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别问了……”宝音拼命地摇头，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落。
我拉着她的手道：“宝音，以前我们在科尔沁的时候我可有把你看做下人？”
“没，娘娘一直拿我当妹妹般对待。”
“没错，就是妹妹，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所以我一直当你是我妹妹，所以我固执地让你来北京陪我，却不想是害了你。”
“不，公主没有害我，是我自愿随公主进宫的。只是……只是……”宝音呜咽道：“我从没有想过宫里会这么可怕……”
我搂住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道：“没事了，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公主……”
“若是不想提，就不要再想了！”我对她安抚的笑笑。
“公主……”她哽咽道，“公主失踪没多久，皇太后就到了大公主宅子，当下就把我们几个押了起来。后来不知太后和大公主谈了些什么，太后就领着我到慈宁宫……”
“他们审你了？”
宝音点点头，“其实他们审我我也不怕，因为公主丢了，我本来也没脸见王爷王妃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被关在慈宁宫里，就在我以为不可能出去的时候，有一天却被送上了去遵化的马车，随行的还有琉璃和吴全。我才知道，皇太后让我们装作去疗养，而坤宁宫内的其他人……”
“他们怎么了？”我的心底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我问过琉璃，她只说让我做好自己的本分，但后来回宫，我再也没见到过坤宁宫里的那些人了。虽然皇宫有这么大，但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宝音抽泣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宝音，对不起，对不起……”我抱着泣不成声的她，不断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因为我一时的自私，那些曾经在坤宁宫服侍过我的太监宫女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而如果不是我意外回宫，可能后来孝庄就会制造我死于天花的假象，然后，宝音、琉璃，还有吴全，他们恐怕……
孝庄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她可以在豺狼虎豹堆里让自己稚龄的儿子登上皇位，又能辅佐年幼的孙子坐稳江山，这不是一般的心智可以做到的。而现在福临为了我，再次和她陷入僵局，我也从她嫡亲的侄女变成了抢她儿子的女人，她会如何对我呢？
也许她的心曾经柔软过，但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她的心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如果我由着福临和她对着来，恐怕……
“又发呆了？”
“为什么你每次进来都没有人通报呢？”我转过身，对这个总喜欢突然出现的人无语。
“因为……你发呆的样子……”他慢慢地俯下身，好看的五官在我的眼前放大、再放大，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我的鼻间、唇间游荡。好半天他终于放开我，方说道：“很诱人！”
我被吻得当机的脑袋好不容易才消化了他这句话，“色狼！”我乘他不注意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限你在我回来之前换好衣服，否则别想尝我做的好东西。”说着我就往外面跑。
哎，我是越来越没定力了，肯定是他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晃得我发晕了。
因为不是用膳时间，膳房的人并不多。御厨也都对我隔三岔五的拜访习惯了，请了安便各司其职去了。
我取了冰好的樱桃装到一个莲瓣式琉璃碗中，又浇上冰好的乳酪。这鲜乳酪不是我现代吃的干奶酪，而是凝冻状的甜酪，浇在鲜红的樱桃上，真叫一个“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啊！因为我不爱吃糖，所以专门又准备了小碟蔗糖浆给福临。
我端着诱人的樱桃沙拉进屋时，福临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果然顺眼很多。
“尝尝，樱桃冰酪！”我拿了只青玉柄金羹匙放入碗中，一并递给他。
福临尝了一口，叹道：“以前老是吟‘槐柳成阴雨洗尘，樱桃乳酪并尝新。（注1）’却没想过这樱桃乳酪竟能如此美味。”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你娘子我是谁？‘槐柳成阴雨洗尘，樱桃乳酪并尝新。’？”想到这种吃法居然古来有之，我不禁问道：“这是谁的句子啊？”
福临一边舀着樱桃，一边挑眉答道：“陆放翁的。”
古人真是太有才了，这样的东西可一点也不比水果沙拉差！
乘着福临心情好，我决定挑起那个危险话题，“福临，马上就要端午了吧？”
“嗯，怎么？端午想去哪儿玩？”
“我们出宫也快大半个月了，要不……”
福临皱了皱眉，停下手里的羹匙，面色也凝重起来，“你听到什么了？”
我不喜欢他疑神疑鬼的神情，索性也拉下脸道：“我能听到什么啊？不过是看着端午节快到了，我们老是在宫外总是不合规矩的。”
“今天几个大学士、内大臣都在囔囔着让我早日回宫……”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道：“你真的想回宫吗？”
我看着他，终是微微一笑：“吾心安处，便是吾家。所以你在哪，我都跟着你！”
“娜娜……”福临拉我入怀，紧紧抱着我道，“如果我们是一对民间夫妻该有多好啊！春赏海棠，夏观繁星，秋望满月，冬迎瑞雪。什么也不用多想，只是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我没有答话。我很想问他，那么我们就去做一对民间夫妻好吗？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是生来的皇帝，也许有些儿女情长，但是帝王之术岂能如此容易的放手呢？我不想让他陷入江山与美人的两难抉择，所以我决不会让自己站在江山的对立面，因为孰轻孰重，都是我无法承受的。
注解：
1。出自陆游《初夏》。关于樱桃乳酪，白居易的诗里详细说明，“清晓趋丹禁，红樱降紫宸。驱禽养得熟，和叶摘来新。圆转盘倾玉，鲜明笼透银。内园题两字，西掖赐三臣。荧惑晶华赤，醍醐气味真。如珠未穿孔，似火不烧人。杏俗难为对，桃顽讵可伦。肉嫌卢橘厚，皮笑荔枝皴。琼液酸甜足，金丸大小匀。偷须防曼倩，惜莫掷安仁。手擘才离核，匙抄半是津。甘为舌上露，暖作腹中春。已具长尸禄，仍惊数食珍。最惭恩未报，饱喂不才身。”不愧“乐天”之名啊，太会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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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暗潮汹涌
更新时间2009…5…19 22：46：22 字数：3265
一回到宫里，将我冷处理多时的孝庄就低调地请我去慈宁宫。我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挤出一朵灿烂的笑花，该来的总是躲不掉啊！
“萨琳娜给姑姑请安，恭祝姑姑万福金安！”我行了一个标准的请安礼，孝庄非但没有拦我，而且还没有让我起来。我只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继续保持这个高难度的姿势，果然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她了啊！
正当我以为自己快要老僧入定的时候，终于听她说道：“起吧！”
“谢姑姑！”我颤巍巍地起身，倒也不是真的站不住了，好歹练了多年的瑜伽，这点小动作倒也难不倒我，不过既然有人要给咱点教训，咱说什么也得让人家心满意足才是啊！
“瞧着你这气色倒是比在宫里的时候好了许多啊！”孝庄不冷不热地瞟了我一眼，我的心却是为之一寒。
“托姑姑的福，萨琳娜的身子的确好了许多。”我埋头耸背，低眉顺眼，继续摆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你这出去几趟倒是越发乖巧了啊，只是不知道这是真的顺从还是……”孝庄端起茶盏品茗，却不把话说尽。
“萨琳娜不敢。”
我瞧她那气势，今天估计是有出好戏要演了。
“不敢？”孝庄嘭地放下茶盅，喝道：“若是不敢，那皇上怎么会不顾规矩专宠永寿宫，又带着你巡幸南苑？这叫失德，你可明白？”
“姑姑，都是萨琳娜的错！”我跪到孝庄面前，挤出两滴眼泪道：“萨琳娜已经劝过皇上了，可是皇上……”
我可怜兮兮地看了她一眼，咬唇道：“姑姑也知道皇上的脾气……”
“够了，哭哭啼啼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孝庄摇摇头，示意苏嘛喇姑扶我起来，“哀家不知皇上存着何种心思，废了你却宠着你。本来这也并非坏事，但自古没有废而再立的皇后，你可知晓哀家的意思？”
我抹了抹眼泪，逆来顺受道：“萨琳娜自知自己的能耐，从没有想过再做什么皇后。”
“你明白就好。”孝庄叹气道，“为了科尔沁，为了蒙古，也为了大清，博尔济吉特家都会再送一位皇后进宫的！”
我点点头，任凭晶莹的泪珠不断滑落。
她看了我一眼，又道：“到时候不管你真愿意也好，阳奉阴违也好，皇上总不能老住在永寿宫的！”
“萨琳娜明白！”
孝庄脸色稍霁，拉着我做到她身旁，又从苏嘛喇姑手中接过帕子替我拭泪。“萨琳娜，你该知道，姑姑从来是护着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让姑姑失望啊！”
我正思索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表决心的话，却听见外间传道：“位育宫的吴公公求见。”
孝庄看了我一眼，眼神又见凛冽，“宣！”
吴良辅？完了，看这光景，孝庄八成以为是我找人向福临求救了。
“奴才吴良辅恭给圣母皇太后圣请安！”
“起吧！”孝庄也不睁眼看他一下，闲闲地问道：“你主子叫你来所为何事啊？”
“回皇太后的话，皇上今日下了两道谕旨特叫奴才拿了来请太后娘娘您过目呢！”吴良辅恭敬地捧上手中的奏折。
“哦，旨都下了，还拿来给我过目？”孝庄嗤笑一声，接过两封折子！
孝庄的脸色由轻蔑转为惊诧，又从惊诧变为欣喜，最终化为平静。
“你下去吧，就跟皇上说哀家知道了！”依然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吴良辅还要说些什么，终是沉默地退下。我不明所以，不过看孝庄这喜不行于色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知道皇上下了什么旨吗？”孝庄抿了一口茶才问道。
我摇摇头。
“皇上册命了你哦伯各（注：祖父）为和硕忠亲王，额么个（注：祖母）为和硕忠亲王贤妃。”
原来如此，只是这身后之名又有何用？不过是儿女子孙用婚姻甚至用性命换来的虚名罢了。我掩下心头的黯然，笑道：“恭喜姑姑。”
“喜从何来？”孝庄突然问道。
我从几案上拿起碧玉茶壶为她添茶，以微笑掩饰自己的心虚，继而答道：“皇上平日里脾气固然倔强，但心里毕竟还是感念姑姑的，哦伯各和额么个在天之灵也必能得以安息。”
孝庄听了，也不禁笑道：“你这孩子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她若有所思了一会，方道，“你知道皇上下的另一道圣旨是什么吗？”
“萨琳娜愚钝。”我颔首应道。
“皇上已经决定聘你堂兄科尔沁国镇国公绰尔济的女儿为妃了。”孝庄满脸喜色道。
其实我早从苏勒的来信里知道五月初三这日要发生的事，也可以说是我催促福临回宫变相促成了这件事，可是当从孝庄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仍是刺痛了一下。
“萨琳娜以后会同新皇后好好相处的！”我毫不掩饰眼底的伤痛看着孝庄答道。
“你懂的这番道理便是最好不过了！”孝庄抚着我的手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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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疲惫地从慈宁宫出来，回首看了看肃穆的慈宁门。难怪历史上董鄂妃会心力憔悴而死，怎么给摊上个这么厉害的婆婆！
“博果尔给皇嫂请安！”
我被突然出现的博果尔吓了一跳，这小子怎么神出鬼没的。
“十一爷不必多礼！”我装腔作势道。
博果尔瞥了一眼我身边的紫荆，回道：“我额娘正说要派乌喇嬷嬷去永寿宫送些酥酪呢，正巧就碰见皇嫂了。”
“偏劳懿靖大贵妃了。紫荆，你去大贵妃那儿取吧，免得让乌喇嬷嬷又走一趟！”
“奴婢遵命！”
看着紫荆离去的身影，博果尔道：“这丫头不简单！”
我微微一笑，道：“这皇宫里有几个简单的人啊？”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今日怎么了吗？”我没有开口，仍是笑着。
“今日早朝皇上派了镇国公巴布泰、内大臣巴图鲁公鳌拜、礼部侍郎渥赫、理藩院侍郎沙济达喇等前去行聘妃礼了。”看见我依然如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