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兼人的性子,他不是那种会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的人。两地频繁地传信不可能只为了说这个。难道是这话里另有玄机?
千叶把信来回翻了翻,确确实实连夹层都没有,可是他又不能相信这样一封信会真的像表面上那麽简单。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招来了不少侍从,让他们一一翻查过去,众人都未发现这信有何不妥,到了最後连千叶亦有些怀疑是自己太过多疑了。这时候,其中一人将信朝著有光的方向举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番惊道,“主人,这信上行与行之间有些不寻常的水渍!”
他这一说,千叶也不由地移步过去,将信接在手上仔细看了看。确实,那虽然是很细微的痕迹,但只要在亮出一看就能发现空白处似乎像被人用水写过别的什麽字一样。他能看出水痕是有规律的,但是这痕迹毕竟模糊,他无法辨识到底写了什麽。
“主人,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人群中走出的侍从恭恭敬敬在千叶面前跪了下来,千叶端详了他一阵,翻过手里的信笺递到他手中,“你有什麽法子不妨说出来试试。”
对方小心翼翼接过那纸薄薄的信笺,凑近鼻前闻了闻,继而胸有成竹笑道,“请主人准备一支蜡烛,这信上涂有一种药水,需借火烧方能显形。”
千叶虽然半信半疑,但也依言让人送来了烛台。在他行动之前,千叶突然间想起了什麽,下令所有人都退到门外去。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主仆二人之後,他才示意那侍从动手。果然,不消半刻,在烛火灼烧下,那张信笺的空白处慢慢显出一行小字。侍从心道这一次自己立下了大功,势必能得到千叶封赏,却不料千叶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之後阴沈著脸许久未置一词。
那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但仅仅那麽一句话足以把千叶重重打入地狱,令他不得翻身。
侍从警觉地看到千叶的面孔慢慢蒙上一层骇人的怒意,渐渐地,那怒意被另一种莫名的悲凉取代,到了最後,千叶抬起头,将那纸信笺放在火上,付之一炬。而他自己,却勾起了嘴角,笑得犹如厉鬼修罗。
白水川泽,原来你隐忍这麽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解药,你是打算只要解药一到手,就立即离开我回到白水川泽的身边?难怪那一日我问你若拿解药交换,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归隐,你那时的反应那麽坚决。
原来一早就有了准备,一早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是不是?原来你一直在演戏,一直在骗我!
他想起了上一次截下的那封信。那时候他还满心欢喜地以为白水兼人没有背叛他,但其实,一切都错了!
你好狠,你好狠!
这十多年里你是抱著什麽心情待在我的身边?我对你从来就不该再有任何幻想,因为你才是真正无情的那个人。
“……”千叶的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终於跌坐在了地上。侍从想要向前去扶他却被他狠狠推开。他抬眼向那人看去,两道寒意逼人的目光生生让那见惯了打杀场面的武士後退了几步。
“主,主人……呃……”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尚来不及夺门而出就被身形如鬼似魅的千叶扼住了咽喉。他甚至看不清千叶是如何在转眼间来到自己的面前,等他想起千叶家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忍术时,也到了咽下最後一口气的时候。
挣扎的手在千叶的手腕上留下了道道血痕,而千叶只是木然地看著面前那个瞬间消逝了生命的男人。他的心里窜起了一种令他自己都觉得害怕的冲动。他想如果这种时候他去见兼人的话,一定会像这样将他扼死在手里。
他死了就再没办法逃走了。
“哈哈哈哈……”千叶的手一松,那断了气的侍从颓然倒下,门外的人听到了声响,推门进来一看皆惊惧不已。千叶背过身去,根本不看他们一眼,
“这人是白水家派来的内线,已被我就地处决,你们把他拖出去。”
这怎麽可能?!与地上这个人相熟的侍从们怎麽也无法相信这个人是白水家的奸细。可是,如果不是,千叶为何突然出手杀他?
“传令下去,备战。”
一片昏沈的房间里,千叶的面孔甚为模糊,跪在门外的侍从们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正露出怎样的表情。也许是笑,或者是愤怒,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麽,竟让千叶突然间转变至此?
“备战?那……”为首的一人壮胆多问了一句,“船上白水家的人,怎麽处置?”
千叶这麽多年来一直没有真的对白水家动过一次手多多少少是因为顾及白水兼人。这一点船上的人大多知道,白水家内部固然不合,但还没有发展到双方剑拔弩张的地步,这一次如果千叶趁著白水兼人不在船上的时候贸然对白水家动手,恐怕……
“都杀了,”
千叶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全身震颤。
“然後把他们的尸首挂在桅杆上,我们要向白水家宣战!”是的,宣战。
白水兼人,我要你亲眼看著自己一心一意守护的东西毁灭殆尽。
“主人,这麽做,白水大人他……”
千叶如何重视兼人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在他突然下达了这样命令,这实在匪夷所思。他是真的打算跟白水兼人决裂,还是只是一时失控。他这麽做,倘若日後後悔怎麽办?
“没有什麽白水大人,那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罢了,”千叶嘲弄地笑了笑,细长的手指抚过木质的窗栏,“对了,你们去向对面喊话,如果白水兼人不出来,就放火焚烧他们的尸身。我要白水兼人跪在我面前赔罪!”
物极必反,我终於明白了,我要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就可以有多恨你。你想走?想逃?我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不过是千叶家的一条狗!
十九 上
就在千叶的船上正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川泽已动身前往明家堡与明不戒商谈结盟一事。而在川泽的船上,由香已经从川泽那里拿到了钥匙。她走进兼人房间的时候,看到兼人尚未醒来,心里虽然对他有著滔天的恨意,恨不得让他就此消失於人间,可是考虑到就这麽杀了兼人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且如果兼人就这麽死了,那麽在川泽的心里,他就会是个怎麽也抹不去的印记。由香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川泽,而决不允许他的心里藏著别人。
可是就在她盘算著如何帮兼人离开并制造是他自己落跑的假象时,兼人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了整件事的不同寻常。他与之前的由香几乎可以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可是这一次她却冒著危险要救自己出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川泽著想,可是按照寻常人的思路,她不应该是热心於帮自己逃跑,而是应该把努力的重点放在劝服川泽上头。
从表面上看来由香不过是个柔弱无依的弱质女流,可内里呢?兼人在商场战场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谁说的话出於真心,谁做的事另有目的他又岂能看不出来?由香看著他的目光始终带著闪躲和不确定。甚至於,兼人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压抑的恨意。
可是她恨自己什麽?莫非是……
“白水先生,苍井虽然被我支开,但他很快就会回来,你趁著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快些离开吧。”
看著由香眼中的急切之色,兼人却显得不慌不忙。他不顾由香的催促,细细将这少女打量了一番。由香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禁不住後退了两步,兼人虽然已经看出了破绽,但也不便点破。如果由香只是介意他与川泽事那还好说,万一她另有所图,那……
“好,我这就走了,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此恩白水兼人日後必报。”兼人收住自己满脸的警觉,对由香报以一笑。对方听了这话,禁不住地舒了口气。她拉著兼人走到船舷处,指了指下面已经安排好的小船,“先生请走这里,外面川泽已经安排人,苍井也随时可能回来,未免再生事端,请先生乘船回去。”
安排得如此周到妥当,实在无法让人不怀疑。
由香看到兼人转身欲走,心道此事已经办妥,但她没想到的事就在这个关头,被她支开的苍井突然出现在船舱的尽头处。他回来的时候十分匆忙,木屐踩在木质的甲板上支呀作响。由香心头一阵慌张,推了兼人一把要他赶紧上船,然而不料由香的手刚碰到兼人的衣袂却被他用力一握,由香本能地闪避了一下,不想这一闪用的竟是千叶家的功夫。未及她多加掩饰便听到兼人一声冷笑,
“果然有问题,你是千叶家的什麽人?”
“我……”
“主人,主人!”
听到苍井的声音,由香脸上的惊惧之色更重。她的手腕被兼人狠狠握住,此际更不敢用力挣扎了。苍井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由香与兼人在一起,不禁大惑不解。“由香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我,我……”由香支吾半天无言以对,而兼人则是十分镇定地把由香推到苍井面前,“有什麽话等川泽回来一起问她。你这麽急急忙忙回来,是出什麽事了?”
苍井还不明白兼人这话里的意味,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了。方才探子回报,千叶船上正在大肆屠杀白水家臣,还放出话来说要白水兼人出面认罪。旁人都不知道兼人在船上这件事,川泽又前往明家堡尚未回来,眼看著局势乱成一团,苍井只能回来找兼人拿主意。但不料居然看到兼人已经脱困,而且还‘擒’住了由香。莫非,他是打算劫持由香小姐离开这里?
这时候船外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兼人眉峰一拧,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猛地推开苍井,探出身向外头看去。只见原本与千叶家停泊在一起的白水家战船已经被火势包围,浓烟中传来厮杀和惨叫的声音。看到此景的兼人顿时僵在当场。
“是千叶……他想干什麽……”
“主人,你现在不能回去,千叶已经疯了,他……”
苍井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腰间一轻,是兼人已经抽出了他的佩刀。苍井见状急欲夺刀,而兼人转过脸,满面凶煞地对他吼道,“让你们的船离开海港,不要靠近,还有,看住这个女人,她是千叶家的奸细!”
兼人把话狠狠撂在苍井的面前,听得他一片茫然。他旋目看了看身侧已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柔弱少女,如何能想象她是千叶家的奸细?白水兼人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吧。
“苍井,难道你也要怀疑我麽?方才明明是他挟持我出逃,你也看到了……”
由香忙著为自己辩解,但兼人已经没有心思与她多做争论。他持著苍井的刀扶著栏杆纵身跳入方才放下的那只小船上。苍井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砍断了绳索向失火的船只漂去。
“主人!你不能去啊,少主他……”
倘若少主回来知道白水兼人出逃,那岂不是要……
“苍井,你还不放开我,你以下犯上,就不怕川泽回来治你的罪!”
心虚不已的由香怎会想到自己被兼人反咬一口。不过无妨,兼人出逃这件事足以令川泽震怒,到时候他说什麽,解释什麽川泽应该也不会信了吧。只是这个苍井,有点麻烦……
十九 下
就在千叶的船上正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川泽已动身前往明家堡与明不戒商谈结盟一事。而在川泽的船上,由香已经从川泽那里拿到了钥匙。她走进兼人房间的时候,看到兼人尚未醒来,心里虽然对他有著滔天的恨意,恨不得让他就此消失於人间,可是考虑到就这麽杀了兼人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且如果兼人就这麽死了,那麽在川泽的心里,他就会是个怎麽也抹不去的印记。由香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川泽,而决不允许他的心里藏著别人。
可是就在她盘算著如何帮兼人离开并制造是他自己落跑的假象时,兼人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了整件事的不同寻常。他与之前的由香几乎可以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可是这一次她却冒著危险要救自己出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川泽著想,可是按照寻常人的思路,她不应该是热心於帮自己逃跑,而是应该把努力的重点放在劝服川泽上头。
从表面上看来由香不过是个柔弱无依的弱质女流,可内里呢?兼人在商场战场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谁说的话出於真心,谁做的事另有目的他又岂能看不出来?由香看著他的目光始终带著闪躲和不确定。甚至於,兼人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压抑的恨意。
可是她恨自己什麽?莫非是……
“白水先生,苍井虽然被我支开,但他很快就会回来,你趁著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快些离开吧。”
看著由香眼中的急切之色,兼人却显得不慌不忙。他不顾由香的催促,细细将这少女打量了一番。由香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禁不住後退了两步,兼人虽然已经看出了破绽,但也不便点破。如果由香只是介意他与川泽事那还好说,万一她另有所图,那……
“好,我这就走了,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此恩白水兼人日後必报。”兼人收住自己满脸的警觉,对由香报以一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