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满坑满谷地找羽毛之类的东西,在找不到的情况下,取了一柄不知是鸡还是什么鸟的羽毛扇子来替代,为了表示虔诚,还在上面涂了些鸡血。流着血的鸡一样是满场子飞,她好像没兴趣去扭了它的脖子,更没有往祭坛上放,说它是在前面接引神灵和自己的云云……
巫咸娃娃目不转睛地盯着巫妣。
可以想象,这是探究他人巫祈特点的好机会,就如同窃取人家的独门秘方一般,所谓商业机密,即使拿来用不着,放在眼前也不得不好奇啊。
巫妣在脚上套了个镯子,再叫齐燕妮把粗而长的草绳从祀庙后面抱出来,挂在几处门口。
——这意味着祀庙“使用中”,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巫苏,我将恭请后土,若它来了,或者到我这里,或者去你那里,不用惊慌。”巫妣说着,又看看齐燕妮的手,“再洗一下,你的手上有沙土。”
“哦。”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要招后土来,齐燕妮倒是老老实实地舀水冲洗手掌来着。不过……等等,后土……不是句龙那小子挂了名牌去祭祀的神么?
后土长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但是,可以类推嘛,齐燕妮自己不是从巫妣那儿接手了水神谁谁谁来着么?(再怎么混也请不要连自家神明的名号都忘了!)记得巫妣传给她的那东西,貌似就是一团生机勃勃的水,里面啥都有那么一点点?
那她是不是可以期待,后土其实就是一块石头,然后里面也什么都包了一点点?
巫咸娃娃踱到齐燕妮面前,挥挥手,提醒道:“巫苏,哪怕是不懂,也要做出懂的样子,稍微应和一下。”它指指她手里的鼓槌。
“啊?哦!”齐燕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这茬忘了。
不过做出祭祀的模样也只是做样子而已,就凭她一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同时弄响那么多乐器的。
“巫苏,不可胡思乱想。”
巫咸娃娃悻悻地仰头望着齐燕妮,她脸上可是一丝恭敬与虔诚都看不见。
它已经懒得提醒巫苏击鼓的问题,只能说,巫苏不给巫妣添乱就是不坏,别指望她做点与巫术有关的活儿了。
当然,巫妣也没等着巫苏表现。
她环视殿内,见各个方位上都摆好了乐器,也有那么几样祭礼了,便一切从简地开始行巫法。
前面讲过,如果说神人/有司是自然神家的弟子,那巫觋就是先祖神家的弟子,简单地理解,是修炼方向不同,德行什么的要求也不一样。同样的米放进去,一锅出来的是白米饭,一锅是爆米花。
所以齐燕妮看见巫妣开始使用漂浮在空中的灵光之时,很是为使用方法吃了一惊。
就像巫咸娃娃拿来哄她的那样,灵光真的汇集起来,渐渐显露出人形,殿堂内出现十数名身穿各式服装的男女,安安静静地走到各种乐器的方位……演奏起来。
齐燕妮呆呆地看着一名女子来到面前,从自己手里接过鼓槌,熟练地连敲了三个不同的鼓音。看到这样的景象,齐燕妮倒是很快就明白:“啊呀,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到一边参观去。
鼓乐齐鸣。
巫妣脸上的面具还是没有取下来。她轻声吟唱咒诀,念出神祗的全名,从神州中央到昆仑这一路上会遇见的什么神、什么动物、什么样的山川景色,就像是写小说讲故事那样,娓娓道来。
巫咸娃娃解释到:“巫苏请看,行巫法不必拘泥旧俗,便是这个意思。”
齐燕妮低头问它:“那巫妣是真正见过这一路的景色,所以说得这样顺的?”
“非也,”巫咸娃娃道,“点到即可。”
唔,齐燕妮挠挠脸颊,这个点到即可的意思——是说巫妣其实是在胡说八道就对了。
但是胡说八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卓有成效。
只见巫妣几个手诀之后,沙盘中心突然抖动了起来。
“嗯?”巫妣的声调变了一变,似乎有些意外,但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行巫舞,绕到沙盘的另一侧去。
齐燕妮好奇地望向沙盘中央。
一个人形般的东西慢慢“长”了起来,呼着气,短短十几秒时间,便长到成人手臂高矮,兀自伸伸懒腰,又不耐烦地甩甩头发。
——这东西……好像跟帝俊不一样,不是透明的?
“唤吾何事?”它说。
此时巫妣收势,抱起双手出言道:“别装了,你是句龙吧?”
“……为什么会被看出来?”沙子做的小人抹抹自个儿头顶,用不爽的口吻道,“分明很像了才对啊!”
“过意不去,一眼便认出了。”巫妣道。
沙人儿盘腿坐下:“是嘛?真没劲儿!反正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后土没空!”
齐燕妮仔细看的时候,发现这小沙人儿的五官还真的与那句龙十分相似。
巫妣指责道:“句龙,你应当与后土分割开来才对,不然,叫后土也是你应声,叫句龙还是你应声,这算什么道理?”
“哼,你叫九风我也应的!”句龙不满地顶撞起来。
巫妣哼:“哦?九风。”
“嗯?”句龙转头。
“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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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别太当回事就好
句龙一口大气提上来差点没噎着,他咳了两声,缓过劲儿,气鼓鼓地问:“到底找后土什么事!”
“的确有事,但并非是要麻烦后土大人。”巫妣道。
句龙哼了一声:“那干嘛叫它?”
“因为我要见的是句龙你啊,直接唤你的话,没有谁会搭理,不是么?”巫妣再绕着沙盘走了几步,坐到沙人跟前。
“找本官作甚?”句龙端了点腔调,警惕地问。
“那是……”
趁巫妣与句龙的沙人正谈话,齐燕妮蹑手蹑脚来到沙盘的另一侧,仔细打量那小沙人儿。别说,还真的挺精致,句龙居然这样厉害,简直与小神差不多了——那不就是跟丰隆差不多的本事了么?丰隆也说过,他可以不靠开坛就兴云布雨来着……
从外表真是看不出来句龙的本事,他怎么看都是一小屁孩嘛……
“哼,巫妣,虽然你算是长者,但说起来,与我等不过同等尊位而已。”句龙不屑地叉着腰,对巫妣道,“我凭什么要帮你这个忙?”
“丰隆原本与你是同族啊。”巫妣道。
句龙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话音刚落,它的身形突然一滞,继而哗啦啦地散落到沙盘里。那些沙土立刻又蹦了起来,再次组成人形,小沙人气急败坏转身:“唉哟!谁在背后戳我?给我出来!”
齐燕妮吐吐舌头,冲它挥手。
“巫苏,又是你!”句龙的话语里,几乎能听见磨牙声了。
巫妣咳嗽一声,道:“总之,句龙,若你还是不答应,那在下只好再与后稷商谈了。”
句龙反应迅速:“不许给弃(后稷的名字)添麻烦!”
※※※
众神人跟着电鸟走,偏离了湖畔的土地,往山脚下去。离开肥沃的水土,地表被砾石覆盖,虽然也有树木与花草撬开石块生长而出,但大地总是荒芜许多了。
“丰隆往这边来是要做什么?”屏翳不悦道,“狩猎?”
他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即使是自家山里,也要湿气弥漫才行,他不许有绿意覆盖不到的所在。
青女挽着滕六的手,轻声道:“唉,要尽快找到云师呢。如果巫妣所言的七日之限……帝尚未忘却的话……”
噼噼啪啪的电火花在列缺发间爆裂,她一言不发,指向前方。电鸟飞得更低了些。
“近了。”屏翳代替她作出解释。
在一棵孤零零的胡杨树下,丰隆正闲适地半躺半坐着。与他在一起的是匹模样俊俏的野马驹子,鬃毛油亮整齐。马儿垂头,顽皮地轻轻啃咬着丰隆的头发。
丰隆哈哈地笑起来,抬袖,将手中的果子送到马驹嘴边,以免自己年纪轻轻就被啃得秃了顶。
“丰隆!”屏翳出声唤着,加快脚步赶过去。
列缺却再次放缓步子,故意落在众人之后。
丰隆扭头,见着是自家兄弟们,笑道:“不是说午后才来聚会么?你们怎么早早地就找了来?我还没弄到什么吃的呢……”
他偏着身子往人群之后看,找到了列缺的身影,遂招手:“电师,你也来了啊?”
“唔。”列缺将双手都藏在宽大的袖袍里,一声不吭地左右看了看,鉴于没有别的树木给她藏身,只得躲到风师身后去,只将脑袋露出来,对丰隆点点头。
“好难得呢,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电鸟最近怎样?吃胖点了么?”丰隆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屑,随后热热络络地跳到列缺身边去,跟她寒暄两句。
骤然又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列缺小脸飞快地泛起了红霞,然后立刻褪去,她将视线扭向一旁,冷然道:“嗯。”
“哈哈,那我改天给它再做个大点的鸟屋。”
电鸟默默地掠过天空,它明明比以前更瘦了,还有这样的主人么?需知它最大的愿望就是多长点肉出来啊。
丰隆回头看向齐刷刷站在自己跟前的四位同僚,纳闷道:“话说回来,你五人……这是有事?”
一得空,列缺立刻又缩到别人身后,尽量站到最后最远的位置去。
什么毛病?屏翳瞥她一眼,对丰隆道:“我来送你。大伙儿都是如此。”
“送我?”丰隆诧异。
青女点头:“嗯,云师,此去不知要分别多久了,难免想念。情谊所至,送君一程是应当的。”
“……哈?”丰隆一头雾水。
雪师滕六诚恳地望着丰隆,安慰道:“云师,不用为难,巫妣已经全告诉我们了。”
丰隆冤枉得很,囧道:“……到底啥事?她还没告诉我呢!”
屏翳不耐地提醒他:“就算你记性被那头牛吃了,我再跟你讲上一遍总该知道了吧?简单说,你不是云师了!”
“啊?为什么?”
“谁叫你要在巫觋集会上唧唧歪歪,这么能讲不如去做巫觋好了!”屏翳心烦地撂下这句话,抬头见众人都不满地盯着他,遂假作咳嗽一声,补充道,“莫要都望着我啊,只是模拟帝的感想而已,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啦!”
风师打鼻孔里哼了一声,鄙视地瞄着屏翳。
青女打圆场道:“嗯,无论如何,帝的决议已下,并且……”
“都七天了,他还没忘,真难得!”屏翳道,“青鸟来跟云中君逐一通告过了。丰隆,你看你都做些什么破事儿,现在大伙儿得替你做你那份工,还没得多的供奉领!”
屏翳嘴上是这样抱怨,但却一面说,一面担忧地侧过脸,注意丰隆的神情。
此时丰隆眨巴眨巴着眼,尚在努力回忆,琢磨屏翳所言之事究竟是真是假。屏翳以往也不是没有捉弄过他,但是,从没拉着青女等人一道上阵啊!
要说开玩笑的话,他跟青女滕六可没要好到这份上,此事若是众人合起来骗他,那他肯定不会是笑一笑就算了的。
“当真?”丰隆狐疑求证。
雪师滕六点头。
“……嘛……那大概就真的丢官了……”饶是丰隆的脸皮再厚,他确认被众同僚踢爆去职的事实之时,还是觉得丢人得很,脸红了红。
然后他立刻岔开话题:“那为何我会什么都不记得的,真是,这样会坏事的啊……姒苏尸那边……”
“正是因为考量到姒苏尸的培养,巫妣才替你消去了被帝去除神籍的印象。”
“是么?这又是什么道理?”丰隆不满地叫起来。
青女道:“云师,你不记得了。当时你带着姒苏尸就要出走……”
“喔?”丰隆一愣,随即嘿嘿笑起来,“不愧是我啊,干得不错!”
“——别高兴得太早,你被巫妣拦下了!”屏翳悻悻道。
丰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干脆旋身席地坐下,摊手:“好嘛,你们继续讲,别停,我不打岔就是了。”
青女示意屏翳别开口,因为她发觉屏翳的心情很不妙,从刚才开始,先是凶姒苏尸,再又给丰隆摆脸色。他这种于事无补又只能造成内伤的小情绪,还是省省的好。
经她提醒,屏翳瞥着丰隆,一脸嫌弃地瘪嘴。
青女面对着丰隆坐下来,将自己从巫妣那里打听到的情况一一告知丰隆,末了问他打算如何。
丰隆摸摸鼻子:“总之巫妣不同意,对吧?”
“嗯。你当时的脸色比雨师还要难看,实在劝不下来,就算勉强劝下了,恐怕也会反悔,偷偷带姒苏尸离开的。”青女道。
“那是当然,我一定会这么干。”丰隆点头。
“于是巫妣只得出此下下之策啊。”
“我明白了。”丰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既然这样,那我走就是。没啥大不了。”
“云师……”
青女正想宽慰几句,突然听见身后不远处一声霹雳炸响,回头一看,地面被劈得焦黑出好几丈去,正中心处陡然出现坑洞。
电师列缺立在大坑外,电鸟噼噼啪啪地掠过。
她面无表情道:“害云师者,不留。”说罢,转身便走。
“咦?”丰隆挠挠头,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奔过去,揽住列缺的肩膀,“哎呀,电师且慢、且慢着一步啊,没有什么人暗害我啦!”
列缺停了半步,一声不吭盯着丰隆的爪子看,等他一收手,她立刻再疾步往前冲去,根本不容商量。
两人身后,屏翳高声道:“电师,要把丰隆从云中君里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