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巫族还处于鼎盛时期时,巫族司命一脉出了一对灵性极佳的少年——司徒连穆和司徒朗月。
他们两人是表兄妹,司徒连穆更是当时的大司命师的长子。由于两人从小就表现出超人的灵性,他们刚成年时就分别成为了巫族的司命师和圣女。
巫族里有五件代表了金木水火土的圣物,据说是远古时神明遗留在人间的神器。水镜和灵珠就是其中属于司命一脉的两件。除了它们原本代表的五行中的力量,水镜还可获知过往世事,灵珠则可以预知未来,因而它们一直以来都是司命一脉最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宝物。
按照传统,水镜和血灵珠分别由司命师和圣女掌管。因此,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司命师和圣女,司徒连穆和司徒朗月承担起了守护圣物的重责。
本来要是不发生后来的事,水镜和灵珠也许会一直是巫族的圣物,也不会有现在这些所谓邪物煞气的麻烦。可偏偏,司徒连穆和司徒朗月之间,萌生了超越兄妹之情的感情。
作为圣女,是不能妄生情爱之意的。为了保证圣女的纯洁神圣,大司命师会在女子正式成为圣女时给她下一道锁咒,锁身锁心,一旦动了感情,或是做了有污圣女贞节的事,就会因为诅咒而痛苦不堪。
然而纵使是如此,司徒朗月还是爱上了自己的表兄司徒连穆,为此她没少受到锁咒的折磨。司徒连穆为此虽然心疼不忍,可既不能声张又帮不上忙,只好看着司徒朗月受苦在一旁焦心难过。
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人得知借助灵珠的力量可以解开锁咒的束缚。他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又在浓烈感情的促使下,两人一时冲动竟然盗取了灵珠后私奔。
然而他们的举动很快就被族人发现了。本来兄妹间的乱伦之恋就不被族人接受,加上他们盗走的是族里最神圣的圣物之一,全族上下一片震惊愤怒,司徒连穆的父亲更是雷霆震怒,亲自带了大队人马追了出去。
司徒连穆的父亲是巫族的大司命师,而且司徒朗月身上还有锁咒和灵珠,他们的行踪根本瞒不过追赶之人,没逃多远就被追来的族人拦了下来。
司徒朗月在逃亡的途中受了重伤,加上一直受着锁咒的折磨,被拦下来时已是奄奄一息,徘徊在生死边缘,最终在司徒连穆的怀中香消玉殒。
司徒朗月死后,司徒连穆也是心如死灰,随父亲回到族里,他按族规接受了族里最严厉的处罚——灭形,也就相当于死刑了。
然而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司徒朗月和司徒连穆死后,由于超强的灵性,他们的怨灵分别依附到了生前守护的灵珠和水镜上,浓重煞气竟掩盖过了它们原来的灵力,灵珠更因为之前染上了司徒朗月的鲜血而变得凶邪无比,被改称为血灵珠。
而自此以后,巫族便开始出现没落之势,而且一落千丈一发不可收拾。水镜和血灵珠因此更是被视为不祥之物,成为巫族人最不愿提及的往事。
司徒连穆的父亲费尽心力将水镜和血灵珠嵌合在一起,以此相互压制住两者的邪性。再加上依附其上的两人的怨灵本就相互吸引,这么长久的岁月里竟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直到当年司徒瑶无意中用凤剑把它们分开。
难怪之前看到水镜时会平白无故地产生那样强烈的情绪,原来是这样的缘由。以前只听老爷子粗略说过这段前尘往事,但也没想到水镜和血灵珠间竟是这样的渊源。
我的手指沿着镜子上雕花纹路的痕迹在镜面上随意游走,眼睛看着不远处那盆通红的炭火神游天外。
不知是不是借助了水镜的力量,我竟得知了一些关于我自己,所谓的转世天灵的事情——
转世天灵本身并不具有占卜预知的能力,严格说来是不能成为司命先知的。但是由于其特殊的体质和灵性,转世天灵可以承受这两件“邪物”的力量,还能借助水镜和血灵珠的力量得到探知过去预知未来的能力,同时利用自身灵力净化水镜和血灵珠。
虽然如此,但当转世天灵拿到这两样邪物,经过若干时间当水镜和血灵珠被彻底净化后,水镜和血灵珠的力量将完全消失,变成普通平常的事物,转世天灵由于它们而得到的等同于司命先知的预知能力也将随之消失,其灵力也因用于净化消耗掉而变得与普通人无异。
“阿嚏!”
神游得有些久了,大衣滑落都没有察觉,直到我身上有些冷,终于一个激灵打了个大喷嚏回了魂。揉着鼻子,我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果然就是给人当净化处理器来的,而且还是免费无偿服务……
又想起自己“不劳而获”得到的先知能力,如果真有一天它们被彻底净化了,这能力也就要随之消失,我就不再是司命先知,而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那尉迟桓他们会对我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又该何去何从?
正在为自己未来的前途感到迷茫,我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转头一看,尉迟尹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里,靠到了我躺着的软榻上。
“怎么就这样躺着,也不披些东西,瞧刚才那样,是不是受凉了?”
语气略带责备地说着,尉迟尹皱着眉毫不避讳地伸手就把我像抱小猫一样整个抱到怀里搂着,顺手拿起滑在一旁的大衣把我和他都盖了起来。我身上立刻感觉温暖不少,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小喷嚏,身子本能的缩了缩,又被他抱得更加紧。
经过这段时间的“演戏磨炼”,我对尉迟尹没有预兆的亲密动作已经完全免疫,没什么感觉了,又加上现在情绪杂乱,我没心思和他再计较,乖乖的任他抱着,眼睛没有焦距的看向前方的桌面,心里还在左一搭右一搭地琢磨着能力消失了该怎么办。
“若儿?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见我极为难得的在非公众场合没有对他的亲密举动提出抗议,尉迟尹似乎很意外,凑过来把下巴搭在我肩上,眼神好奇中又有担心。
我摇摇头没说话,探身把水镜放回玉镜匣里。心里烦乱,想得脑袋都疼,还是先睡觉,以后再说吧……
断断续续的呜呜声从窗缝里挤进来,窗外一定刮着很大的风,让人想象起来都觉得寒冷。把水镜放入镜匣的那瞬间,一个我一直在寻求的讯息闪过脑际,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就缩了身子往背后的怀抱靠过去。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寒冷,尉迟尹收紧了手臂,看我精神恍惚不济的样子,思索片刻便起身到外间交待了一下,又走回来抱着我到床上躺下——
“入夜风寒,早些睡吧,我今晚留下陪你,不舒服的话就跟我说。”
我被刚刚得知的消息冲击得一时缓不过来,木木地任尉迟尹帮我脱掉外袍再把我塞进被子里,已经无心去思考他的行为或者提出抗议。尉迟尹虽然觉得我反常,但看我的样子也没有多问,把我环到怀里便吹熄了烛火,周围只剩下一片漆黑。
身上柔软暖和的被衾和环绕着我的温热怀抱把我笼罩在一片融融暖意之中,窗外那呼啸的风声似乎已经离我很遥远。可纵是如此,我的心里还是难受至极,想到刚才得到的消息,隔着紧闭的眼帘,我还是忍不住,泪从眼角悄然滑落,随即又消失在缎面枕头的五彩刺绣中。
伤逝
眼前似乎渐渐有明晰起来的光线,我不太舒服地睁开眼。
现在应该还是清晨时分,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床四周的帐幔都还垂着,尉迟尹双臂松松地环着我睡在我身侧,朦胧中能看到窗外透进的来比往常更加明亮的光线。
大概是整晚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我只觉得身上酸软,不想再躺下去,便轻手轻脚的拿开尉迟尹的手爬下床。
今天早上的温度明显比前几日要低,我刚离开被子就冷得直吸气,手忙脚乱地把放在床边的衣服往身上套,穿好后还在外面罩上貂皮大披风,身上才又渐渐开始暖和起来。
挪动裹得像熊一样的身子走到窗边,我打开一条细缝,立刻有冷风不失时机地往里窜,吹得我清醒了不少。透过窗户缝隙,我看到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下雪了。
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尉迟尹,我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走出去。
知道我不喜欢老是有人围在身边,尉迟尹就吩咐麝烟她们晚间住到隔壁的屋子,只在大门外留一个守夜的丫头,我以前也没有这么早起来过,因此现在四下无人,静谧中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守夜的丫头紧紧的裹着身上的棉袄,靠在门边睡着了,身上的薄被滑到了地上,脸蛋被冻得通红也没醒。我帮她把被子盖好,跨过她走到了院子里。
昨晚应该下了一场大雪,原本色彩缤纷的庭院如今全都盖上了厚厚一层雪毯,一脚踏下去咯吱作响,积雪竟已深到脚踝。此时空中还在飞扬着零零星星的雪花,没一会儿我身上头上就落满了细小的雪屑。
我从小在南方长大,到了地势偏南的泽国也从未见过下雪。如今这场雪是扈国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更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场雪。换作平时的我,也许早就兴高采烈的蹦到雪地里忘乎所以起来了。
可是,我现在却完全提不起心情,只觉得这雪应景得让人几欲落泪。
一口气走到凉亭的檐下,我轻轻拍掉脸上头发上的雪屑,怔怔地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草木。
老爷子,德玛雪山上的雪一定比这儿多得多吧,你在那里会不会冷呢……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眼前顿时升腾起一大片飘渺雾气。总是道人生无常,果然我这个所谓的“先知”也是不能尽知世事的。如果当初下山时知道这一去会是与老爷子的永别,我绝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灵山……
借助了水镜的力量,我脑海里浮现出一段段不连贯的信息片断,拼接到一起,许多我以前的疑惑和不解终于都有了答案——
当年司徒瑶身负重伤回到灵山,同时还带回了同样重伤昏迷的太子——尉迟朗,两人一回到灵山便再也支撑不住,双双倒下。老爷子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离去,想尽一切办法为司徒瑶和尉迟朗治伤。
本来照司徒瑶的修行资质,那些伤虽重但还是可以恢复的,再不济也能把命保住,可她为了救生命垂危的尉迟朗,身体还未恢复就强行使用了司徒璨教给她的巫族秘术。
尉迟朗的命是救下来了,代价却是司徒瑶自己的生命。
司徒瑶临终前再三恳求老爷子要照顾好尉迟朗,让他能平安长大。老爷子虽然之前为了司徒瑶的伤已是心神俱耗,可他仍是答应了司徒瑶,尽心尽力的照顾尉迟朗。
巫族的秘术只是保住了尉迟朗性命,可由于伤势过重,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老爷子不得不又耗费许多精力为他治伤。最后虽然终于把尉迟朗救醒,可他还是永远地失去了听觉。
虽然因为秘术的反噬作用,伤好后尉迟朗的身体发育被延后了一年,可老爷子觉得还不够保险,又用摄魂术把他之前的记忆全都抹掉,只说他是自己捡来的孤儿。
而短时间内多次耗费灵力,使得老爷子的身体也受到极大的损伤。安顿好各种事宜后,老爷子闭门谢客一年,除了缓解内心悲痛,也是为了休养恢复。
无奈有许多损伤是无可挽回的,老爷子自此以后预知能力就开始逐渐减退,身体状况也一日不如一日。那时他说自己算不出血灵珠的下落和我拿到血灵珠后的命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关系。
就在我和小朗离开灵山不久,老爷子似乎是觉得自己大限不远,决定离开灵山,到德玛雪山最后见司徒瑶一面——德玛雪山终年积雪,老爷子当年将司徒瑶安放在一个冰洞里,为保其容颜不改。
而如今,老爷子永远留在了德玛雪山上,永远陪在了司徒瑶身边,他就是离去也能微笑阖目了吧……
收回思绪,我感到自己眼角潮湿。鼻腔里吸入干冷冰冻的空气,阵阵干辣难受得我想闭住呼吸。
在灵山上相处了这么久,我心里早已把老爷子当作了自己的爷爷,虽然平时常常被他超越正常人思维的举动气得后背冒烟,可内心深处还是对他怀着敬爱和感激。在这孤身一人的环境里,这种感情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相识,变成了对挚亲之人的关心想念。
到了扈国后就一直没有老爷子的消息,我以为又是和以前一样,过段时间就会知道,也没太在意,谁知突然送到我面前的竟是这样的消息。就好像吃着香软的米饭时突然咬到一颗大石砾,“咔擦”一声碎裂,酸楚疼痛随即深刺骨髓。
哈着热气,我把手伸出亭檐外,想接住一些雪花。可等雪落到手里,却又立即被手心的热度融化,只留下一小摊水渍,在冻得通红的手心里反射着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