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在一起,分不清楚,似真似假。
“你在干什么?”段临宇皱眉,俯下身,“你再犹豫什么?是不愿意和我骑一匹马吗?”
我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清醒,凌夏的笑颜从我眼前褪去,那一瞬间,我恼恨我自己,为何还要想到他?我把手伸给段临宇,他轻轻一带,我便坐于他前面。我往前一些,如此紧密的距离让我不甚习惯,他却甚似霸道地扣住我的腰,“你真是时时带刺,对我保持警惕。”
“陛下如此出宫,宫中的事务都不予理会了么?”
“我瞧着他们心烦。”他不再言语,而是策马奔腾。
盛夏的京都实在是繁华,街头的喧哗,卖胭脂的小贩,还有时不时飘过来的香气。宫外的生活,是如此真实,而这样的真实,可能是我一生的奢求。恍惚间,段临宇将我带到了卫杨湖畔。柳风依依,波光微动,这就是卫杨湖。
“陛下带我来这是。。。。。。”
他拿食指抵住我的唇瓣,“在宫外,你是否也可以免了这一套呢?今日就当我是知己良朋,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岂不是更为自在?”我顿了顿,“也好。”我没有推拒段临宇伸过来搂住我肩头的手,就如他所说的,今日,我不当他是段临宇,那个是我仇人的段临宇。
湖中飘荡着几艘小船舫,还有悠悠的古筝伴随着绝妙的歌喉,远远飘进我的耳畔。段临宇说,那是贫苦人家,有凌厉嗓子和姿色的姑娘,在湖上卖唱。我侧耳一听,果然,除了歌声,还有笑声,是属于男子的。
“不如,我们也定租一艘小船,请位姑娘上船舫唱歌如何?”段临宇满面春光,似乎是被今日卫杨湖上的一派怡然自得所感染。
我脸一红,“那是你们男人家消遣时候做的事,我一个姑娘,凑什么热闹。。。。。。”段临宇墨黑的瞳眸牢牢盯住我,眼中波光流转,“若说雪琉你是女子,那些人定是不会让上船的,不如,你也装扮做男子。。。。。。”
我一怔,为如此大胆的提议。无可否认,段临宇总是用最惊奇的方式面对我初次见面时他的桀骜不驯,之后在增辉殿外对我的大胆挑衅,后来,在我和凌夏都以为永远会被那片树林捆着的时候,他又以最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似乎,他总是占着主导权,而我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小沙粒,被他看得透彻。
我接受了他的提议,从客栈的屏风后出来的时候,我不适地拉着身上有些宽松的男子的衣衫抬起头,却望见段临宇带着些深邃的神情凝视我,“怎了了,很奇怪?也是,我本来就不是。。。。。。”
“没有。”他的嗓音带有点暗哑,然后伸出拇指按住我的右眼,“很适合,很美。”我一怔,撇开他的手,背过身,“是吗?那我们。。。快些走吧。”我垂首走出客栈,将段临宇加注在我背后的视线摒除。
段临宇租的船舫是此处条件最好的,纱帐帷幔,船身雕刻着绣花,船舫间弥漫着一股无法忽视的香气。那船舫的老板见到段临宇塞进他手中的银子,双眼都发直了,立刻回身道,“蓉儿啊,来,招呼二位爷!”
段临宇哼笑一声,我将视线往后一移,人未见香气却先飘散而来,不是浓郁的胭脂香,而是轻轻雅雅的,属于女子的幽香。我仔细打量款步而来的女子,乌黑的浓密发丝,不盈一握的芊腰,细而长的手指放在恰到好处的方位,双目似会勾人魂魄,幽幽楚楚,不点而红的绛唇。。。。。。如此天姿国色,让我不禁哑然,而身旁的段临宇似乎也差异万分,瞳中的墨黑幽深了几分。
溺水
女子抬起眼帘,透黑的双眸,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蓉儿见过二位爷。”她说的是吴侬软语,听得我一个女子都心头泛酥。
上了船舫,才发现里面不似其它花船般的豪华,而是素然典雅,,地面上放置着许多品种的花,尤其以芙蓉最为勾人眼目,叫蓉儿的女子似乎看出了我的讶然,便微笑解释,“蓉儿本名福蓉,与‘芙蓉’二字同音,就特别喜爱芙蓉花。”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蓉儿缓缓走到靠水的一边,我这才发现,那里躺着一架古筝,从色泽和亮度还有传来的木头的香气来看,应该是上好的红木制成并且她是日日抚琴并且擦琴,可见她宝贝那架古筝之甚。蓉儿坐在古筝前,然后伸手抚上古筝,“既然二位有闲情雅致来此处消遣,不妨让小女子为二位抚琴一曲,见笑了。”
我和段临宇坐在她对面的软塌上面,不知何时有个侍女驻步进来,为我们蘸上了茶水,又悄然离去。我闻着茶香,出神地听着她抚琴放声低吟。她的曲调开始平静淡雅,那白皙小巧的手在古筝的弦上不停跳跃,芳唇中吐出的曲调却渐渐转为哀婉缠绵。
不知何时段临宇的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放在衣袖中的右手,我微微一怔,却只是注视着前方的女子。
“喧闹街巷,夜笼卫杨湖,
寒烟轻飘,不知那北征之路,长而漫漫
倚栏相望,秋雁回归,昭雪方降,
却不知,商女轻叹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呯!”我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滚烫的茶水翻到衣衫上面,而她还在不停地唱着“嬉笑欢闹何时了,浮夸子弟欢场求醉。。。。。”
“够了!”段临宇一下子站起身,指着她,“好一个卖唱的女子,这是什么意思?你唱的那些!”女子从从容容地站起身,神情悠然,“蓉儿说的,唱的,便是心声,要骂的,也是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国破山河在,在京都这样繁华的地方,那些大官,还有现在坐在皇宫中的帝王,有谁真正关心过那些被召去北征而死在战场的将士,还有他们的家人。。。。。。”蓉儿脸色有些苍凉,我低下头,眼中有液体滴落,心脏如刀绞班疼痛。
“你一个卖唱的女子,和我们说大道理?”段临宇不置可否,拉住我的手又加大了力道。
“是谁将我沦落此地做个卖唱女?我父母早逝,唯一照顾我的哥哥两年前被召到北方,就再也没有回来。。。。。。今日蓉儿只是依着性子,将委屈倾诉出口,公子若是不满意,此刻就可甩手而去。”她娟秀面容上的脆弱与哀伤实在明显。
我挣脱开段临宇的手,有些仓皇地站起来,拉开帷帐,奔出船舱,来到船头。
“琉儿!”段临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用手捂住头,试图将方才这个女子唱的全都消除,但是徒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那几句深深地刺到我里,戳到了我最痛处。
“怎么回事?”段临宇在我身后闷声问道。我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听到他的声音,穆然十分憎恶,“难道你听了她唱的那些一点感触都没有,陛下?”我生硬地问道,并不回头,而是将视线定格在湖面的一个小点上。
“她再嚼舌根,我会让她好看。”段临宇阴森森的话语划过我耳畔。我浑身颤抖一下,“是啊,段家的人,也只会这一招,见人不合你们的意了,就拿起屠刀,草芥人命,这不是你们一贯的作风么?”
“别说了。”段临宇用手将我的身体转过来,我冷笑一声,盯住他已经燃火的双眸说道,“段临宇你那日真该结果了我,我后悔活下来了,我不知道在京都还有几个蓉儿,我还能碰见几个,反正迟早要在痛苦的回忆里面被折磨死,不如现在。。。。。。”
“啪!”清脆响亮的声音,强劲的力道扇上我的右脸,我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头晕目眩,当我清醒时,发现他力道之大连我挽在头上的帽子都打掉了,掉落在地上面,黑发倾泻而下,而他站在我面前,从未有过的寒到彻底的双眸将我固定在原地。他打我,他居然挥手打我,凭什么?他个可恨的刽子手,凭何打我?
“不要以为我惯着你,你就口无遮拦。。。。。。。”
嘴里好腥甜,什么东西顺着嘴角留下来了,段临宇一愣,随即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他掏出白色的绸丝锦帕帮我擦去唇边的那抹鲜红,放柔了声调,“往后不许你再说结果生无可盼之类的话语。”他想要带我往他怀中靠,我似倔强的刺猬,发了疯般地逃脱他的手,段临宇完全被我激怒了,手如铁一般,将我紧箍住,我一股怒气串上心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他,力气之大,令我自己都震惊,段临宇没有料到我会如此,防不胜防,竟没有站稳,狼狈不堪地后退几步,“噗通”一声,直直往后倒去,掉落了盛夏的卫杨湖畔。
我站在船头,惊恐地飘向湖面,那个蓉儿也冲出来,唉唉地惨白着脸说,“落水了,他落水了。。。。。。”
我等着段临宇浮出水面,但他只是在水面扑腾了几下,又沉下去。
“他不会游水。”蓉儿颤着嗓音说道,拉住我,“救人啊!”
不,段临宇不可能不会游水,我不信,他只是想让我下水救他。但过了一会,仍不见他冒出水面,我有些动摇了。
“他真的不会!”蓉儿大叫,然后回头奔回船舫我想她是去找人救他了。
我咬住下唇,忽然一个疯狂之极的想法冒出,如果,如果段临宇就这样溺水而亡的话,我的仇,算不算报了?这样的想法竟然让我止不住内心涌起的波波水花,想起那日的一切,我遭受的背叛,亲眼见证的尸体如山,那些冤死的亡魂此刻在我耳边叫嚣,这是最好的时机,不要救他,不要救他。。。。。。
我闭上双眼,可是他刚才摔落湖中的情景又在脑中重演,那一瞬间,好像多年以前,夭华在池畔,在我眼前,也是如此掉落,而我,连伸手救她的机会都没有。。。。。。
断锦
我脚刚踏上船头,想要跳湖的时候,有人从身后叫住了我,“娘娘!”
我回头,是两名宫中的侍卫。
那两名侍卫不由分说,就跳到了湖中。我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双手死死扣住船沿。周围许多船舫都停驻下来看这一幕落水的热闹。片刻,那两人拖着浑身湿透,似乎有些晕迷的段临宇上了船。
我在他面前蹲下身体,他不断吐出口中的水,“陛下?”我轻声唤他,他蓦然睁开双眸,一只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臂,挣扎着在我耳边吐出一句话,“原来,你当真如此想要我死,一丝一毫都不想救我。”
我呆愣住,随后就被那两名侍卫拉开,他们将段临宇背伏到背上,然后急匆匆地奔回岸边,我木然地跟在后面,至于那个歌女蓉儿,可能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原来,他就是当今皇上。”我只听到了她的这句话。
回宫后,段临宇便躺在了龙馨殿,请了御医查看过,只说是陛下吞了太多的湖水,好在都已经吐出,只是受惊不小,需要好好保重龙体为安。我站在龙馨殿的门口,那两个跳下湖救段临宇的侍卫此刻就在我身旁。
“你们怎么会恰好在那处?”
“回娘娘,陛下和娘娘出宫时我们就在后面跟着了,是陛下的旨意,陛下想要我们保护好娘娘,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保护我?我微微一愣,他竟如此细心吗?还有一点我心存疑虑,段临宇随大军征战过两次,按理,什么大涛大浪都经历过了,沙场无情,他都熬过来了,为何竟然会被卫杨湖的水给难住?他怎么不会游水?
“让我进去看看陛下。”我踏进龙馨殿,殿内的檀香安静地烧着,我慢慢来到内殿,站在了段临宇的龙榻前。我不得不承认,他掉落湖中后,我什么念头都有过,想要就此让他死去,想要救他的念头都有过,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最后竟要自己跳湖去救他呢?我,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是他一直以来对我的隐忍,无论我怎样对他冷淡,他从未真正的责罚过我,以他如此骄傲的个性,为我做到如此的退步,实属不易。
可是。。。。。。我闭了闭眼,一闪而逝的感慨并不能抹去我的伤痛,我不能忘记那些。
我凝视他熟睡的面容,俊眉紧锁,双唇抿紧。我转身欲离去,手却被抓住了。我大惊,回头,段临宇睁着一双乌黑澄亮的双眸与我对视。
我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的手,低头说道,“雪琉见过陛下。陛下,好好歇息,雪琉告退了。”
“你当真恨我到如此地步?”段临宇的声音飘过来,“普天下没有一个女子如你,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她拼命想往宫中挤,挤上龙床取悦我,而你。。。。。。沐雪琉,难道我补偿给你的还不够吗,你还是记得过去的事,对你又有何益?”
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凄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