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看了他一眼,面具下的眸光如海,笑意淡淡应道:〃祝王爷也早日寻得可意佳人,请!〃
玉杯共举,心怀各异,平静的面容下,恰如临波殿外夜色宫灯掩映的湖水,或明或暗、涟漪轻漾,暗流翻涌。
终于,吉日来临,大楚纪年之二十七年夏日,在四国使节的祝福声中、在朝歌城百姓沸腾的〃万岁〃〃千岁〃欢呼声中,大楚大王楚云飞在正阳门举行了隆重的大婚礼,龙旌凤翚孔雀扇,青罗拂尘玉如意,六十六名内侍抬的金辂,册封了大楚后宫品轶最高的女主人……大夏云萝公主为大楚王后。
万人空巷,盛况无比,许多年后人们还记忆犹新、津津乐道,大王和深爱的美丽王后的大婚礼如何锦绣炫目,让天下人为之欣羡垂涎。
婚礼后,楚云飞宣布大赦天下,并颁布大楚后宫正式规制为:太后和太妃,一王后,正一品;四妃,庶一品;六嫔,正二品;十二昭仪,庶二品;下还有修仪、良娣、婕妤、美人共八个品级。
同时颁布恩诏,后宫一直被称为美人的女子,或高或低全部有了正式的封号和位分。
本来大王一定要娶那个不怎么清白的大夏公主为王后,是令很多人、特别是有孙女、女儿或者姐妹在后宫的皇亲国戚们不满的。虽然在楚云飞的冷血、残酷之下不敢出声,但私下的怨言和愤怒却是时有耳闻。
后宫排位一颁布,这恩诏无疑给了他们抚慰和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正式的位分可是因为王后而得到的,特别是位分的晋升很多超出了这些人的想象,可以说的确是〃恩诏〃,于是怨恨声止歇,朝廷上下一片喜乐。
其后,新王后颁下第一道恩旨:凡在内廷供奉超过五载的良家子皆可申请返家,核准后内廷将发下部分银两,自行婚配。大楚后宫惯例,从民间特别是低级官吏和身家清白的商人之家挑选宫女,是经常性的工作,入选者统称为良家子。入宫后,若没被大王宠幸,十年后即可出宫。
一般入宫的良家子都在十岁到十五岁,十年后最小都已经双十年纪,女子最好婚配的岁月几乎已经过去,所以经常有的良家子出宫后无奈只能做填房;这道恩旨改十年为五年,可谓功德无量,登时宫廷内外一片称赞。
大王大婚带来的好处是多方面、多层次的,人们完全忘记了大夏公主曾经的污点,大楚国内一片祥和,甚至连乡野也感受到了大婚带来的浓浓喜庆。
朝歌城一路往西,过陈州、庐州、晋州接下来是火焰城,再向西便是大楚和大夏接壤处的一片绵延的山脉,被称为鄢之山。
因为大王大婚,所以尽管是边城,火焰城里也修补了道路,在主干道两旁挂起了红红的宫灯,过往行人笑语喧哗,酒楼茶店议论纷纷的也是朝歌城大王大婚的盛况。
〃……老四,你小子有眼福,居然给你凑到热闹,这次和东家去朝歌,可算开了眼了吧?〃火焰城一个小小的酒楼内,几个短打扮的年轻后生正谈的开心。
〃就是,你小子居然也有今天,哥哥们还得请你吃饭,快快快,快说,是怎么个热闹?说得不好,这一餐自己吃自己!〃一个胖胖的后生指了指笑得脸成了一朵花的老四。
被人羡慕、成了重要人物的老四〃嘘〃了口酒,擦擦嘴巴,方说道:〃行行,众位哥哥别吵,听我慢慢说。那天啊,天还没亮,东家就让我去送货,说一会静街就哪里也去不成了,大王大婚啊,于是……〃老四说的口水横飞,人们听得津津有味。
唯一心不在焉的是角落里两个正用斋饭的和尚,看他们认真其实吃饭的架势,周围的人心里暗暗赞叹,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出家人呢。
看着眼前那张写着四个大大的〃生人勿近〃的冰脸,萨云萝吃了口菜,也暗暗翻了个白眼,nnd,这帮人也不知哪里的,还真是能耐,居然把自己也弄成了个像模象样的和尚。
还记得那天一进静室,角落里站着一个和尚,只问了一句〃走不走?〃,待听到肯定答复,抓着自己按坐下,上来直接剃了头发,然后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用水湿了,很是技巧的粘到自己脸上,拿出一套和尚穿用的僧服,三下五除二穿好,接着便指挥自己插到了二进房念经的和尚中间,待念经结束,随着那群和尚大摇大摆从四四他们身边走了出去。至于现场后来是如何处理的,自己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切也总有人安排,感觉他们的行动异常迅捷和衔接,似乎有流程一样,有条不紊,一环扣着一环。待自己懵懵懂懂的醒过神来,正为一头如瀑的青丝哀悼是,已经被人领着从一法寺后山的山洞里带了出去,迷宫似的转了无数圈子,再一看,已经到了浴佛节人头涌动的大街上。
之后,便听到九门封锁等一系列禁戒的消息,而那时自己已经被易容成了一个标准的和尚模样,跟在一个身材高大、不苟言笑、恍如哑巴一样的大和尚身后,不慌不忙的出了城。
毕竟谁能想到貌美如花的大夏公主和一个相貌普通、脸上还有麻子的和尚之间会有这般难以分割的关系?
看着那个和尚,萨云萝不由一阵感叹,如果说大冰山是冷酷的,那面前这个让自己称之为宏远的和尚,就是淡漠的。
萨云萝怎么看,都能觉得他的周身总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漠然,无论对事,还是对人,很少有关心的一眼。闲来无事,萨云萝开始奇想,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血溅五步,他也不会抬下眼皮?
一直是两个人相伴走路,从见面到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宏远和自己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而且还是单字那种:走,吃,坐,睡。经常是自己说了半天,他抬抬眼皮而已,甚至有时,连眼皮也不抬。
那种极淡漠的感觉,恍如大河宽广,又如长空浩淼,无声无息,无边无际,让人摸不着,打不到,却又无时不刻感觉的到他的存在。
路上的一切,都不用自己出声,客栈、食店,虽然不是好的,却都是简朴舒适,饭菜总是热的,最令萨云萝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时时出现,而来去无比及时的破车。
说是破车,绝对不为过,每当走路有些累了,刚想休息,必然会有一辆破破烂烂的车,或是拉薪柴的牛车,或是送货的驴车,从旁边走过,而赶车的无论是满脸皱纹的老人,还是一脸沧桑的中年汉子,无不笑得诚恳,请他们坐上来,捎他们一程。
宏远一直都是淡漠的看着她,等萨云萝爬上了破车,自己无声的跟在车后,就这样又是一段路途。
忍无可忍之下,萨云萝问过几次,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到,宏远都是眼皮也没抬,只是抛出一个字:〃走。〃
问了几次毫无结果,萨云萝便有了经验,也翻翻白眼不再多问。
根据日头,知道正向西走,却不知道将去的终点是哪里?救自己的是谁?按照之前咸鱼隐晦的话语,好像是西门千秋,但大兴是在大楚之南,不应该一直西去。那会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救自己?
萨云萝无从猜测。但从一路这些安排来看,深觉此人心机深沉,而且势力很广,恐怕财富也不一般。
因为救出一个自己,动用的可能是无数的关节和人物,从皇家的僧众、游客、禁卫军到那些破车、客栈、酒楼,很难说这些不是早就安排好的,毕竟大楚各地都有军队设了哨卡,打着查脸、抓刺客的名号追捕自己。没有万全的安排,想逃过楚云飞猎鹰一样的眼和他那些手下不是那么容易。
这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会不会自己刚离虎穴又进狼窝?萨云萝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先不管了,逃离大冰山再说。毕竟相较之下,大冰山更难对付,从大冰山对自己的态度来看,那人绝对不是一不讲理的主儿!
萨云萝抬袖抚在腹部,这里已经有个宝宝了,这个宝宝的未来要健康、自由、心态正常,要由自己来教育。
最是薄情帝王家,历史证明,一个称职的皇帝肯定不会是好的父亲。
皇帝必须是无情无爱、眼中无人、心中无泪,是在无穷无尽的杀戮和勾心斗角中长成的冷血人物。只有把心中的情爱磨灭至精光,才能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站在最高处,他们都有一双冷薄的眼眸,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楚云飞无疑是个成功的帝王,他曾经有最残酷的亲人,所以成了现在的样子,在他的心里,在权和利面前,在江山面前,亲情算得什么?
他那样的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步他的后尘?萨云萝抬头看了眼天空,自己宁愿孩子在贫穷但温暖的环境中长大,也不要成为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说不准哪一天,棋子就被人丢弃!
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的和尚,萨云萝思虑重重,为自己不可预知的未来,也为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宝宝。
吃过午饭,宏远和萨云萝两人走出了火焰城西门,慢慢沿着土路往前走,夏日的阳光已经很是炽热,不一会儿萨云萝就觉得心虚气短汗如雨下,脸上又被那个面具粘住,毛孔不能舒张,很是难受。
看了看宏远,萨云萝慢慢在路边坐下来低声提议道:〃我们歇一歇好不好?〃
宏远眼皮抬了一下,却没吭声。
萨云萝看着他无一丝表情的脸,只觉又累又烦躁,看他一直漠视着自己,不由猛地站了起来,重重的把手里的水囊摔在地上,恨恨的嚷道:〃喂!和你说话呢,好歹回一声行不行!〃
宏远抬眉,淡淡看了她一眼,依旧不语。那一眼依旧淡漠无痕,却让萨云萝觉得自己有点过了,伸手抓抓有点发痒的脸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呃……那个,当我什么也没说……〃
宏远依旧不语,眼睛看着前方,半晌,调转视线又看了萨云萝一眼,伸手指指前面,蹦出一个字来:〃车。〃
车?萨云萝抬头朝前看了看,不由眼睛一亮,果然有一辆车正沿路缓缓驶了过来。
到了近前,却是一个年轻后生赶着一辆拉菜蔬的驴车,上面横七竖八放着一些蔬菜。尽管衣衫破旧,但却极为干净整洁,后生长得清清秀秀,笑容甜美,很是客气的招呼道:〃两位师父,顺路啊,请上车来一起走吧。〃说着,笑眯眯的盯着萨云萝看了几眼,又斜了一眼宏远。
萨云萝施礼谢了他,便径自爬上车去,宏远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吭声,还是跟在后面走路。后生等了一会,有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拉拉缰绳,驴车走了起来。
〃这位小师父,您从哪儿来呀?〃后生声音清脆,满脸笑容的和萨云萝搭讪,好奇的问道。
萨云萝暗暗撇撇嘴,抬眼看了看后生,对着宏远抬抬下巴道:〃小僧跟大师兄出来的!〃言外之意就是说,我从哪儿来,您啊,问他。
闻言,后生瞥了宏远一眼,扭头看着前方的路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萨云萝貌似无意的问道:〃施主,请问此处为何换作火焰城?〃
后生斜睨了一眼宏远,笑着回答说:〃小师父看见远处那片烟雾没?那里山上的石头会着火,经年累月都不灭呢,很是奇怪,因为这座怪山,所以被叫做火焰城。〃
石头会着火?是火山、煤田还是石灰石?萨云萝看了一眼后生指的方向,的确清晰可见烟雾蒸腾,遂点了点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闲聊。
驴车摇摇晃晃走了半天,到了一个小小村落,村头是一个茶亭,一棵几人环抱的大树浓密的枝叶织出了一张遮天蔽日的绿网,风轻轻吹过,很是凉爽,客人只有寥寥几个,几个小孩带着两只狗在一旁玩耍。
他们停了下来,叫了壶茶,涩中带着苦味的劣茶,却也消夏解渴,萨云萝一口气连喝了几杯,方重重的喘口气。那后生似乎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她手里的杯子,又看了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听得前面马蹄声响,眨眼间几匹马到了近前,马上几个年轻男子看到萨云萝和宏远,很是欣喜的样子走了过来:〃到了?喝完茶我们就走吧,大家还等着呢。〃话明显是对宏远说的,萨云萝迷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这是宏远一伙的?那就是说到地头了?
宏远仍旧面无表情,看了萨云萝一眼,点了点头,轻轻说道:〃走。〃
随即站起身来,后生也笑嘻嘻的起身,萨云萝疑惑不解的重新坐到了驴车上,在几匹马的护卫之下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路越来越难走,眼前已经看到群山连绵,看来快要进山了。
后生依旧笑嘻嘻的招呼萨云萝下车,喊旁边的人牵了匹马来,笑着说道:〃山路崎岖,车是进不去了,你会不会骑马?〃
萨云萝有点紧张的点点头,心中更加疑惑,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伸手接过马缰,只见后生把驴从车辕上卸下来,翻身骑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