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让我知道了,父皇对我,终究还是不舍的,否则,现在我便身处烟台殿了。烟台之殇,犹如烟雾,在整个皇宫飘散开去。
那天晚上回到含鸾殿,已是子夜。乳娘早已心急如焚,正想派人去打听我的消息,远远见我立于殿门外,反而不知作何反应。
“乳娘,明日早上,母后便可以出来了。”
乳娘眼睛发亮,“真的吗?公主,陛下还是关心你们母女的,我,我也就放心了。”她不知怎么,激动的流下了泪水。我侧目,脑中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竟有一丝惶恐,为何才分开半个时辰,我又忆起了他?抚上脸颊,在盆中望着自己失神的双眸,心便如盆中的水般荡开了涟漪。只有两面之缘的少年,今后还会有牵扯么?
那一夜,我未眠。靠在窗边等待日出,是件辛苦的事情,但是小小年纪的我真是固执,我希望,母后被送回来时第一个看见的是我。
东方终于微微发亮的时候,我死死地盯住殿门外面,盯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多时辰之后,我远远地望见有人的影子,冲出内殿,我奔下台阶,终于见到了母后,她是被两名侍卫带回来的,面色苍白,头发凌乱,我眼前模糊一片,泪水就簌然而下。
求药(上)
我扶着母后回到含鸾殿的内室,让她躺在床铺上面,不期料她浑身颤抖,额上冷汗直出,我心下慌乱,急急地叫她,“母后,你怎么了?不要吓琉儿。”
母后眼神有些迷离,忽然抓着我的手,猛咳一阵,我大惊,“乳娘!乳娘,你看,母后这是怎么了?”乳娘掀帘而入,望了一眼母后,“娘娘怕是受了风寒了。”风寒?什么样的风寒会这样?我不懂,才一个晚上啊,怎么回来便成这样了?
我惊诧之时,母后又猛咳几声,然后,红色鲜艳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我定睛一看,是血!乳娘也呆住了,我们两个对视一眼,我说道,“乳娘,快去请御医来。母后她。。。。。。”我不信,我不信是普通的风寒,以前母后也受过风寒,不是这样的。
秦大夫是专门为妃子把脉看病的大夫,医术高明,为人又很正直,我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大夫。他帮母后把过脉之后,眉头深锁。我心里“咯噔”一下,“秦大夫?”秦大夫看看我,似乎不知如何开口。乳娘立即在一旁开口,“不妨直说。”
秦大夫作了一个揖,“公主,臣下不敢欺瞒,娘娘是中了毒。”
“中毒?”乳娘再问了一遍,“确定了吗?”
“就是给臣下十个脑袋,也不敢造谣。”秦大夫低头。送走秦大夫后,我就坐在母后的床边,凌夏的话语言犹在耳,谁的罪云妃,就不会有好下场。我打了一个冷颤,手握成拳头。拂开母亲脸上的发丝,审视她的面容,我的一滴泪掉落在她脸上,“母后,琉儿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我转身走出含鸾殿,穿过长廊,迫不及待地奔到增辉殿,守门的侍卫见是我,拦住道,“公主,您该不会是又想见陛下?”我手指颤抖,想为母后讨回公道的念头充斥着我的大脑,“别拦着我。”侍卫皱眉,“何苦呢,公主,云妃娘娘在内,陛下下过旨意,不准任何人踏入增辉殿。”我顿时松了手,或许,那一刻,我是真的对我的父皇失望至极。然而,母后的病况已经不能再脱,我疾步来到御医馆,远远便闻到各种草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御医馆的大夫料理着父皇以及宫中各个主子的身体,并做详尽的记录。
医馆的女宫人先发现了我,“公主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殿下能够来的地方,请殿下快快回去。”
我一抬头,“我要见秦大夫。”女宫皱眉,“这。。。。。。”此时秦大夫于内院走出,“公主,怎会是你?”我垂首,想笑对秦大夫,但还是失败了,“秦大夫,你临走时,并没有为母后开药,是否,她的病再也无药可医?”秦大夫面露震惊,“我没有留药,是因为此药难留,并非我御医馆能储存的。你母后,中毒已深,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经过烟台殿一事,不过是毒气攻心,才显发出来。”
我倒退几步,中毒已久?莫非。。。。。。莫非早就有人暗中算计母后了?难道真是人善被人欺?若母后有不测,我该如何在这深宫中立足存活?不,我定要这贴药,“秦大夫,究竟是什么药?只要能救母后,我一定会想办法。”
秦大夫看着我,带着探究的意味,“血参。当年,凌将军一家在战场立功,陛下为了答谢凌家,就把从雪山带回的血人参赠送给了凌家,至此一株。血人参本就长在雪山,偏暖的南方根本没办法存活,而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想要缓解尹妃娘娘的病情,只有取回凌家的那株。只是,公主要以什么立场去呢?”
“凌家?”我眼前浮现出一张漂亮贵气的脸,凌夏,或许,只有他能帮我。
我正在思虑如何见凌夏之际,方才的女宫人急匆匆走出来,手上似乎拿着一帖药,“秦大夫,这是凌公子昨日订下的药。”
我眼睛一亮,“秦大夫,我想不用劳驾别人了,这贴药,我亲自送去凌府。”秦大夫挑了挑眉毛,并没有说什么,就把药递给我,“一路当心,公主。”我紧紧抓住那包药,回头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却没有望见他眼中的叹息。当时我又何尝知道,无论用上什么样珍贵的药,母亲还是回不到我身边,皇宫便是如此,生命可以是最为卑贱的小草,而身份再高贵又如何?不过是浮萍。。。。。。花开花谢,不过如此。
出宫于我是很容易的事,我打扮成御医馆的宫人,拆下发间的流苏,换了身衣裳,我想不细看是看不出端倪的,宫中的宫女许多也是十一二岁,更何况,我并不显得稚嫩。是乳娘给我准备的马车,马车出城来到凌府的时候,已是夕阳余晖。掀开车帘,金光闪闪的“凌府”二字映入眼帘。府门外有两三个人站在那里,似在等人,其中一个我一眼便认出是凌夏,他目光似是朝这边而来,夕阳照在他半边侧面,让人移不开双目。
马车在凌夏的面前停下,我跃下马车,垂下头,走到他跟前。
“药拿来了吗?”
我递上药,他好半天没有接,我刚想抬头,他一下子扣住我的手腕,“你到底是谁?”我一惊,抬头,与他四目相接,他明显一怔,松开了手,“公。。。。。。”我将食指送到唇边示意他不要说出口。他见到我的一瞬,眼中闪过些什么,我无暇去想,只是急于想要血人参。
我随他进入了凌府。凌府,的确是优雅娴静,在这亭台楼阁中,我丝毫看不见宫中的触目惊心。远远地,走来几个女婢,带着一个似乎只有四五岁大的女孩儿,那娃儿,粉雕玉琢,天真可爱。我侧目看他,他眼中生出些许疼惜与温柔,在面对那女娃儿的时候。可能就是那种眼神,如水的眼神,让我从那一刻开始就对他充满了信任,我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他身上,所以,我注定要失败,败的无比凄惨,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押错了。
求药(下)
“那是我妹妹芷儿。”
小姑娘忽闪着漂亮的大眼朝我上下打量,那双眼,简直和凌夏如出一辙。
“哥哥,抱!”胖乎乎的小手黏上凌夏,凌夏无可奈何朝我笑了一下,就吩咐身边的女婢将那小丫头带走了。我随他绕过长廊,转进意见阁楼,这才发现,那是他的书房。从楼上望下去,整个凌府一览无遗,实在是好景至。
“你怎么认出我的?刚才在府外?”我很好奇。
“凌夏时常出入宫中,宫人的手因为干活辛苦大多是有茧子的,而方才你从下来就低着头,我本来就心存疑惑,当你把药送到我面前,我看到你的手,便知道你不是宫人。”他何其聪明,我顿时哑然。
“公主。。。。。。”凌夏先开了口,我想以他聪明的程度,一定早就知道我有事相求。
“不要叫我公主吧,我听着。。。怪别扭的。”我自嘲地笑笑,这个名号,又代表什么呢?不得宠的皇二女,“公主”二字听上去只是讽刺罢了。乍听我如此说,他的脸居然微微红了一下,“这是君臣之礼。”
“凌夏,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他微微一愣,然后轻点头。
“既然是朋友,就帮我一个忙。”我很急,而此时此刻,我想到的只有他,“我听说,你们凌府有株血人参。”
他侧目望着我,“确实有。怎么了?你需要?”他很快猜测出我的想法。我点点头,眼露焦虑之色,“母后病了,病的很重,秦大夫说,只有血人参可以调养她的病。”我顿了顿,然后直视他的双目,“其实,秦大夫说是母后中毒了,我没有办法,才会想到要来找你。我总算明白最晚你说的话了,云妃娘娘,确实的罪不起,我现在只求母后能好。”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将眼睛调往了别处。我知道他为难,毕竟,他没有权利动那株人参。而他,又凭什么帮我?
“你今日打扮成宫人出宫,就是为了这事?”许久他问我,我不隐瞒地点点头。
“你方才和我说的那些,也是为了想要血人参吧?”他忽然这么说,我满脸通红,他眼中掠过一丝淡漠,我连忙开口,“我不否认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是你知道,在宫里我没有朋友,只有母后,你知道,现在,除了母后和乳娘,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冲口而出,心跳加快。
“你信任我?”
我朝他笑笑而后愁眉深锁,“我知道你为难。”“好。”他忽然清晰地说了一个字,我抬眉,撞进他眼中,“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一试。那株人参,虽然珍贵,但是也不是万里求一,如果能救人一命,也算是公德一件。”我没有想到他那么快便会答应,一时竟愣在当场。
“你什么时候要?”
我回过神,“明日午时,我在西门等你。”我站起身,夕阳已经西下,隐退了天边最后一抹红,“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踏了没有几步,我定住,对他说道,“父皇根本不关心我们的死活,他昨晚肯见我一面,纯粹是因为你,你是凌家的公子,凌将军的儿子,所以他不能拒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难受的时候我就是想告诉他,这个我不过见过三面的少年。背后他不作声,在我踏上楼梯的那一刻,有个声音自背后响起,“明天我不会食言,午时三刻,一定会送上人参。”
他的话语不响,但却重重烙在我心上面,那一刻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凌夏与我,从那个赛马场开始,就有一根线牵着,不知道会牵向何方,但是无形中我们却一直朝那个方向走着。
回到含鸾殿,我已经很是困倦,但是却放心不下母后。乳娘要我去歇息一会,我却执意留在母后身边,暗台上面的烛火摇曳,熏香入鼻,我竟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我是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给惊醒的,我浑身一颤,借着月光望见被褥间的母后,全身抽搐,唇边尽是血丝。我大声叫唤乳娘,乳娘披了一件衣裳进来,将烛台移近床铺,便睁大双目“看来是毒发了。来人,快去御医馆请大夫过来!”
我急急抓住母后的手,她微睁开双眼,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琉儿。。。。。。”
“母后。”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将泪水咽进肚中。
“你出生之时,是明月当空照,漫天雪花飘舞,虽然。。。。。。虽然哭皱了一张小脸,却不损你的肤容之色,盈盈泪痣跳跃,母后我不知你究竟是哭还是笑。琉儿,今后若是母后不在了。。。。。。”我心头一震,急忙说道,“母后,不会的,您再忍一下,大夫马上就会来。”
母后牵强的笑了,吃力地拉住我,她轻声说道,“答应我,今后不能,相信任何人。”说话间喘息不断,我朝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御医馆的大夫请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昏迷过去。大夫把了一下脉,连连摇头,我的心犹如坠入一个深渊,听着他低叹道,“恐怕。。。。。。”“你说什么?”我轻声重复了一遍,不敢置信。大夫言语闪烁,期期艾艾,“这。。。。。。老朽不便多说,公主也知道,烟台殿那种地方,呆过的,就绝对不能活。娘娘本就已中毒,想必呆在烟台殿那一晚,又被什么人加以重毒。”我狼仓地往后倒退几步,不可置信。难道,云妃必要置我们母女于死地么?
“好了,大夫,你说了实话,这是打赏。”乳娘从袖中掏出银元塞与大夫,大夫匆匆离去,似乎这含鸾殿是不祥之地。
我腿软,坐在床铺边上,“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