
还真有个不知道是卖力还是卖傻的人。
长街的尽头处,隐隐约约地发出昏黄sè的烛光。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纵然是极微弱的星星之火也还是会看得清清楚楚的。
张命升慢悠悠地向那亮光走去,他的神情还是异常地坚定,但在眉宇之间又仿佛夹杂着无尽的萧索。
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长街中回荡着。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徒地停了下来,仰头看了看尽是黑暗的苍穹,不觉已轻轻“吁”地叹了口气。旋即迈开沉稳的大步子走向昏黄的烛光处。
走近一看,才知道这是一家酒馆。
酒馆的门前挂着两个圆滚滚的灯笼,昏黄的亮光正是从这两个灯笼发出的。
昏黄的亮光下映出了门口的一对对联。
门口右边的上联是:静道不空浊酒意,门口左边的下联是:杯盏琉璃挥洒间,横批则是:太白醉。
有酒的地方总也是很有诗意的。
这对对联刻在上等的沉香木上,刻字的笔法和劲力皆都像是出自名家手笔。
这样一家寒碜破落的酒馆任谁都料想不到竟还有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存在。而这东西不在别处,就毫不吝啬地摆在大门口处。
这确实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匪夷所思的事你最好别妄想去知道它的原由,这本就也是件很无奈的事。
张命升大踏步地往酒馆走进去,他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种从来未闻过的异样的香味。
那是绝世佳酿和罕有的上等沉香木所混杂散发出的香味。
这种香味只怕比天上的琼浆玉液也要略胜一筹。
没有人不在这种香味面前遐想连篇,沉醉不已。
张命升也不例外。
滴酒未沾就已先醉了,不是每一家酒馆都有的本事。
张命升站在门口前竟呆如木鸡,嘴角带动着胡须向上扬起。旋即他把手连同那寒气逼人的大斧头负在背后,看了看两边的对联,颇有些不求甚解的神情。他又抬头看了看门正上方的横批,微微一笑,他笑得像黄花岗石一样僵硬,但是绝没有半点勉强之意。这才絮絮自言自语道:“原来这酒馆叫‘太白醉’,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酒馆里走出一位衣着寒碜神sè憔悴的中年人,他一边向张命升走来一边怪里怪气地道:“这位大爷进来喝点酒如何?”
张命升就像是被这声音从五里雾里拉了出来一样,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进去。
酒馆里竟还有一个人。
这人伛偻着身子背对着门口坐在左边最角落的地方。
角落常常会被人认为是最不惹眼最孤独的地方,但在某种情况下,角落是最惹人注目的。
神秘是最惹人注目的,而好奇心比什么都要来得可怕。
张命升也是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径直走向那个最角落的地方。
只见那人正在不停地搓着手,显然是遇到了棘手的麻烦事了。
张命升在他旁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他把手中的大斧头放在桌上,发出“嘣”的一声响。
这显然是他故意用力“放下”的缘故,他为的只是想要吸引到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果然,那人扭过了头。
只见那人紧蹙的眉头上纵横着如小蛇一般的无法数清的皱纹。从他那双灰暗如死水的眼睛来看,断然有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又无从下手的难题在困扰着他。
那人扭头的同时便道:“**的。。。。。。”刚说完这个“的”字,他便停住不说了,他那死水一般的眼睛已经看见张命升了。
也就在看见张命升的同时,那人的眼睛忽然像chūn风复苏般的明亮了起来。
张命升的身子也为之一震,旋即不怒自威的脸上又露出了那僵硬的微笑。
他本很少笑的,但今天却笑了两次。虽然那笑在别人看来有点不靠谱,但那确实是无可置疑的笑。
那人展颜道:“老爷,你怎么会在这里,追到黑衣人了么?”
那人却不是阿木管家是谁?
张命升的脸sè骤然变得十分难看,但这种难看的脸sè稍纵即逝,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接着他正sè道:“我倒要问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绝口不提那黑衣人。
阿木神情又回复成了原先的惨然困惑,道:“我是来找你的。”
张命升道:“哦?”
阿木的身子震了一震,嘴角发起了一阵神经质的痉挛,忠厚老实的脸也扭曲得变了形。
这才道:“小姐被红sè军团捉去了。”
张命升拍案而起,大声道:“什么?红sè军团怎么会知道上玄药庄的路?”
阿木摊了摊手,道:“这个我也弄不清楚,是不是与那黑衣人有什么干系?”
黑衣人。
张命升的脸sè骤然变得惨淡萧索,他摇着头,沉吟道:“不可能,不可能。”
黑衣人就是度娘,度娘自然认得上玄药庄的路,这点他比任何人都要再清楚不过了。
“度娘,度娘,不可能,不可能的,她纵然恨我也不会这样做的。”他慌乱地想着。
张命升显得有些神经质了。
酒馆里那个落魄寒碜的中年人老板见状,早就退进了柜台里。
阿木稍微感到有些奇怪,但想想也就不以为然了。
张命升突然抓起阿木的手,道:“你出手了么?
………【第八章 怪酒馆里的怪客】………
() 夜,冷夜。
风,凄风。
张命升和阿木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
两个佩剑的黄衫男子迈着阔步走了进来。
他们并排而行,步子的节奏格调都仿佛是一致的。
他们的样貌竟也是像复制分身一般地相似。
他们的眼睛却有着天壤之别,左边的一个明亮慑人,右边的一个暗淡无光。
但是有谁又会去注意他们的眼睛呢?眼睛本是人的身体上最微妙最真实的东西,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会去刻意地去理解人的眼睛呢?
人,难测的人。
但张命升却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睛,心中不禁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了解。
张命升的神情紧蹙着,盯着他们的剑。
两把一模一样的剑。
两把剑鞘到剑柄都是乌黑的剑。却不知剑鞘里面的还是不是这样的乌黑。
乌黑得让人感到有些耀眼眩目。
他们悬挂剑的地方却是不同的,左边的那个悬在腰身的左侧,右边的那个悬在腰身的右侧。他们简直不像分开的两个人,而是本应该只是一个人,一个使用着两把剑的人。
他们两人慢悠悠地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在前面坐了下来。
那酒馆里的老板愣了一愣,身子陡地一震,便笑逐颜开地走出了柜台。
他笑起来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将眼睛都深深地埋了起来。
他走到那两人的桌子前,笑着问道:“两位客官是要喝酒吗?”
两人同时道:“废话!难道你开这酒馆只是用来摆设的?人若来酒馆不是喝酒的,难道来酒馆就是要杀人的不成。”
话说得极快,两人说的却异常整齐,就算是早就预先说好要说这句话的人,也不及他们随口说出来的整齐。
心灵相通?
老板的笑容已有些僵了,讪讪道:“客官说得在理,这确实是句废话,二位客官且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酒来。”
说罢,转身就走。但刚踏出一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地回过了头来。
老板正sè道:“我这酒馆虽小,但却不乏陈年佳酿,小馆一向有个规矩,想必二位客官头一次来,尚且还不知道。。。。。。”
老板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两只发光的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这两人。
剑悬在腰畔右侧的那个人不耐烦地道:“什么规矩?”
老板整了整衣裳,神情严肃地道:“有些规矩就是规矩,那是纵然头断血流也要守着的规矩,这你们总该至于知道的。”
还是那人道:“你废话太多了,你也总至于知道有时候话说得太多死得也会很快的。”
“咔!”
话刚说出,眼睛格外明亮的那人拔出了剑。
剑却只拔出了三寸有余。
张命升心中一凛,他似乎要想起的也已想起。
露出的三寸来长的剑是红sè的。
红sè的剑。
血sè的剑。
那真的是血吗?
老板眉头紧蹙,快步走了过去,抓住了拔剑那人的手,把剑轻轻地推放回了乌黑的剑鞘。道:“这规矩也实在再简单不过了,想要喝小馆里的美酒佳酿,却先要请客官付上银子。”
回答的照例是剑挂在身畔右侧的那个人,道:“这确实是再简单不过了。”
话才刚说完,一大块闪烁着银光的类似于石头一样的东西从这人的袖子倏地飞了出来。
红光一闪,长虹一般的光。
剑已拔出,又入了鞘。
那块类似于石头一样的东西也连续“砰”的两声已掉在了桌子上,却断然分成了两块。
那却不是银石又是什么?
老板骇得呆住了,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似已要掉在地上了。
张命升和阿木面面相觑,都张开嘴巴似要说话,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一剑快得足以彻底地颠覆掉两人的世界观。
闪电般的快剑。
削“银”如泥的利剑。
拔剑那人的眼里永远都是光亮的。
他眼里映着的仿佛全都是白皑皑的雪,让他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观jīng神。
他低头在拭擦着乌黑的剑鞘。
那人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瞥了一眼老板,冷冷地道:“呐,银子就在这,拿吧。”
老板恍然回过神来,拿起一块约莫两三斤的银石,笑着道:“客官可是要豪饮一宿么?这么多的银子换来的酒只怕客官吃不消啊。”
那人道:“拿来便是,啰啰嗦嗦的像个娘们,好无趣味。”
老板道:“是是是。”说罢,迅速地捧着银石走去拿酒了。
那人慢悠悠地将桌子上的另一块银石拿了起来,颇有兴致地摆弄端详了几下,啧啧称奇,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神情。随即他把脸转向还在拭擦着剑鞘的那一个人,喃喃道:“再过五天就是七月初五了,到那时你就可以大显身手了,也不枉这十年来天天苦练剑术了。”
那人已停下来,不再去拭擦剑鞘了,抬起右手放在桌子上,双目紧紧地凝注在这只手上,道:“大哥,你说五天之后在蜀山之巅的‘武会’上还会有谁出剑出得比我这只手要快。”
那位大哥道:“我也断言不了谁快谁慢,自从十年前的那一场‘武会’我被那虚紫小子打败之后,你我兄弟二人便归隐到了无人问津的山林苦练剑术,如今已过十载,世事的变化不是我等的片言只语可以说得清楚的,或许此间又已出了多少武功英杰也说不定,所以千万不可以小觑了前去参加‘武会’的人。唉,说来也惭愧,当年我就是犯了过于轻狂这毛病才会败下阵来。”说罢,怅然叹了口气。
那人已抬起头来看着那位大哥,道:“但是大哥你这次为何不再参加了呢。”
那位大哥道:“由你来参加就已足够了,我就不再凑热闹了。”
话刚说完,老板小心翼翼地抱着两大坛女儿红笑吟吟地走将了过来。
他把酒放在桌子上,桌子登时略微摇晃了几下。
老板拍了拍那件寒碜的布衣,笑道:“两位客官请慢用,喝完了里面还有很多呢。”
那位大哥也不看他只摆了摆手,正sè道:“可以了。”
老板自觉没趣,也就转身退回到了柜台里,仔细地端详摆弄那块熠熠放光的银石,也是摇头晃脑地啧啧称奇。
却见这块银石被剑所削的一侧,光滑平整,足见这一剑下来,果断强利,毫无拖泥带水的滞留之意。老板不由地看了看那把被拭擦得格外耀眼亮丽的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石,满腹狐疑,兀自无法相信这坚不可摧的银石竟是一剑倏地劈开来的。
两人看了看桌面上的酒,竟是上等的女儿红,颇感欢心,当即两人同时把酒挪到自家前面,“波!波!”两声,两人已扯开了封酒的木塞。
那位大哥托起一大坛子酒,朗声道:“二弟,今晚咱们大醉方休。”
那位二弟也托起另一大坛子酒,朗声道:“好!”
只待“好”字刚说完,两人同时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酒。
“二位兄弟好酒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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