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两孔的怪笛子叫醋?
横吹笛子竖吹箫,齐燕妮尝试横着吹吹,青女噗嗤笑出声来,却又闭口不说什么。
“是竖着吹奏的,”丰隆看不过去,提醒道,“而且你不必研究怎样演奏。”
“云师,”青女轻唤,将丰隆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还记得当初你与姒苏、屏翳共乐时的情景么?这回也请以笙相伴,如何?”
齐燕妮头大:本来她就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了。说话的时候,不要再简略掉一两个可有可无的字好不好……
“好是好,但手上没笙呢!”
丰隆揉揉鼻子,转头在祀庙里寻找礼器。
青女抽去发间的簪花和玉饰,用指头轻轻梳理秀发,对齐燕妮说:“姒苏尸,你要记住。行巫礼之时,需披发才能佩戴面具,否则是不敬。持牛尾起舞的时候,必赤足,腕上无金属饰物,宜玉器。”
“……喔。”规矩真麻烦。
祀庙后部传来清脆悦耳的乐声,原来是丰隆终于找到了伴奏的器具,编磬。
那漆木架子上挂了一排玉石牌子,大大小小一共有五个,都呈人字形,齐燕妮还以为是古代晾衣服用的衣架呢,居然是乐器?
这么说来,她在美术课还是音乐课上真见过出土文物的图片,这样一排的除了编磬(离磬),还有编钟,还有扬琴(人家叫筑!不是扬琴穿越回去了!)。不过那图片有气势多了,好像是二十五个铜磬算一套的。
丰隆试着往人字形玉磬的上半部敲了敲,然后再是下半,似乎觉得音色不错,遂满意地点头。
他下一步的行动,居然是冲齐燕妮招手!
“过来过来,姒苏你用这个替青女伴奏。”
吓?“我哪里会!”
丰隆惊异地望着她,问:“……不是吧……那你通什么乐器?”汗,难道不会奏乐很奇怪么?
“三角铁,沙铃。”
“那是啥?”
汗,得找个古典点的乐器名字。齐燕妮灵光一闪:“呃,还会打鼓!”所谓会打鼓,也就是她知道怎么举起鼓槌,往鼓面上敲而已……
谁知道丰隆听了,面色和缓下来,说:“嗯,很好,姒苏原本也擅击鼓呢。”
敲鼓有什么擅不擅的,齐燕妮不明白。
回头来,就见巫咸正撑起身,对她轻声道:“巫苏,请替我取侧殿内的琴来。”
“喔?好!”
琴?齐燕妮立刻兴奋起来,一溜烟冲到四方大殿外面去——可以看巫咸弹琴耶!
“唉,你躺着就好,我只是教她如何合韵而舞罢了。”青女颦眉。
巫咸微笑:“难得有机会见霜师的舞姿,怎能不尽兴呢?”丰隆立刻在一旁起哄。
青女脸颊一红,不理他们,转身去佩戴行舞所需的饰物。
不一会儿,齐燕妮兴冲冲地挟着琴回来了,覆于琴身的麻料被她挽在另一手上。
“还好偏殿有人看管,不然那么多古怪的乐器,还真不知道是哪样。”她把古琴放在巫咸身前,坐下催促道,“快弹一曲吧!很期待呢!”
丰隆暗里拭汗:“看来还是要先教她何为优雅才行……”语言粗俗,走路也是风风火火,真不知道帝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个魂的,估计是连茅屋都不会建的野蛮部族吧。
巫咸将长发末端松散地束起,坐正,指尖沿着琴身轻轻抚下,另一手伸去琴尾,按住几根琴弦。
只过了不到五秒时间,他眉眼里的恬淡闲适便杳无踪影,代之而起的是恭谨肃然之气。
略略地拨了三两个音时,青女忽然遥声询问:“巫咸,青女冒昧问一句,你为何事离开丹阳?”
巫咸神色未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低首道:“请霜师舞。”
言毕,琴声悠然而起。
齐燕妮抬头看去,只见青女不知何时戴了一张奇怪的面具,青面有角,左手持楚,右手执羽,两物相交,人已婷婷立在场中。
巫咸的曲子转过一个徐缓、跌宕的小节,创造出月下空山般宁静而又隐约不安的意境,忽迸出一个提示般的下滑,接着是紧密如雨却又轻如微风的疾奏,由急到缓,律奏渐弛。
音曲最初骤变之时,青女扬起手里的长翎,往空中一招,身子云随风动般流畅地自旋一周,左手的楚即跟上,划过半圈轻击于翎毛之末端,随后平持楚,移至胸前。
左足微抬,曲起,轻柔地落在右足后半步处,紧接着又是一旋身,此次旋转时添加了腰肢的技巧,略折向外。整个人似水滴落地时候溅起的淡青色水冠,那飘飞的袍带便是泛出的迷人涟漪。
虽然她手里的长翎与楚让齐燕妮觉得怪异,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舞得极美,且优雅。
齐燕妮不作声地欣赏着,心里似乎有某处微微地动了——作为现代人,她真的能够融入这个神秘的古代世界吗……
场中青女双手汇于下颌之前,左肘下沉,右肘提高至与额首平齐,缓慢旋转半周,以娉婷身姿背对他们三人。
巫咸的曲子锋头一转,变得刚健凝重、宽广而悠远。
青女亦颇有默契,似藏舞般侧身旋转,站定后,引项昂首,向天捧出手中舞具,身形一凝。
此时忽传来一阵似角号长啸、又似疾风穿越石穴的乐声,大漠黄云、悲壮苍凉——仿佛为巫咸的曲调画龙点睛般,恰到好处。
齐燕妮回首一看,原来是丰隆,他手持一件看上去像瓢虫的小东西,以唇就其缺口处,轻轻吹奏。那叫做埙,也是一种古代乐器。
听见丰隆的埙声,巫咸唇角轻抿。
而青女,则在面具后阖上双目,仿若入迷般将身子往一侧偏去,边行边舞,一串细碎的步子将巫咸的节拍分割成四五个小段。
愈舞愈冽,似江水拍击狭窄的山壁,在最高音时她蓦地回首,袍带往回疾舞,如同被飓风吹得不堪折磨。
与此同时,青女足下猛然结出美丽的霜花,咔咔脆响着,往祀庙大殿的各个角落延伸而去。
她的动作竟然就凝结了。
本书纵横中文网首发,欢迎读者登录。zongheng。查看更多优秀作品。
第十一章 上巳日将至~
齐燕妮不明白这个舞讲述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做出这样的奇景来。她半举起手,犹豫着要不要打断青女的舞蹈,请她传授一点基础的东西,比如舞步之类。
但巫咸与丰隆演奏得如此庄重神圣,青女的身姿亦散发着一股不可亵渎的气息,齐燕妮觉得此时做出任何干扰都是有罪的。
巫咸的曲子没有完结,忽上忽下的调子令人觉得心中空虚。丰隆闭上眼专心地吹奏着陶埙,乐音绵长悲伤。
在这万物莫名笼罩在伤感中的一刻,一个细小的声音插了进来。
轻快、忽远忽近的鼓声。
如阳光般,一名黄衣女子在半空中突然出现,头部和衣裙上装饰着五彩的羽毛,翩然起舞。
不知何时,丰隆将幽然的埙曲换作了清越柔亮的笙声,青女展袖,与黄衣对舞。霜冻无声无息地消失……
那黄衣女子的容貌,越看越是眼熟。
——是姒苏!
齐燕妮一惊,猛然睁眼!
“我说,你怎么睡着了?”丰隆正一脸不满地瞪着她,“我们可是演奏给你看的!”
睡着了?
她呆愣地看看四周,没有所谓黄衣女子的身影,青女仍戴着面具,巫咸已将琴移到他身侧,显然一曲方休。
她刚才只是无聊得打瞌睡,做了个关于姒苏的梦?
“我想,姒苏尸已经看得很仔细了。”青女解下面具,露出没有表情的脸。
就、就这样?
“好好练习,七日以后,我教你第二曲。”青女颔首。
——哎?
齐燕妮这才反应过来,急了:在现代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学习天才,可现在,她巴不得青女把自己当蠢材!那种古怪的羽毛舞,怎么可能看一遍就学会!
“等等!我没看清楚,还能再跳一次吗?”
青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能领会到神韵,就是好的。”说罢,转身便走。
绝对是打击报复!她绝对是报耳光之仇来了!齐燕妮恨得牙痒痒地。
巫咸窥见她的神情,微笑道:“既然霜师这样讲,那就当如此了。不用担心,好生回味,多做揣摩便是。”
在祀庙外,丰隆追上青女。她脸上笑意尽去,露出了愁容,正要踏上落足的玉石,移回到自己属地的山间。
见丰隆过来,她轻声道:“奇了……今天,怎么舞得这样不开心呢,我的唇齿间,竟然一句颂歌也找不到……”
“因为埙吧。”丰隆笑笑。
埙的声音总是那样幽深而悲凄,通音律如霜师者,怎么会不为所动?
青女颔首,但又轻轻地摇头:“云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于以埙怡情了?”
丰隆没有回答。
他静默地负手而立,目送青女离开楚国。
…
齐燕妮的一天,依然是从冰凉的江水中开始。
丰隆的水平越来越高超,现在已经能够不惊醒齐燕妮地把她抱到丹江边,哗啦一声丢下去。
“好凉!”她手慌脚乱地扑腾起来,指着蹲在石头上的丰隆大叫,“知不知道这样直接扔下水会出人命啊?心脏麻痹!腿脚抽筋!”
吼完了她才想起,唉,他怎么会听得懂呢?
话说回来,姒苏的身体似乎满特殊的,在水里都不会觉得胸口憋闷,也从没因为突然下水而痉挛过。
但就算这样,在丹江中依然发生数次险情,要么是被杂草缠住,要么脚卡在石缝里,要么踏进淤泥越挣扎越陷得深……这算不算天资很好可使用不当呢?怪只怪,她完全没有在自然河流中游过泳嘛。
闹到现在,丰隆完全不敢移开视线,更别提留她独自一人了。
“屏住呼吸,到我说好的时候,再出水。”
哦?今天的训练好温柔,不用游到江对岸了么?齐燕妮一阵窃喜,看来昨天她在江心漂进漩涡把丰隆吓到了吧。
她举手提出疑议:“听不到你说好怎么办?”
“我会捡卵石砸你,放心!”
“……”
这听着怎么有点令人不安呢,齐燕妮咕噜咕噜地潜下水去。
真是无聊啊,姒苏的肺活量比她要大得多,估计能比得上男子了。齐燕妮随着江水摇晃,伸展身体摆造型,一会儿做个B字型,一会儿做个T字型。
好像有几分钟了吧……还没喊好么?
正憋着,卵石真的咕咚一声砸到她头上,只是指甲盖那样大小的一块而已,倒不痛。
浮出水面,抹抹脸上的水,齐燕妮刚想跟丰隆炫耀自己的“气量”,不料手边什么一绊,就感到某样东西坠进水里了。
她往脖子边上一摸,耳垂空荡荡,是玉石耳环!“啊?”
丰隆纳闷地看着她一个猛扎子钻进水中,半晌,换气,再扎。
这样漆黑的夜里,怎么可能看到那块玉呢?现在它又不会发光了,落到石头或者水草中间怎样才能找到?齐燕妮急啊!
“你在干嘛?”丰隆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伙子,“不要以为学鱼鹰就能蒙混时间了哦!”他同时也是一讨人厌的家伙。
“我的耳环掉河底了!”
丰隆几乎没有考虑,直接答道:“就不要了嘛!”
“那怎么行?一定要找回来,很重要的啊!”
它是能发光的宝贝!更重要的是给她这耳环的夏璩,是个连老虎都敢养的人,要是一不爽放罪央和瑶方来灭了她怎么办?
“哦?”丰隆倒是奇了,“你身上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知道,齐燕妮用的可是姒苏的尸体,怎么可能带着她自己认为珍贵的宝物呢?“不记得你戴过耳饰嘛?”
齐燕妮气鼓鼓地回答:“谁让你从来不留意呢,人家巫咸老早就夸过那块玉漂亮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丰隆问。
齐燕妮倒是愿意把事情告诉丰隆,让他帮忙找回耳环。但一想到,那将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下地走过路了,她就心里发毛——丰隆的斧头和刀好像不比老虎危险度低,刚见面的时候,不就冲她砍过来了吗?
想到这里她打定主意:“……不告诉你!”
等天亮了,她自己找还不成么?
谁知不等她再潜下去,丰隆突地扎进水里,把她的纤腰拢在手臂间。“谁给你的耳环这么重要?”他的神情不似寻常,眼中颜色深得可怕。
齐燕妮忽地觉得害怕,江水也格外冰凉:“不告诉你!放开我!”她奋力挣扎。
“不放!”
丰隆的声音平稳得不像他自己。他抱着齐燕妮的腰,把她从水里举了起来。“你是她交给我的,我永远也不会放开!”夜空下他的眼睛里满是点点星光。
“她……她是谁?”王母娘娘吗?齐燕妮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丰隆没有回答,只是怜惜地将她揽在胸前,轻喃道:“姒苏,不要看着别人,那只会让你心碎……”
………
只有电视上才能听见的牛叫,再次回响在齐燕妮耳边……
进入祀庙围墙范围的,是一辆慢吞吞的黑木牛车。
齐燕妮坐在土台上,一面吃黄米,一面看着它以蜗牛速度爬过来。短短五十米的距离,老牛走到土台下面的时候,她也把一盘子米吃完了。
米熊的小老婆(叫做媵或姬妾比较好吧?)姬危自牛车上款款地下来,旁边跟着牛车步行的是给她陪嫁的两个姑娘。真复杂的说,姬危给姬初做陪嫁,然后又有人给她做陪嫁,这不是滚雪球么?
低首跟在齐燕妮身后,姬危身上挂的玉饰叮当清越作响,十分高贵。她被带到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