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了一天,好容易这工夫才得些凉爽,搁一般的府上,这时节正是一家人摇着蒲扇纳凉聊天的好光景,或者爷们搂了哪个顺意的女人房里歇着轻怜蜜意,守空房的女人们掌灯说话,一边心里拈酸,一边搂着自个儿出的闺女小子们耳啼面命,忙着表达为人母的关爱,而仆人们忙了一天,歇下差使,正合意三五成群小坐着乱侃一气。
但是这家府上的主人,贝勒尚善,不几日前,失了圣宠,降为贝子,以至合府上下,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老爷这会儿歇了?”
董鄂氏处理完琐务,进了自己的院子,见到素常在丈夫跟前伺候的小子守在门外,往里望望,屋里却是漆黑一片,没有点灯,有些奇怪的低了声音问道。
掌灯前,管家来报,道是姻亲的府上生了嫡出的男孩儿,亲家太太喜得长孙,忙不迭遣了下人过来报喜,又有娘家同族外放为官的女儿进京参加选秀,带来父母的手书,请她看在亲戚面上,帮着打点一二……
处理完这些董鄂氏才得脱身,以为丈夫会在妾身那边歇了。这些日子丈夫情绪一直不好,月前董鄂氏张罗着给他聘了一房妾室,专门挑了颜色漂亮青春年少的良家女,实指望能帮衬着缓和一下丈夫的心情,现在看来,却是没能起到作用。
“回福晋的话,小的出来前,老爷没歇,只不让小人地在跟前伺候。”
董鄂氏摆手让下人们都退下各自安歇,自己亲手提了灯笼进屋。
“爷。这会儿子天都黑地尽了。怎么不喊人掌灯?”董鄂氏关上门。点燃了烛台上地蜡烛。
烛火照亮了坐在桌边地尚善地脸。明亮交错地烛光。使得他一张脸一半露在明处。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双浓眉紧皱。脸上板地死紧。似乎正在为某件事犯合计。
董鄂氏摸摸茶壶尚是温地。就取了一个杯子。一边斟茶。一边问道:“爷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不痛快地。跟我说说罢。我一个妇道人家。帮衬不上什么。可咱们总归做了这么多年地夫妻。您把话说出来。自个儿心里也舒服些不是?”
尚善没有喝茶。却伸出一只手。盖在了妻子递茶过来地手上。握着不放。“夫人。有件事我已经想了半天。正想跟你商量商量。”
董鄂氏没有抽回手。挨着丈夫坐下。“爷。您说。我听着。”
尚善沉吟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今天下晌。我得了一个信儿。听说皇上想给陈旭日指一门亲事。”
“陈旭日?”董鄂氏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琢磨过味儿来,“爷的意思是,从选秀的秀女里面指?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只有十一岁吧?参选的秀女年纪从十四到十六岁不等,照常理,再搁三年,下回选秀是不是更合适?那时候他满了十四岁,这年龄上与参选的秀女们更般配些。”
尚善摇头道:“差个三四岁不值什么,年纪不是问题。”
“只不知皇上能给他指到哪家地闺女?虽说不禁满汉通婚,可一般的大户人家,是不乐意把女儿嫁到汉人家里。”
“皇上还没有公开宣布这事,就私底下有宫人在传这事。想来必是皇上跟陈旭日私底下说话时,说了这一茬。”嗯,能跟皇上时常聊天,这样亲近圣驾的机会,甭说一般大臣了,就是一般的嫔妃也没有这般待遇啊,所谓天子近臣,不外如是,这样的人……
尚善双眉皱了又皱,终于拿定主意,“夫人,我刚刚就在寻思,想请夫人出面,进宫找找贵妃娘娘,通融一下,我这边也想想法子,给皇上上道折子,把咱们地女儿,许给陈旭日。”
“爷?”董鄂氏大大吃了一惊。
她嫁来多年,统共生了三个孩子,折了一个,最后一次生育时难产,太医说她伤了身体,以后再不能有子息了。夫妻俩只得一个嫡女,旗人家的女儿娇贵,董鄂氏平时待她,毫不比唯一的儿子逊色,说是如珠如宝亦不为过,如今听到丈夫地打算,顿时心烦意乱起来。
“咱们的女儿属于宗室女,宗室女不参加选秀,皇上地意思既是在秀女里面选,爷怎么就生出了这般心思?”再说,府里面庶出的女孩儿也有几个,怎么
意打到嫡女身上了?
尚善脸色阴晴不定,“夫人,我们这一支宗族,影响力本来就小……”
他地父亲费扬武,为和硕庄亲王舒尔哈齐第八子,一生仕途不顺,三十九岁就已亡故,还是在去年才得追封为多罗贝勒。七子中五子早亡,如今他只剩了一个亲兄弟傅喇塔。
兄弟俩以军功起家,为了大清朝南征北战,可是,就在今年,先是弟弟惠献贝子傅喇塔以朝参失仪,隆辅国公,接着又是他由贝勒降为贝子。
“夫人哪,咱家先后获罪于圣前,前途实是让人忧心,女儿渐渐大了,我有时候想想,真怕耽误了她的婚事。你舍得把她嫁到蒙古草原上吃沙子,一辈子再见不着面?”
董鄂氏自是舍不得,女儿一天天大了,宗女抚蒙古是定例,可是未嫁前,一个个在各自父母跟前娇滴滴的女儿,哪里适应得来蒙古的辛苦?多少好女儿,早早夭亡在草原上,自出嫁便与家人绝了缘?
“可是,可是嫁给一个汉人,现在又是白身,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
虽说是允许满汉通婚,但多半是小门小户的才会那么做,旗人家嫁女最是讲究门第,不说别的,以选秀为例,就特别重视门第和出身是否高贵,门第高低直接影响着秀女受册封时的等级。
“夫人,咱得往长远了看。”尚善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各方面厉害关系俱已考虑的周详,这时便给董鄂氏解释道:“陈旭日尚且是白身,就得圣上如此重视,将来如何,岂非可想而知?有机会常年伴圣,和皇上结下亲密的私交,光这一条,将来一准错不了。不信你看看那吴良辅,不就是因为得了皇上的宠信,虽则大清铁律规定太监不可干政,否则定斩无赦,皇上还不是赦免了他?与他往来的大臣流的流放得放,他却仍旧在御前活的滋润?”
“陈旭日可不是吴良辅能比的,至多到后年,他就可以出仕,庶吉士升廷优于常人快于常人,又有太子的关系在,就冲着他得天神赏识这一点,谁敢小瞧了他?将来若没有出息,说出去谁信?现在是汉人,保不齐什么时候,皇上就给他抬旗了,我估摸着呀,这是早晚的事。
”
尚善愈说愈觉得是这么回事,“我跟你说,这少年是个极能干的,你呀,只知道外面传的那些话,什么救太子爷发明牛痘啥啥的,其实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可知道,他和皇贵妃的弟弟费扬古十分亲近?这次指婚,费扬古也在其例,你看吧,皇上指定给他指个家世高贵的秀女,这且不说,康亲王也是一例,巽亲王被夺爵,这铁帽子亲王的爵位落到了杰书头上,杰书年纪跟他相差不大,一向得皇上喜欢,许是在御前相识了,我上回在外面,亲眼看到他俩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块儿说话。”
谁是傻子呢?皇上是个精明的,雷霆雨怒,俱是君恩,寻个由子,去了一个常与他不对付的巽亲王常阿,来了一个亲近的康亲王杰书,宣布恩赏的旨意时陈旭日也去了,不问可知,还不是出自皇上的安排?有意让他俩个多多亲近,将来都是皇上得用的嫡系。
“安亲王岳乐不用说,当初他进宫安亲王就是引见人,他在承乾宫住着,平素又与和硕柔嘉公主交好,公主指给了靖南王家的少爷……他同汉官交好,翰林院的那些人,对他印象都好,将来这都是人脉。”
尚善掌理藩院,主管蒙古对外事宜,是以知道的事情还多些,“夫人,这陈旭日和蒙古方面关系似乎也不错,也不知道他如何攀上的关系,前些时候,京里一位蒙古的贝勒爷家里有喜事,专门使人派了帖子给他,有一回无意中好像听他说,是郡王布日固德临走前授意,要他多关照关照陈旭日。这布日固德二十多点就是郡王,早晚得接了他祖父的爵得封亲王,一向在蒙古那边很有影响力……”
董鄂氏终于被丈夫说服了,家族的前途,女儿的幸福,不管从哪一面论,把女儿嫁给陈旭日,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爷,我听你的,明儿我就进宫去找皇贵妃商量这事……”
董鄂氏终于被丈夫说服了,家族的前途,女儿的幸福,不管从哪一面论,把女儿嫁给陈旭日,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爷,我听你的,明儿我就进宫去找皇贵妃商量这事……”
第三卷 咫尺天涯 第四十五章 婚事风波(三)
七月里。★发生了一大事。
顺治一直视偏居云贵的南明小朝廷为心腹大患。为此数年|马厉兵。务求一击的手。把辖下统治区推及到整个中原地区。
当朝廷的注意力几乎完全集中在大西南一隅。为不断传来的捷报欢欣鼓舞之际。为牵制清军。挽救南明危局。东南沿海的南明延平王郑成功于四月末自浙江起兵。率军溯江而上。一路上连战连胜。其势不可挡。的清军几望风而溃。
因东南战事不利。这年夏天。顺治甚至无心迁往城外避暑。
六月末。承载着坏消息的折子。雪片般飞往顺治的案前:镇江献城投诚。抚湖递上降书。郑成功前锋直金陵。另一路人马兵分四路:一军出阳。窥广德;一镇池州。截上游;一军攻克和州以巩固采石;一军入宁国以图徽州。传檄各府州县抗清复国。
于是大江南北相率投。太平|池州徽州四府;广德和无为三州;当涂芜湖繁昌城等二十四县皆降……
到了七月十二。势对清廷愈发严峻:郑成功大军十余万自海上登岸。遣诸将分别屯兵。住金陵城外各险要地形。连营八|处。将金陵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顺治心焦气燥:金陵城内统只三千守军。强弱对比一目了然。事败已成定局。失陷就在…晚间。速派救兵是挽救危亡的惟一办法。可是。八旗大军远征云贵。回援不及正是远水解不了渴处的增援清军。不是大败而逃就是望风而降……没一个好消息。他就没接到一个可以振奋人心地打胜仗地好消息。
金陵是朝廷控制长江控整个江南的军事重镇倘使金陵失守。等于大半个江南地区完全落入郑成功手里。而江南是朝廷的财赋重地国库赋税几乎一半都来江南。一旦失守。国库必然空虚。往后必是举步唯艰之局。更可怕地是。江南一失。北山东必定像长江两岸一样。一呼百应一呼千应。必定势如燎原;再蔓延到山西直隶。功的大军就可以顺势而下直逼北京城。将京师团团包围……
顺治陷入一恐慌绪中。并且越来越被这种恐慌的情绪左右。心情渐渐浮燥。甚至在孝庄跟前。脱口而出:他想要退出京城。回到关外!
这种不理智地失常。立刻来孝庄的痛责。顺治羞惭之下当众宣布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是非常鲁的下策。况且此时金陵形势危急。断不是使性子的时候。皇帝一旦亲征失败甚至阵亡。等于自绝;路。此消彼涨。到时候局面才真的是没办法挽回。
然而头脑极度不冷静的顺治。这种时候听不|何人的劝告。朝中大臣的陈情劝阻。直惹他更为狂怒场便拔剑砍了身后的座椅。孝庄地话他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孝庄专门使人找来了他向来敬之如生母的母。也吃他暴怒痛责吓了回…亲王。显贵。朝臣们各已见。纷纷寻找能劝服帝收回成命的人。有人提到了钦天监的汤若望。但是。更多人提到了另一个名字——陈旭日!
这时候。孝庄也想起了陈旭日。
天神垂青。十日东。此事传的天下皆知。他的使命不是辅佐中兴之君吗?人力有时穷。天命不可违……
陈旭日痛快的接受了这个请求。
此时北京城内外人心惶惶。金陵失陷的谣言已经在京城中传扬蔓延开来。而上位者的不冷静。使本就不稳地人心更加惊惶。各城门贴出的“御驾亲征”的布告。仿佛让人觉的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说不明天后天就会从天而降。不多久。门落市。市面上一片萧条。已经有人家在收拾细软准备难了。整个城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边。
陈旭日却是毫不慌。他定这是一次雷声大雨;小的冲突。郑成功来势汹汹。如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一般。但是。他的落败。也将以一种如其来的姿态。兵败如山倒。匆匆谢幕。就像江南一年一度的钱塘江大潮。来的急。去的快。
陈旭日现在还是局人。他对这场战争成和败的中因果。既插不手。也搞不清楚首尾。他知的只是结局。结局早已经注定。
之前他只是冷眼旁。一边从人们地讨论和反应里。尽可能多的了解当下形势。暗自猜测牵涉此事中的属们。哪哪几大臣将的到提升重用。哪哪几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