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对应的巫女却……
丰隆不自觉地发了一会儿愣,回过神来的时候,望舒尚在不留情面地埋汰着云中君们的失职,连最敬业的列缺和滕六都被她挑剔出不少失误来,仿佛地上的灾难都是他们几个神人害的一般。
跟望舒比起来,曦和真是太好相处了,虽然那种人来疯的家伙也很烦……丰隆想着,语气恹恹:“我说月御啊,你干嘛老是把眼睛蒙起来?”
“俗人在夜里干的事,太龌龊,我不想弄脏自己的眼睛。”
丰隆挑眉:“听曦和说你眼睛很漂亮嘛?他很喜欢呢!”
刚说完,唰地一声,月御的簪子就朝着他飞了过来!
“无礼!”月御的脸浮上一层娇羞的红色,整个人从泥塑冰雕的美人瞬间转变成活生生的俏佳人。
丰隆挥袖拂开簪子,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吧?”
月御气呼呼地把一卷木简朝他砸去,要不是巫妣拜托她送东西,她才没兴趣来俗人居住的地方呢!这个讨人厌的云师!
见她丢出有杀伤力的暗器,丰隆急忙起身避过。脚下一软,茅草铺的屋顶哪里经得起他这样乱蹦乱跳,塌了一大片。
“哇呀!”
月御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望了望:“那是至高巫托我交给你的,收好!哼。”说罢,她转身,沿着星星点点的银河之路踏入夜空中。
丰隆吐出嘴里的草梗,悻悻地从茅草堆里爬出来。
用来压住屋脊的瓦片也喀嗒一声落下,差点砸到他的头。
找到那卷木简,他仔细地摸索着简身,解下一根细得几乎看不到的发丝,对着月光看了看。这证明它确实是巫妣送来的没错,而且月御也没有展开偷看过。
注视着发丝,他眼底浮上一份不知名的情绪。
背后传来(伪作的)咳嗽声。
丰隆猛然回头,这才注意到有两个大活人坐在事故现场,无语地看着他。
昭叔颜和琢单原本正谈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当双方觉得似乎应该把角度换得尖锐点的时候,半个屋顶哗啦垮塌了下来。
这还真是尖锐啊。
昭叔颜轻咳:早就觉得云师喜欢高处,不管什么时候能爬树就不蹲树底下,但是把人家房顶蹦塌这种事情未免还是……
一次也就罢了,第二回了啊!
“云师……”
丰隆尴尬地挠挠脑后,胡乱拨弄两把茅草:“哈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琢单望向昭叔颜,想说什么,但又按捺了下来。
走出房间,丰隆在月光下展开木简,略略浏览一遍,又钻进屋里去。
“单卫,”他扬手将木简递给琢单,“这就是你在等的东西吧!”
琢单诧异地接过,并未观看,直接收了起来,转而对昭叔颜道:“时候也不早了,琢单还是告辞吧。如果公子需要换住处,这座院子里的房间都是每日打扫的,请自便。”
言毕,他也向丰隆行礼,退了出去。
丰隆仰头望望屋顶破洞中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朝后倒在干草堆里。“好刺眼的月亮。”他嘀咕。
昭叔颜抬起头,遥望星空,轻笑道:“我想,巫苏应当也在某地注视着这样一轮明月吧?”
“才怪,她肯定正睡得跟小猪一样呢!”
说起来,清早去祀庙拎那只小猪起身的日子,还真是令人怀念呐。
………
如果齐燕妮听见丰隆在说什么,她一定会抗议对方的诽谤。
不过现在她只能打个喷嚏。
揉揉鼻子,她轻声问:“那个、刚才说到哪里了?”
“讲到用电来照明的灯,巫苏。”巫咸回答。
“唔、唔!发明电灯以后就方便多了,再来是很多用电的东西……”
丰隆说错了,齐燕妮正在一边洗衣裳,一边跟巫咸聊天。
巫咸娃娃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不管齐燕妮说什么,它都十分感兴趣,偶尔还会提出有针对性的疑问。就连齐燕妮说自己原本是几千年后的人,它也并不惊诧,只是微笑着点头。
“真的听懂了吗?”齐燕妮在心里偷偷地嘀咕。
算了,有人可以听她侃侃现代的事情已经很不错了,别期望太高。
她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好像快到队伍出发的时间了,不赶快回营地去不行。“巫咸,还有多久才能到巫觋集会的……那啥山来着?”
“堇山,大概还要走上三四天吧,很快了。”
洛邑的巫官多了不少同路人,多是各城各国的巫官,卜啊祝啊占之类的官名,比较麻烦,齐燕妮记不清。另外还有一些三三两两步行的、牛车代步的巫觋,没这么大排场,也慢吞吞地赶往堇山。
总之是近了啊,不知道会遇上熟面孔不?
当然会!
戴着莎草斗笠,骑牛从她身边视若无睹踱过去的,不正是小昭的师父巫妣吗?别看那头大花牛腿短又迈得慢,但赶起路来速度却比常人步行还要快!
如果在这里被认出来是巫苏就糟糕了,齐燕妮想着,捡起泥土抹抹脸。
嗯?
是错觉么?
方才小昭的师父好像回过头来,从那个古古怪怪的面具后面,瞥了她一眼?
对方骑着牛趟过小溪,溪水好像有灵性般,自动就让开了,看得齐燕妮一愣一愣地。
她突然回过神来,捏住巫咸娃娃的小胳膊:“巫咸巫咸,我以后也能像小昭的师父那么厉害?”
巫咸娃娃眉角抽了抽:巫苏不是一直叫嚷着自己是俗人,半点巫术也学不会的么?怎么一看到好玩的,就什么都推翻去了?
它微笑回答:“以巫苏的灵性,这个实在不成问题。”
“真的?”
“千真万确。”
齐燕妮向往地看着那头牛。
(呃不对、她向往的不是牛,是巫妣,这一点必须分清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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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支祁
然而,就在她视线内,小溪的水突然就变得怪怪的。
也不是说一开始主动让道的水就不奇怪,但接下来……那呼地扬起一丈多高的水浪,是怎么回事?就算真要起浪,这么窄条溪,有那功能吗?
齐燕妮看得愣住了。
“咦?”巫咸也发现了不对劲,它立刻抓住齐燕妮的耳垂,叫到,“巫苏,快离开溪边!”
“哦?啊,好!”
齐燕妮躬身去捡拾放在岸边的提篮,她的换洗衣物,还有替那些病号奴役洗的衣裳,可都在里面放着呢。
“啊!”
慢了一步,篮子被水浪掀了起来!
齐燕妮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抓住提篮,水浪的劲头十分强大,把她也卷起,往半空里抛!
巫咸娃娃惊呼:“巫苏当心!”
“这要怎么当心?”齐燕妮抱着衣蓝尖叫。
巫咸娃娃唔了声,抱紧她一束头发:“在下也不知,总之请小心。”说完,它老实地闭上嘴。
“啊——”
眼看要掉下去了,齐燕妮惨叫,但在她还没碰到地面之前,又一股水浪将她冲得飞了起来。不行,她会死的!
“丰隆!丰隆救命啊!”
齐燕妮惊叫两声,在浪尖起伏的间歇突然想起丰隆还在洛邑出不来呢,她立刻换人:“曦和!快来救人啊!”
“巫苏,请恕在下多言,”巫咸淡定地插言,“曦和要天亮之后才会出现。”
“呃?”
齐燕妮在空中已经上下翻腾好几回了,这个体验由于跟自由落体运动紧密相关,所以我们要原谅她一直没有适应过来,尖叫个不停。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背后有个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磨蹭。
猛一回头,齐燕妮再次与那头斑纹夸张的大花牛kiss上了。
——这头牛为什么漂浮在空中?(你不也在空中的么?)
来不及多想,她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抱住牛脖子。
她的手臂上立刻覆了另一人的手指,那指头冰凉得不像是活人。视线朝上移动,小昭的师父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具出现在齐燕妮视线中。
“师、师父!”这当口,谁还怕被认出啊,齐燕妮立刻哀叫起来,“师父拉我上去……”
话还没说完呢,她突然发觉自己不能发出声音了。
与此同时,巫妣开始念诵咒语,叽里咕噜地,齐燕妮一点也听不出是哪里的语言。她只是尽量紧地抱住牛脖子,因为这头牛确实正踏着波浪行走,一点颠簸都没有。
念诵完咒文,巫妣沉声道:“兴风作浪的,出来!”
随着她的这声令下,大浪之中簌地出现一道巨大的身影,这影子映在水幕里足有二十丈高,看上去就像人一般,周围则是无数水怪石灵。
齐燕妮又想尖叫了。
但是她的嘴好像被巫妣施法禁住,不能发出声音来。
此时巫咸娃娃也在她头顶找到一个安逸的位置坐下,一面关注眼前局势的变化,一面对齐燕妮实况讲解。
“巫苏,你可知,那水中的怪物,是什么来历?”他问。
——我怎么会知道啊?
齐燕妮说不出话来。
“嗯,请抓牢。”巫咸说,“那是一只青毛白首的猿怪,原本是淮水与涡水的神之一,名叫——”
这时候,巫妣突然在牛背上站了起来,用雉鸡的尾羽指向水怪,高声呼喝:“无支祁!回去!”
乍闻有人呼喊它的名字,那怪物哗地一声从水帘中蹦了出来。
齐燕妮惊呆了。
那水怪确实就生着一副猿猴长相,但更重要的是,它双眼一睁,顿时神光四射,溢放流金华彩,照得到处都亮堂了起来!
齐燕妮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孙悟空!
只见那无支祁跳出水中,一个筋斗,竟然凭空缩小了身板,再落回水面的时候,已经跟普通猿猴差不多大小。
巫妣喝道:“谁放你出来的!”
无支祁咧嘴一笑,像人一样开口说话:“是我的恩人,你问来有何用,反正要报恩的又不是你,报仇的是不是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能制住我吗?不能吧?那必然憋上一肚子气咧,我又怎会泄漏恩公的名姓给你,让你去找他麻烦呢?”
“……无支祁,你还是同以前一样话唠。”巫妣哼了声,“巫觋集会之时还敢来惹事,真放肆!”
“当初若非你使诈,大禹能耐我何?哈哈哈哈,如今有人把铰链替我给解了,叫我赶紧来找周巫麻烦,我答应啦!”无支祁嬉皮笑脸地说着,挠了挠腮帮子处的髯须。
齐燕妮听得一头雾水。
她抬头看着巫妣,只见对方的嘴角,在面具下微微一勾。
“无支祁,你以为我无法击退你?”
“哈哈哈哈哈!”淮涡水怪又是一阵大笑,“我是水里的神灵,你能将我怎样,你已经不是水巫了啊,哈哈哈!”
齐燕妮盯着巫妣看,什么水雾?
巫咸从不知何处捧出一个小小的杯子来,里面盛着顺手接下的溪水。它小声到:“唉呀呀,啰嗦的无支祁遇上爱说教的巫妣,这回有得磨了。”
话还没说完,巫妣圈起指头,嘭地一下弹在巫咸脑袋上。
“巫咸,我听见了。”
“哎呀?”巫咸娃娃揉揉小脑袋,转向巫妣,温声解释,“那是巫苏的所思所想,在下识得之后,不慎念了出来而已。”
齐燕妮噘嘴,但又说不出话来:巫咸你冤枉我!
此时无支祁等得不耐烦,突然起身,以齐燕妮眨眼都来不及的速度,呼!变大,逼近巫妣和她的大花牛。
巫妣反应也很快,立刻纤手一伸,指尖点向前方。顺着他的指头,一道淡黄色的灵光迅速汇拢,变成了一支箭,她手执着箭尾,立在牛背上一动不动。
无支祁冲撞到巫妣跟前,强大的气压逼得齐燕妮整个人都朝着牛的尾部飘了起来!
一切就发生在这个瞬间。
水声,咆哮声,水怪的惊叫声,风声,什么都突然静止了。
齐燕妮怔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什么都静止了下来。水珠浮在空中像玻璃球一般,用指头碰一碰,还是硬的。
巫咸娃娃悬浮在她头顶上,即使她移开,也没有往下落。
——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齐燕妮看见了比时间静止还要神奇的一幕。
无支祁变小了,不是单纯地变小,是连同它的毛发、骨骼等等一道——幼龄化!
通俗地说,从一只巨猿,变成了小小的猿猴宝宝!
随着哗的一声水响,一切恢复常态,只是,无支祁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被巫妣伸手接住,翻掌,拎在手里。
巫妣轻声到:“无支祁,你被镇在水底太久了。”
“是啊,”巫咸娃娃落到齐燕妮怀中的篮子里,接嘴到,“它一定不知道,巫妣已经是光阴之神噎鸣的巫女了。”所以巫咸对时间的停止与回溯,是一点意外也没有。
光阴之神?
齐燕妮发觉,跟巫妣比起来,自己的身世好像也挺微不足道的。
不过是穿越者而已……
人家还可以自己控制时间咧,难怪是最高巫了。
在齐燕妮震惊的视线中,巫妣回头,将手里的小猴儿往齐燕妮怀里一塞,驾着花牛落了地。
“这个给你养。”她说。
“啊?”齐燕妮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看篮子里的小奶猴,呆住了,“这是刚才那只水怪……”
巫妣沉默片刻,轻声到:“是水神。……我对不住它。”
她再次探了指头过来,用指腹轻轻抚摸小奶猴的额顶,气息竟然变得十分温柔。
齐燕妮诧异地望着她。
彷佛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巫妣清清嗓子,严肃道:“巫苏,巫觋大会的日子将近,我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