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肉!”
齐燕妮的指头一转,哗地一声;穿越帷帐,指向祭台上面堆放的烤仔猪!
天啊,这是怎样的折磨!让一天到晚生吃黄米的人呆在烤猪、蒸野鸡、干鹿肉、抹满了油的牛头以及一大堆水果、蔬菜、谷粮、生肉面前——却只能流着口水跳那个该死的舞!
丰隆望向祭品,脸黑了一半:“……我说你还是安分点,去漂鸡蛋吧。先提醒你,如果偷吃祝福过的蛋,搞不好会怀上哦!”说完,他露出一个可恶的笑来。
所谓漂鸡蛋,那是祭祀的一部分。
水边挖好了弯弯曲曲的浅沟,大概两三米宽,河水被导进来,慢慢地流。巫女将祝福过的熟鸡子(鸡蛋)放在水面上漂,祈求身孕的妇女用细草梗去拨,若是拨到自己面前并且拿到了,吃下去后就可以心想事成,得一个大胖小子啦!
不巧的是,这个又该女巫去干。
齐燕妮奄奄一息:“不公平啊……我饿得发晕了,还要给人送吃的……”
是馋得发晕吧?丰隆的眼神这样说道。他笑笑,从怀里摸出一样小东西:“这个给你做奖赏,怎样?”
居然是她掉的玉石耳环!
“咦,你去捞起来了?”
见齐燕妮只是惊讶,却没高兴得欢呼起来,丰隆失望地皱眉:“到底要不要?我很辛苦才找到的啊!”
“要的要的!”她急忙伸手去拿。
谁知丰隆抬臂让过,把耳环举到头顶上,得意地摇摇头。“嘿嘿,在水里泡了好久才找回来呢——是不是也先给我一点奖赏?”
他学得可真快。
“哼,好吧,你要啥?要吃的没有,要命一条哦!”
话音刚落,就见丰隆突然靠近她,俯首往她的朱唇上轻轻一咬。牙齿相阖于她的下唇,带着一种酥酥的触感往下压了压,旋即离去。她柔软的嘴唇,像不舍一般,留下了想粘连唇齿却被迫切断的遗憾。
丰隆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笑道:“多谢款待,确实很香。”
在她呆愣的同时,他已经把耳环佩戴到她小巧的耳垂上了,还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用指头拨弄她的耳环。
“时候不早,我得走了。不要乱跑,知道吗?”松开手,丰隆嘱咐着,想想不放心,又恐吓说,“跟巫咸一齐回去,否则的话,小心被於菟叼走哦。”
“哦……”齐燕妮这才回过神,不知为何骂人的脾气发作不起来,只是心里小鹿乱撞,讪讪地红了脸颊。
她决定转移话题:“於菟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就是一种像猫一样的野兽,一身黄褐相间,额头上面三横一竖……”
原来於菟就是老虎?
方言真是讨厌啊……
………
听到一遍鼓声擂过,齐燕妮开始准备送鸡蛋。
她先挑两个草木灰纹路特别规整的鸡蛋,放进木盒里面,请人送给姬危。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姬危的请求,但是这样子,也算是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吧?
取水上鸡子的时候,水流上游是贵族区,下游是平民区。齐燕妮煮了百来个蛋,愿意屈尊来取的贵妇只有三四人,另外多是派下人去拨蛋,捡到了也不立刻吃。剩下的蛋流到平民那里,女人们都热闹起来,嬉笑着去抢,差点挤了人下水。抢到蛋的人急忙剥了吃掉,生怕被人偷走似地。
看得齐燕妮口水直流。
——我煮的蛋耶……呜呜呜。
仪式完结之后,巫咸去跟米熊他们坐一起喝酒,齐燕妮无事可作,坐在帷帐里面发呆。
一想到丰隆刚才的奖赏,她就后知后觉地想把他找来问个清楚。姒苏是他情人,那不代表她齐燕妮就该继承遗志吧?不明不白地就给咬了,那可不行!
“他敢说是把我当作姒苏,就一拳头打飞他!如果他说没有把我当作别人,就……也一巴掌扇飞他吧……”
她自言自语,忍不住轻笑。
肚子却在此时咕噜咕噜地叫了,这回是真饿,不是馋。
她又想起祭坛上面的那些美食,忍不住脱下穿在外面的彩衣,把头上的羽毛全部拔掉,掀起帷帐赤脚溜了出去。
——不管!人家今天一定要吃顿好的!
年轻男女三三两两地往云梦泽边走,有唱歌的,有追戏的。齐燕妮贼头贼脑地藏在人群中,跟大家行动方向相反。
祭祀的篝火熊熊燃着,旁边坐了一名祀庙名下的小童看护。见巫苏过去,她急忙站起来垂首,眼角却窥见巫苏提着裙子蹭蹭冲到祭坛的土台背面。
于案桌后悄悄张望,齐燕妮惊奇地看到一双鞋子正在祭坛上来回走动,从她所在的角度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这家伙怎么老是走来走去,不离开呢?
——人家要偷吃的,你识相点回避一下好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那双鞋子背过身去,齐燕妮拔起一根像矛一样的礼器,撕掉上面挂的招子,去勾烤鸡那弯起的翅膀。
稍微差一点,垫着脚尖,使不上力。
她索性拉住案桌的一只脚来支撑身体,眼看就要够着鸡翅膀。
谁知,放贡品的案桌突然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声,紧接着,整个桌子被她给拉动了,往土台边上移出一寸,一足悬空。
“耶?”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案桌的另一足也被拖得悬空了!
整个桌面哗啦一声朝她倾斜过来,上面的水果纷纷砸向她,跟在后面的是仔猪、鸡、鹿肉、巨大的陶土盘子和桌子!
妈咪啊!
只听一阵乒乒乓乓,她就这样被美食埋葬了。
“什么人!”台上的人快步走到边缘探头,正遇上齐燕妮嘿咻一声推开砸在猪背上的桌子。
“巫苏?”
齐燕妮也抬起头,汗,遇到熟人。“hi,叔颜大哥,真巧……”
昭叔颜压低声音:“你在做什么?”
“呃——”她无辜地挠挠脸颊,伸手拧下鸡大腿,往嘴里塞:这样一来就连笨蛋也会明白吧。
哭笑不得地跃下,昭叔颜把这个偷吃的小姑娘从食物里面挖了出来,抹去她鼻尖的油污。
“想吃的话,春祭的宴席才刚开始,以巫苏的身份是可以参加的。”
齐燕妮扁嘴,说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丰隆不让啊,说是吃饭的礼节我没学会。”
“那你……”就来偷祭品么?昭叔颜无言拭汗。
篝火旁边突然传出巫童的惊呼:“啊呀!祭品没了!”从她的角度看来,土台上面凭空少了一个案桌,简直是灵异事件,呃不,是神祗显灵才对。
一咋呼,几百米内的游人全都往这边看过来。
糟了。
昭叔颜急忙脱了外衣覆在齐燕妮头上,拉起她的手就逃。两人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一溜烟消失在人群里。
“哈哈哈……”
逃进云梦的树林里,齐燕妮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看到那些人的表情没有,好逗!”
“闯了祸还好意思笑?”昭叔颜松开她的手,想了想,也笑起来。看着她另一袖里鼓鼓囊囊的一堆隆起,他纳闷:“你右手拿着什么?”
齐燕妮得意地举起手,亮出缺了一边腿的鸡。她大方地撕了翅膀给昭叔颜,然后自己对着鸡胸脯啃起来。
一面啃,一面跟昭叔颜说:“告诉你哦,刚才那一幕我想好久了。以前就想要跟人手拉手逃命的说!”可惜在现代没遇到过那样的危险。
逃命?哪有那么严重,只是陪你做小偷而已,昭叔颜苦笑。
“叔颜大哥,你为什么会呆在祭坛上面?也想摸点吃的?”以自度人是不对的,齐燕妮小姐。
“没有,一点私事。”
昭叔颜微抬起手,示意不想继续谈这个。
齐燕妮正啃骨头,没注意,继续嘀咕:“听说今天是会情人的好日子呢,怎么叔颜大哥不跟美女们呆在一道,反而跑到祭坛上面走来走去……”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
“原本是有事耽搁……”昭叔颜说了一半,撕下鸡翅膀上的一条肉,送进嘴里。
“你还真有情人?”
齐燕妮大惊,连咀嚼都忘了。对啊,虽然昭叔颜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但好歹也是一帅哥,没道理没人要的嘛!
“坏了,我得快点把你送回去才行……妨碍人恋爱会被马踢死的说……”她喃喃道。
“不不,我跟那些女子没什么来往——”昭叔颜的脸上有些发红,转过身去,对着树皮说,“其实在下今天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已经见过了啊……
齐燕妮做出“哦”的嘴型,却又觉得没趣。有一种失望的感觉,心里空荡荡地不舒服。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昭叔颜回过头,腼腆地微笑。
“唔……”字面上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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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老虎!老虎!
仿佛完成了一件浩大的工程,昭叔颜舒了口气,从袖里取出一支细长的簪子。
“看巫苏头上玉簪,式样精巧,却不适合你的性情。所以,就冒昧地托人带了这簪子。希望巫苏不要嫌弃,收下好吗?”
哇,有手信还记得分她一份,昭叔颜真是好人呢!
齐燕妮想着,开心地伸手接过。一看,缀的是暗红色的装饰物,果然更适合她,不免笑开了。
“叔颜大哥你真好!这是什么做的啊,像骨头也像石头,摸着温手。”
“是玳瑁。”昭叔颜含笑道。见她那么爽快地收下礼物,他倒是小小地意外了一番。
“玳瑁?”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两个字都是王字旁的,也就是说,应该还是玉咯?
既然喜欢就立刻装备,对于齐燕妮来说,这跟收到礼物要当场打开一样是礼节。她摸着头上胡乱绾的发髻,再弄紧一点,将玳瑁簪子插了进去。
“怎么样?”这种时候,谁说不好看,就是找死。
昭叔颜却只是点头。
算了,看在这簪子是他送的份上,原谅一次吧!齐燕妮靠在树上,望着浅灰色的天空,这天气看上去要下雨,但又迟迟地落不下来。
林子里不时路过一对对轻声细语的年轻男女,手挽手,甜蜜得很。
“我去找水洗一下脚,这样子太脏了。”齐燕妮晃荡了一下光溜溜的脚丫,泥土已经弄得它脏兮兮,也许还有小树枝之类的东西沾在下面。
“不要走太远,小心於菟。”
“有叔颜大侠在,怕什么?”她吐吐舌头。
往林子深处走了十来分钟,果然又见到美丽的云梦泽一隅。齐燕妮把剩下的半只鸡交给昭叔颜,自己拎起裙子跑到湖边洗脚。
她再转头的时候,见昭叔颜已经找了几片叶子将熟鸡包裹,扯树藤来捆扎。齐燕妮嘿嘿一笑:“味道还行,如果点几滴油就更好了!”
昭叔颜走到她身旁,顿了顿,说:“巫苏是否愿意从祀庙搬出来,到寒舍委屈少许时日?别的不敢保证,至少饭食是不会管得像祀庙那样严格。”
搬出去?
齐燕妮连连摆手:“不行哦,丰隆会砍死我的!”
她的“巫女专业培训”才刚刚开始,礼仪懵懂、巫术不通,文不会武也不会,要是离了丰隆和巫咸,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被爽快地拒绝,昭叔颜只得苦笑。
“丰隆兄哪会对巫苏不敬,只怕是……爱护都还来不及吧……”他轻声叹道,言语中对丰隆有着一份羡慕。
“我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很准的!你跟巫咸都是好人,但丰隆就一大混蛋!刚一见面就想砍死我,然后现在每天逼人家去泡河水,又只准吃生米,找个臭脾气的青女来折腾我……”齐燕妮气鼓鼓地控诉着,想到刚才那家伙突然亲她一口,忍不住红着脸加了一句,“我、我讨厌死他了!”
显然昭叔颜没有应付女性抱怨的经验。
他因在背地里议论别人而感到不妥,但又不好阻止齐燕妮发泄,只得静等她的怨言告一段落。
见齐燕妮洗净玉足,昭叔颜取过刚才用来给她遮挡的外衣,撕成几块布料。
“失礼了。”他一把抱起齐燕妮,让她坐在横卧的枯木上,半跪下用布条将那双形状漂亮的脚轻轻裹上。
齐燕妮大惊——莫非是要缠足!?
也没多想,飞起一脚踢向昭叔颜,却被大手稳稳地接住。
其实她敏感过度了,那个时代还没有以缠足为美的观点,人家公子谆只是看她赤足行路辛苦,打算简单处理一下而已。
怎样处理呢?
先用布料缠上一圈,将脚底、脚趾和足踝都包裹住,然后取树木柔软的气生根须,折成足垫大小,拿另一条布将它缠绕固定在脚底。这就成了一双粗糙的布鞋啦!
“哇……”
叔颜大哥真是心灵手巧,齐燕妮惊喜地看着这双鞋一步步地被做出来。
昭叔颜歪着头,评价自己的作品:“底部还是软了点,比不上草鞋。”
“很好了很好了啊!这是我到古代以后的第一双鞋子呢!哈哈!”齐燕妮滑下地,卷着袖子转圈,跑跑跳跳。
看她高兴,昭叔颜也十分满足。
他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把乱蹦乱跳的齐燕妮拉住,郑重地说道:“巫苏,不,姒苏,有句话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唐突,但我希望你知道——我……”
人就是这样,越重要的话语,说着就越不流畅。
比较倒霉的情况呢,就是在吐气尚不流畅,正酝酿下一个字的感情的时候,被打断了。
再倒霉一点,是被野兽打断。
一只於菟大爷从树林里面晃出来,径直小步跑向他们两人。伸爪子,牢牢地按住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