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单老早就听说丰隆跟姒苏的关系突飞猛进,见丰隆神不守舍的模样,笑嘻嘻地拍拍他,叫他不要太拼,姒苏再漂亮也悠着点。
丰隆还好,齐燕妮闹了个大红脸,推着拉着丰隆赶紧逃了。
※※※
西王母的祀庙被丰隆拆了,后来呢?
他们也没有再建过,只是那一大堆草席跟竹签粗细的放着不用过意不去,最后还是族里众人每户拿回去一点点,可以再搭个窝棚了。
夏璩没觉得丰隆的行为多么可恶,实际上他早觉得那大祀庙太寒酸,自从去过中原,见过中原的那些房子建筑,他就心向往之,无奈自己族群里面,人才虽多,但都不是往那个方向去多的,对盖房子实在没感想,只能羡慕,不能自己也来一座。
这回殷人来投奔,又想着要搭新的祀庙,夏璩就琢磨开了,将好建材地方一指,再三不五时派人去帮个手,往后借着琢单等人的手工,依样画葫芦再来一座就是。
西王母族,顾名思义供奉的是西王母,但是在不久之前,西王母还是妖怪一只,虽然招摇,不过还是一只虎妖怪就对了。
这神格怎么提上去的,谁也不知道。
反正没吃别家巫觋的供奉,没在别处的祭典上被吆喝上几嗓子,只是悄悄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众神之间就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多了一位神祗,名曰西王母。
丰隆琢磨着,这么看来,那西王母是先祖神,不是自然神。
他们云中君都是等着做自然神的,与西王母没多大关系,呃不,这样说不对,应该是没多大冲突,关系还是有的。那就是,西王母特看重他。
虽然带母字,人家可不是女性神,相反,应该是个纯爷们。
烟雾缭绕中这位神祗从来不现身,哪怕是举办神明的宴席,也隐于帘后,不发一言,倒是派出一名巫觋,每每出来替西王母走动。
这名西王母的巫觋,不是别人,正是当时担任水正的巫妣。
巫妣来头很大,光是资历,就足够压垮全体云中君,不说别的,单单看丰隆的记忆,那巫妣可是早在他诞生之前便存在于天地间的……一个妖孽的存在。
虽然怎样看她都是人,但这个寿命,确实已经超过丰隆对人巫的认知了。据说她存在的时间比丰隆所知的还要长,长到让一干新神全都汗颜的地步。
于是大家隐隐有这样的共识:
巫妣不是普通人,一定是绝天地通之前就出现的,比神还强大的人之一。
这样的人居然主动替西王母做事,实在令人诧异,更抬高了西王母的身份。
到后来,问过巫觋,只有巫妣一人说,西王母是新神。众神人还不以为然,再有好事的,比如曦和一类,跑去问过老早退隐不管事的那个帝,帝竟然也点头,说那就是新神吧。
于是众神就沸腾了。
沸腾归沸腾,八卦不出新的花边消息来,还是白搭。
而且,自从帝说西王母是男神之后,大半的男神就失望地继续各干各的、各兼职各的去了。女神也没有兴趣跟一名蛮荒之地出品的、尚不知道帅不帅酷不酷的男神扯出暧昧,于是都散去不理。
这么说来,西王母在后世因为拥有瑶池什么的而变得越发小受,最后惨被挤出自攻自受的行列落到道教神、王母娘娘的那个位置去,还多了东王公或者玉皇大帝之类的官配,也不全是怪这个神祗封号,对不对?所谓空穴来风,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现在这只虎妖怪新神没有祀庙,但是它似乎也不觉得没了祀庙有何不好,依然蛰伏不动。
族里人不急,神自己也不急,那丰隆和琢单干嘛要替他们急呢?还是先搭好自家的祀庙要紧。殷人的祀庙是祭祀殷的先祖的,另外最重要的,它代表中原的一脉王道,祭祀上帝。
帝也是个慢吞吞不知神逛逛到什么地方去的神祗,被天给盖过风头,他似乎不气不恼,依然温吞吞地趴在一旁,倒是巫觋们替他急,也替自己的饭碗急。
听说这里要搭新祀庙,有帝的一份,受后稷与句龙供奉的那两位神也过来看了看,说了几句吉利话,但总地来说,神也有神的难处,现在他们的巫觋是周巫,不便跟商巫供奉的帝多来往,匆匆地就离开了。
客神来过,但是主神“帝”本身还没到这里来,大概是在等着祀庙落成。
丰隆张罗着建祀庙,不时朝着中原的方向张望,不见帝来,也不见巫妣来,他心里有些茫茫地,不知要说什么好。姒苏尸顶着姒苏的脸,整天在他面前晃,他最近的恍惚就这么闹的。
自从巫咸娃娃那样一说之后,丰隆时常觉着姒苏的脸在自己眼前晃,姒苏尸又是另外一张脸。终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懵掉了。
他拉着齐燕妮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齐燕妮吃惊地看着他。
丰隆有些不耐烦,问:“你叫什么名字,别整天跑来跑去,难道我要一直拿姒苏的名字来叫你么?”
齐燕妮这才反应过来,大喜,连忙报上自己的姓名。
丰隆想了想,转头,还是丢下那么句话:“真难听,丢掉算了。”气得齐燕妮直跳脚,指天说以后再以为那小子会改好,她就不叫这个名字了。闹得丰隆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是该改还是不改的好。但他从此之后就不再叫齐燕妮为姒苏。
——叫本名了?
这样想你就错了,他管齐燕妮叫巫苏或者笨女人来着。
总之,不过是刻意与姒苏区分开而已。
※※※
在两人的斗嘴与小打小闹之中,时间流逝。
那祀庙,纵然工具简陋,但众人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大伙齐心合力,倒是建得极快的。没过几个月,漆工也快好了,守着祀庙的人一面捏住鼻子扇风,一面喜滋滋地望着即将建成的庙宇。
丰隆与齐燕妮远远地看着。
丰隆不仅耳力好,鼻子也格外灵敏,刚开始刷漆那会儿,他给呛得不行,趴着湖边吐了个昏天黑地。再后来,他身上起一颗颗的红疹子,看着怪吓人的,当时村里众人都不敢靠近他,深怕是传来了什么疫病。
齐燕妮说这个叫过敏。
既然如此就告病假吧,她笑嘻嘻地拉着丰隆到处走,也不让他去打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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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师父大人驾到
偶尔屏翳来,带了器皿或者食物做礼物,齐燕妮就收着,等到天气好的时候,拿去西王母那儿换吃喝,带回来分邻居一份。
丰隆总不耐烦地看着她,说她没事就乱转,还不如多学点巫法。
此时巫咸娃娃当然也是表示赞同的,家里两个男人全都一致对外,不让齐燕妮再找机会逃掉。
然后终于有一天屏翳带来了乐器。
“这是上回那个(叫啥来着?)……”齐燕妮看着陶埙,想起丰隆会吹这个,便开心地递给他。
刚一离手,她就记起了,听见丰隆吹埙的时候,正是他思念姒苏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发闷。即使如此,她仍然笑着脸,催促丰隆:“你吹嘛,吹给我听听。”
丰隆拗不过她,便也拖屏翳下水,要求两人合奏。
“屏翳也会?”
“嗯,他奏得比我动听。”丰隆难得夸奖一回别人,屏翳的脸色也不自在起来,他没有在带来的祭品中选乐器,只是自己从袖中取出一只较为厚重的埙,坐在丰隆对面,自顾自地吹奏起来,根本就不等着丰隆的音。
屏翳的埙显然身经百战,丰隆呜呜呜地跟了几个音,发觉音域与音色完全不是对手,便放下乐器,静静地望着屏翳。
屏翳睁眼看看他,再望着齐燕妮,就将视线定在了她这边。他的目光似乎穿过她,投射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是地平线的另一侧。
埙声恒古沧桑幽远,引得丰隆也仰头,望向深远不见尽头的长空。
他用指尖敲了敲身下的树皮,站起,一面踱步,一面轻声唱了起来。
月光帛帛,霜露其烁;
有女执柳,如檀如荷
洵美且淳,思之如垠;
月光皎皎,愿以为说
(译:月色像锦帛一般铺在大地上,夜霜和露水闪着光芒,那个手持柳枝的女子呵,唇色粉红身姿娉婷。她实在是那样美好又纯朴,见一面就无法忘记,但愿明亮的月光替我做媒吧!)
长袖随风,带起清幽的凉意。在溪边涮洗炊具的殷人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痴痴地听着这一泓久久未闻的情怀。似士族,似王孙,有风骨,有向往,不卑不亢,只是神往,并不相亵,只是心事臆发,付之东风而已。
一首诗唱罢,屏翳这一曲也悠悠然停歇,两人无语对视。
丰隆转头看看齐燕妮,却发觉她正出神般盯着自己的侧脸,顿觉尴尬,咳嗽一声道:“巫苏,你的眼神也太放肆了。”
屏翳取笑道:“是啊,今儿可不是上巳日呢!”
齐燕妮这才回过神来,脸红了红。
她说:“想不到丰隆还会唱歌儿。”
“不过是随性作诗而已,当初无所事事的时候,无心练出来的,给巫苏看笑话了。”丰隆难得地谦虚一番,若他有留山羊胡子,那是一定要顺手抚上一抚,以示得意的。
“哈,我也会唱。”齐燕妮兴致一来,便也拍拍自己的胸口。
屏翳好奇:“哦?巫苏会唱什么?”
“我会的歌儿可多了,保证全都是你们没听过的!”
“那随便唱点啥试试?”丰隆也很有兴趣,端端正正地坐着等齐燕妮献歌一首。
只有巫咸娃娃知道厉害,它默默地低下头,开始默念巫诀,尽量不要听入巫苏的嗓音。
短短一曲下来,丰隆与屏翳的表情全都变成了这样:O__O”…。
溪边的殷人亦早早收拾了炊具,匆匆忙忙离开,以免再受荼毒。
屏翳悄悄地靠近丰隆,面色凝重:“姒苏尸好像很陶醉,完全没有音律可言哪。她在唱歌吗?”
“是。”丰隆同样脸上覆着霜花,他用力地点点头。
屏翳悄悄堵住双耳,同情地望着丰隆:“丰隆,其实你可以走开的。”
“没关系,我能撑得住。”丰隆绷紧了面皮,尽力从齐燕妮的唱声中听出五音来……不然,至少给他听出点节律来好不好?这样不上不下什么都听不出所以然,十分痛苦的说!
“唔,”屏翳也抽搐着嘴角,扭过头,悄声道,“我先回避。”再听下去,他会对向来很有好感的诗歌音曲产生阴影的!
丰隆点点头,羡慕地看着屏翳逃离。
眼下齐燕妮还背对着他,一手作势拿着话筒,一手指向远处的昆仑山,一只脚打着拍子,正唱到嗨的地方。丰隆撑着脑袋望她,哭笑不得。
等了片刻,不见这首“歌”有要唱完的趋势,丰隆想了想,偷偷上前去,一把揪住齐燕妮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好了好了,别唱了啊巫苏!你没看见,屏翳都被你给唱跑了么?”
“……咦?”
齐燕妮这才回过神,四下一打量,除了丰隆和巫咸娃娃,这儿还真的就没别人了。再算上巫咸娃娃不是人的话……就丰隆一人挺住了?
“你究竟在唱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丰隆嘟哝着,揉揉她的头发。
“才不是乱七八糟的呢,这是摇滚,摇滚你懂么?”齐燕妮据理力争。
丰隆歪歪头:“瑶琯?”
齐燕妮反手拍拍丰隆的衣襟,鄙夷地说:“唉,算了,反正你们还是没开化的原始人,不能与现代比,听不明白也是正常的。这种艺术看来屏翳他是无福消受啊。”
——我也没办法消受啊!何为“艺术”?
丰隆心底默默地说着,不过到了嘴边,就换了一副腔调:“是啊,他是不懂装懂的人(这是在说你自己么?),就算面前摆的是琼浆玉露,也作牛饮状的,巫苏不用跟他计较。”
屏翳有听没有懂,丰隆并不知道,不过屏翳他人不在这里,形象被怎么毁都无关系。
齐燕妮双眼闪亮地看着丰隆:“那丰隆你觉得我唱得如何?”
丰隆额边一滴汗滑下,他默默地想着:方才不是说过她唱得乱七八糟么,果然小捧一下她就不辨东南西北了……这是要怎样回答,再打击一次的话,他可说不出口,尤其是面对这样红扑扑的笑脸与充满期待的眼睛……
“咳咳咳……那自然是……还算不错……”丰隆硬着头皮夸奖到。
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云师,说违心的话哄人,可不是你的专长哪。”
——这个声音是……
齐燕妮与丰隆一听,都怔了怔。
丰隆抬头呆呆地看着来者,齐燕妮也急忙转首。
嗯哼~再次跟奶牛斑的大花牛亲了个正着(心)。
巫妣依然戴着象征女性的面具,她居高临下看着齐燕妮,嘴角噙着的不知是笑意或者讥讽意味。她说:“巫苏,一段时日不见,你还是这样热情。”
“唔!”齐燕妮一把捂住牛鼻子,另一手擦拭自己的嘴巴。
丰隆跳到巫妣身后,蹲在牛背上,问:“巫妣,你怎么来了?”
“我算了一算,祀庙即将建成,于是便提前过来看看。”
丰隆一愣:“你要留在这里么?”
巫妣点头。
“那巫苏怎么办?”丰隆指着齐燕妮,“这么小的祀庙,难道你俩一起住?”
“未尝不可。”巫妣有问必答。
齐燕妮一听要与小昭的师父同住,立刻哭丧起脸来,她用低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