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暗自思索著这些,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身旁的兼人身上。白水兼人这个人靠近了看并非像他想象中那样棱角分明,他的肩膀似乎窄了许多,两道眉毛虽然紧蹙但是没有煞气,对著他冷漠的拒绝,白水兼人也只是无可奈何地付之一笑,
川泽并非是无心之人,他看得出,白水兼人对自己是心怀愧疚的。可是这点愧疚,弥补不了白水家这麽多年的屈辱和当年抛下他和母亲独自离开给他带来的伤痛,
恨原本没有那麽尖锐的,是自己有意识地将这恨磨得尖锐起来。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白水家……
“唔……咳咳……”
他心绪一动,刚刚被兼人强行压制下去的毒又扩散开来,兼人见势不好,刚要设法为他祛毒,这时,林外寂灭的人声再次响起,
“到里头去看看,反正他们人不多,就是遇上了也双拳难敌四手!”
而兼人这里的真实情况其实比他们猜想的要更恶劣许多。川泽的毒已经压制不住了,如果再不拿到解药,只怕毒入心肺,日後就算救回来对身体也有影响,
此时的川泽神智还算清醒,所以在他下一刻看到兼人将自己背在背上时,本能的自尊和骄傲让他心存反感,但对於他的不满兼人摆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川泽在他背上别扭了一阵,末了终於耗尽全身仅有的一点力气。这时候,林外的人也已经快要杀到。
“我不会害你,就算你不把我当父亲,我也还是一直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来看的……”
感觉到身後的人慢慢贴靠在自己的背上,兼人握紧了川泽的手,背起他向林外狂奔而去,
兼人心知这时与林外人硬拼必定是死多活少,所以他故意从林子的另一边绕开,这样路是远了一些,但总好过带著川泽冒险。
他与这些江湖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深浅。这些人功夫都不弱,而且人多势众,打起来自己必然陷入被动。况且自己此刻踏在别人的地盘上,若不小心行事,只怕日後麻烦不断。
“川泽,你跟我说说话,听见没有!”
由於川泽的身体又再次开始发冷,兼人感觉背後的人已经不自觉地发抖,被自己握住的手也已经凉到让人心惊的地步。这是兼人第一次有种被恐惧笼罩的感觉,
世津子死的时候,他也这样绝望过,可是心痛的感觉还不像这次,这次是一点一点被啮噬著,一分一寸地折磨,让他无力又不知所措,
为什麽苍井还不回来!
“川泽,别睡著,跟我说说话,随便你说什麽,像你小时候那样跟我说话啊,川泽!”
我求你,别离开我……
“我……我……”
模糊的轻音断断续续地在兼人耳边响起,这声音细微得几乎能淹没在风声中,可是兼人却听得很仔细很小心,唯恐漏掉一点。他知道川泽这个时候如果挺不过去,毒入心骨,那任谁也救不回来了。
他不能让川泽死,已经失去了世津子,他不能再失去这个唯一的儿子!
“对,别停下,继续说,我会一直听著,我不会不管你不要你的,川泽。”
神智涣散的川泽颓然靠在兼人的背上,不像儿时那般宽阔的肩膀却依然让人有种很踏实的感觉。他分明知道不能心存依恋,可是在这一刹那,他却用手臂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
想说的,不能说出口。能说出口的,只有伤人的话。
川泽疲倦地几乎将眼睛合上,
其实,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瞬间,他看到的,是在故乡东瀛的那棵樱花树下,一身浅色和服的白水兼人教著儿时的自己一遍一遍地挥刀,
他很想他,可是,这份想念,不能让他知道……
(六 下)
匆匆赶到渡口的苍井一眼就看到泊在岸边的白水家旗舰。船头上似是有什麽人正在受罚,一声一声的痛呼听在耳中让人不寒而栗,
而另一边,脸色发青的千叶迦木正满面寒气地盯著那个被绑在船头受刑之人。
苍井虽然与千叶接触不多,可他很清楚这个外表俊美惑人的男子比起看上去不近人情的白水兼人要难缠得多。这次主要是因为川泽的事迫在眉睫所以自己才跑来找他,要在平时,自己对他必定是避之不及的。
“站住!是什麽人!”
苍井刚一靠近,甲板上的守备便发现了他,苍井一急之下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人就已经被围了起来。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认出他是川泽身边的人後便立刻拔刀相向。苍井见势不好,连忙把之前兼人交给自己的信物拿了出来,“是白水兼人托我前来见你们主人,有此物为证,切勿动手!”
他边说边要将那小小的木雕挂饰递到对方手上,对方正欲接下,这时千叶迦木已经从船上走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苍井,又瞥见守备手中之物,这下他原本就不和善的面孔现在就更可怕了。
“他人在哪里?”
面对气魄摄人的千叶,苍井不由地向後退了两步,但千叶竟步步逼近,一双眼睛里骇人的怒火烧得正旺,这让苍井本能地就要拔刀自卫。
“我们被一群中原人追杀,少主又恰逢毒发,白水先生留在那里保护少主,就等我拿著解药回去……”
“带路!”一听说兼人与川泽在一起,千叶就不耐地打断了苍井的话。平日里只要兼人一跟他提起川泽事,两人必定是闹得不欢而散,现在又听到这个苍井说兼人为了保护川泽身犯险境,这怎能让他不恼火?
兼人心里是如何宝贝川泽的,这麽多年下来他已经看得太清楚。当初兼人若不是为了这个儿子,怎可能向自己屈服?
想到这里,千叶心里自然更是不自在,便是现在没有亲眼看到兼人与川泽独处,单是想想那画面都让人有些无法忍受。
苍井虽然猜不到他是寻思这个,但眼看著他脸上怒色更盛,心里难免有些发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再提解药的事。
两人同去的这一路上千叶虽然没有在对苍井再说过一句话,可是那种萦绕在苍井心间的恐惧之感始终没有退去。他现在是真的有些佩服兼人这麽多年下来究竟是怎麽跟这个人相处的,
千叶迦木根本就是个偏执到近乎疯狂的人。
不过好在苍井与千叶独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两人沿著来时的路找回去时,刚走到半路就看到已经负伤的兼人正背著川泽也在往回赶。在千叶看到兼人的一刹那,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那种神色像是他已等了他许久最後终於等到他来一样。兼人的这副神色让千叶的心猛烈地一跳,几乎有些不能自已,
“兼人!”
千叶先苍井一步飞奔到兼人身边,一把扶住他已经有些摇晃的身体,苍井见状急忙跟上把已经昏迷的川泽扶下来,
“兼人,让我先看看你的伤……”
看到他手臂染血,千叶不禁心中一慌,可不待他将自己的衣袖捋起兼人便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然後急道,
“川泽的解药,快,快给我……”
犹如当面被甩了一巴掌似的千叶怔怔地望著两眼中满是焦急之色的兼人,千叶在他的眼里根本找不到自己一丝一毫的存在。方才令自己欣喜若狂的神色其实也不过是个错觉,
他等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川泽的解药。
“少主,少主!你怎麽样!”
千叶被苍井的声音喊得心烦意乱,胡乱从怀中将早已准备好的解药往地上狠狠一掷。然而在这同时,他也看到兼人眼中的焦虑随之慢慢退去,从不曾对自己露出过的笑容就这麽挂在嘴边,
他的眼里,就只剩下这个整日叫嚷著要他性命的白水川泽。
明明已经把他捆在自己身边了,为什麽心还是那麽远?
“跟我走!”
已经顾不上兼人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千叶将人猛地从地上拉起来,把他的手攥得死紧的怒喝道,“不许再看了,跟我走!”
“你……”
兼人吃痛地皱了皱眉,刚想挣脱就看到千叶杀意满满地死死盯著川泽。他心念一动,明了今日自己已经在千叶面前失态了,对川泽露出的关心越多,他的危险就越多。
现在就算自己如何放心不下,也不能再逗留片刻。否则激起了千叶的杀性,只怕他真会对川泽不利。
兼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看进千叶眼中,每一个动作都没有放过。每次只有在川泽的事情上他才会这麽隐忍跟克制,从不忤逆自己的意思,
可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兼人。
“少主,太好了,你总算是醒了!”
解药一服下,川泽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苍井见他慢慢睁开眼来,一直提著的心才有些放下。可是他却发现川泽一醒来就一动不动地盯著前方,发白的脸上分明看出了滔天的怒意,
“少主,你怎麽了?”
苍井疑惑地朝著他目光落定的方向看去,这一看,连苍井都吓得几乎要扭过头去,
就在不远的地方,他看到千叶迦木将兼人压在一棵树前,全然不管不顾面前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存在,就那麽毫无顾忌地,疯狂地吻著白水兼人。
两人的动作里看不出兼人太多的抗拒,而千叶则更是放肆地当著川泽的面抚弄著他的腰。这不堪入目的一幕看在川泽眼中,就犹如当头一棒,
不久前,这个男人还小心地握著自己的手,还像天下间任何一个普通父亲一样背起自己的儿子,靠在他背上的一刹那,川泽真的差点忘了两人之间还存著天大的仇恨,
他很贪恋那种感觉,贪恋到不愿放手。
可现在,也是同样一个人,为什麽会甘愿承受一个男人的亲吻,为什麽宁愿留在他身边受辱也不肯离开?
“少主……”
苍井担心地唤了一声,可是川泽仍旧没有将目光移开。而不远处的千叶也早就注意到他的异样,故意转过头,对著他得意一笑。
“你这是何苦,他已经够很我了,实在没有必要……”
此时的白水兼人脸上已经再无先前那种柔和的表情。僵硬阴冷的表情像个面具将喜怒哀乐都掩盖了。千叶看著他,看了许久,
那眼神,终於冷到了极点。冷到连一个笑,都像冰一样。
(七 上)
杯具的老爹,不要说俺不关照你,关键时刻你家儿子总算来救你鸟。。父子两个私奔吧。。。抹泪TAT
川泽虽然服下了解药,可是由於这次身体亏损较大,所以一连在床上躺了数日才算是完全恢复。在他半睡半醒的这段期间里,最紧张地无疑就是一直陪在身边照顾他的苍井,
这期间川泽不止一次质问他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麽问题,可是事实的真相苍井哪敢相告。当初兼人离开白水家时就嘱咐过自己绝不可把他中毒一事说出来。尤其要在川泽的面前 保守秘密,不能透露只言片语。
这麽多年下来,每个月临近川泽毒发的几日,兼人都会准时把解药送来,然而这一次意外的耽搁却引起了川泽的怀疑,
川泽几次试探下来都不见苍井给出明确的回答,他深知这其中必有蹊跷。自己身体一向健壮,怎会一病就病得险些没了性命。更令他好奇地是那日兼人到底给自己吃了什麽,居然能药到病除这麽灵验。
“少主,您身体才刚好,我看还是留在船上多多歇息为好。”
苍井刚端著药膳走进就看到川泽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一边擦拭自己的佩刀。为他担惊受怕了这麽多天的苍井现在一看到他拿起刀就不由得紧张。可是川泽却显得异常平静,“我是习武之人,躺得太久反而会憋出病来。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麽。”
川泽表面上是在安慰苍井,可是这话却听得苍井心头一跳,好在川泽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苍井脸上的表情至少说明了一些事情,他们确实对自己隐瞒了不少事情,
他深知苍井的性子,自己再怎麽逼问下去,苍井也未必会说出实情,可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应该不止苍井一个人……
虽然已经不想再去见白水兼人了,可是为了弄清楚整件事情,他必须前去会一会白水兼人。
其实这几日躺在床上,川泽就一直想著那一日兼人将自己背出树林的情形。什麽是真心,什麽是假意他还是看得出的,所以当时的兼人有多在乎自己的安危,川泽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但就是因为他感受得到,所以心里才更加矛盾。照理说,当初白水兼人毅然离开白水家,该是对自己这个儿子并无太多感情,可是他那一日的做法……
想到这里,川泽忽觉心神紊乱,心头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的异样情感。他似乎觉得自己对兼人的恨意不像从前那麽深了,更确切一点说,他似乎感觉到兼人有意隐瞒了什麽,无论是他的感情,还是十年前引发仇恨的真相,
可是心底明明是这样的情感,在理智上却还是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忘记当年惨死的母亲和他无情的背叛。
如此矛盾重重地心情让川泽倍感折磨。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趁夜踏上了白水兼人的战船。
而船上的另一边,薄雾嫋嫋的汤池中,已经将长发散开的白水兼人正裸身躺在浴池中,之前受伤的手腕还绑著白色的纱布,隐隐透出些血色。但手腕上的刺痛并未让他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他似乎已经全然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