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陌婷拗不过王梅丽,只得对身旁的小丫鬟吩咐道:“打个电话去工厂,让人赶紧过来。”
说完她借了支笔,在纸张上刷刷写了个电话号码交给了小丫鬟。
赵刚十分同情工人阶层,急忙对王梅丽低声埋怨:“这不太好吧,要是她的先生就这样出来了会被老板骂,丢了工作就不好了。若是请了假,也要扣除工钱的,这位太太看起来开销挺大,她的先生定是十分辛苦的。”
王梅丽瞥了男友一眼,没吱声。
江韶矽接到电话时正在工厂里核对账目,他近半年来跟着阮富山学了不少东西,且十分用心,全然不似从前纨绔公子的模样。阮富山瞧着他一副求学上进的好模样,又待自家女儿不错,自然更亲近了几分。
阮富山看到江韶矽把账目合上就要出门,随口问道:“这是去哪儿?”
“陌婷有些事找我,她在外等着呢。”
“在哪里等?”
“七福街街尾的那家咖啡店。”
“她能有什么事儿啊,一定是做完了产检想要逛街花钱。早说过让吴医生来家里给她瞧一瞧,她偏不肯,挺着个肚子到处跑。你也别去了,我让人去把她接回家。”
江韶矽急忙摇了摇头:“父亲,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我不放心她。”
听闻此言,阮富山大为满意,整颗心都是舒坦的,眉开眼笑颇感宽慰:“韶矽,好孩子。”
王梅丽和赵刚伸长了脖子等待,王梅丽等的是大腹便便身材臃肿满脸横肉满嘴粗俗肥胖手指上戴一只恶俗金戒指的男人,而赵刚则在等一个满身愁苦之气衣着朴素无华受尽压迫被生活打磨得没有一丝活气的男人;店门开开合合,进进出出的人有不少,却不见阮陌婷抬手招呼。
二人正欲泄气的将目光挪开时,只听阮陌婷旁边的小丫鬟忽然叫道:“四姑爷。”
阮陌婷侧过头来,正逢江韶矽推门而入,阳光反射在玻璃门上,照映得江韶矽的白西装格外耀眼,王梅丽和赵刚的下巴不由自主往下坠,嘴巴忘记了合上,向他们走来的男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形倜傥高挑,衣着得体,生得分外俊俏。
江韶矽倒没有让阮陌婷失望,极有涵养的伸出手来与太太的两位友人问好,江韶矽虽然出身寒微,但进了阮家之后混迹的圈子往往都是权贵富甲之家的少爷小姐们,颇有些做派,懂得场面活儿,会说官方话,又不失幽默风趣,与王梅丽和赵刚很轻松的谈了一些趣事,席间显得大方有礼,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待到会面结束,与二人握手告别,十分礼貌的邀请这对男女去家中做客,末了,体贴入微的扶起太太,为其披上了流苏披肩。
咖啡店的侍者托着托盘来收钱,这一行人这才意识到还未结账,王梅丽瞅准时机用胳膊肘子不着痕迹的撞了赵刚一下,示意对方赶紧表现表现,赵刚自然会意,把手伸进裤袋里摸起钱来,哪知手还未伸出来,江韶矽将一张崭新的票子放进了侍者的托盘内。
侍者微微点了一下头:“先生请稍等。”
江韶矽揽着太太的腰走向门口:“不必,剩下的做小费吧。”
赵刚顿时窘然,讪讪的跟在王梅丽的身后,这二人眼巴巴的望着司机为江韶矽和阮陌婷打开车门,入座之后,江韶矽隔着车窗露出一抹微笑,再次邀请:“告辞,改日请二位到府上做客。”
黑色的汽车绝尘而去,赵刚推了推眼镜:“他不是…工人么…”
王梅丽心中郁结,一口恶气无处可出,狠狠瞪了男友一眼:“还看什么,走!”
赵刚也想绅士一把挽回些男人颜面,欲要上前去揽女友的腰身,却被王梅丽一把推开:“我要坐车!”
赵刚摸了摸脑袋瓜子:“哎呀呀,我是个穷学生,哪里有那样的大汽车来给你坐。”
王梅丽简直气结:“黄包车!”
阮陌婷对江韶矽说着和王梅丽在上学之时的趣事,汽车快要开到家的时候,那副驾驶座上的小丫鬟扭过脸来忍不住插了句嘴:“四小姐,方才那位王小姐可真傲气,幸亏咱们四姑爷不输她家的男人。”
这小丫鬟说完大约是觉着不好意思,脸颊都红了。江韶矽一指头点在小丫鬟的额头上:“你这小丫头片子,真是机灵。我进门一看就知道你家小姐被刁难了,故而救了一下场。”
小丫鬟揉着额头,又十分讨好说道:“哎呀,还是四姑爷聪明,四姑爷对咱们小姐真是好。”
江韶矽眉眼一瞪:“说了多少遍了,这四姑爷真是难听死了,给我换了。”
接着,他指了指司机:“小赵,你叫一个。”
小赵很是顺从:“五爷。”
这下江韶矽浑身舒坦了:“听听,多学着点儿。”
小丫鬟暗地里瞧着阮陌婷脸上十分平静,便知自家主子不在意这档子事,于是很是伶俐的讨江韶矽欢心:“哎,知道了,五少爷。”
阮陌婷心中知晓江韶矽给自己长了脸增了光,态度也变得好起来,十分贴心的说道:“最近总瞧你跟着爸爸和二哥忙得不着家,多注意些身体,外面的馆子饭菜油腻,酒喝多了也伤身,回家之后让周佟吩咐厨房,给你做些清淡小菜,熬一些养胃的粥。”
江韶矽故作轻佻,脸庞靠近了阮陌婷,语气暧昧:“夫人真是难得关心我。”
阮陌婷知道他这是拿自己寻开心,侧过脸去哼了一声:“没个正经,人前也就罢了,人后离我远点儿,别忘了咱们俩什么关系。”
江韶矽得寸进尺:“什么关系?我连夫人都喊上了,还能是什么关系?为夫想你的紧啊。”
这话一出,不仅阮陌婷面色赤红,连前排的小丫鬟都低下了头,江韶矽瞧着这反应,跟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哈哈大笑。
还未笑完,就被人一巴掌拍了后脑勺,阮陌婷瞪着杏眼就要再来一巴掌,车里的气氛十分热闹。进了院子,这俩人还是闹个不休,周佟前前后后的跑:“哎呀,四小姐,您有身子,慢着点儿…”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韶矽,他立刻停了下来,握住了阮陌婷的手:“停!别乱跑了,你要打我便让你打个够,别伤了肚里的孩子。”
阮陌婷收回手来,趾高气扬的翻了个白眼:“算你识相。”
江韶矽小心翼翼的扶着阮陌婷,那微凸的肚腹关系着他分到的家产,他甚至比阮陌婷更加在意这个孩子。
二人走入客厅,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周佟这才记起自己忘了把江团长到来之事告知江韶矽。
只见江韶年那双透着阴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韶矽扶着阮陌婷腰身的手。江韶矽心知不妙,赶紧吩咐旁边的小丫鬟:“春梨,扶小姐上楼。”
江韶年的目光落到了阮陌婷的肚子上,那衣料之下的一团肉,此刻居然成了他的心头之恨。
待到阮陌婷离开,江韶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江韶矽面前,伸手捏住且抬高了江韶矽的下巴:“我就觉着奇了怪了,她怎么就忽然怀孕了,你的种?”
周佟见此状况,十分机灵的带着下人回避了。江韶矽嗤笑,意味不明的望着江韶年:“我自认为上了女人的床,功夫不比你差。”
客厅寂静,只听得见江韶年一口银牙格格直响。
108
108、【 惊 吓 (二)】 。。。
兄弟二人对峙片刻,哥哥江韶年的一腔怒火忽然平息下来,低头要去亲吻弟弟江韶矽的嘴唇,江韶矽固执的把头偏向了一边。
江韶年不甘心,扳过对方的下巴俯身而去,就在触及那一刹那,他听到江韶矽言语:“你想证明什么。”
江韶年勾起一抹笑:“你说呢。”
江韶矽抬手推开了哥哥:“小孩子心性,无聊。”
正欲转身,却又被江韶年捏住下巴动弹不得:“那真的是你的种么。”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江韶年似乎明白了什么,嗤笑道:“好…好啊…我以为我夜夜都来,你没有时间玩女人,哪知你居然有这样的能耐…江韶矽,出息了。真他妈出息了!”
响亮的耳光扇在江韶矽的脸上,在寂静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江韶矽摸了摸脸颊,毫不示弱的回手给了江韶年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
这话大约是把江韶年伤着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江韶矽的手劲并不大,可他就是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总以为两个人算是和好了,他这样耗下去,江韶矽总归是要跟他走的,可是他现在才发觉,在江韶矽心里,他根本不算什么。
他那弟弟,和他上着床,阮家的姑爷依然做得有滋有味,生儿育女一项都不耽误,到头来,扑了一场空的反倒是他,他甚至觉着,他就是相公堂子里的小倌,供阮家四姑爷消遣的。
从那一日起,江韶年再没有来过阮家,而阮家的下人倒是养成了习惯,饭桌上总多备一副碗筷,阮富山心知肚明,却佯装不见。江韶矽瞧着那空荡荡的位置,内心多出一份失落来。
江韶年气了好一阵子,愈想愈觉得万念俱灰,他的宝贝弟弟和别的女人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此后的人生就没有他这个亲哥哥什么事儿了。他的私人情绪还未平复,司令部又出事了,缘起沈琴维被袭,胡万七的远方侄子在袭击中丧生,胡万七一时悲愤勃然大怒,要求通缉全城的抗日份子。
话说这胡万七有一远方表侄千里迢迢来投靠他,胡万七自小在土匪窝里打转,家中亲属早就散了,投戎之后又孤苦无依征战在外,看到下属逢年过节全家老小团聚一桌的模样着实羡慕不已,心中时常生出寂寞来。忽然有一天一个自称表侄的人前来投奔他,他与其攀谈之下果然牵扯出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当即大喜,搂着这表侄禁不住热泪盈眶。
这小侄子没有什么大能耐,在军中做个跑腿打杂的胡万七又心疼不已,觉着委屈了亲戚,要是封个什么官职来做,又怕军内生出嫌隙,加之这小侄子又是根独苗,稀罕的很,胡万七怕时逢乱世,哪天打起仗来这小侄子应付不来血洒战场,他思来想去,最后把目光对准了周遭那些富商们。
小侄子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当不了账房更管不了事。正值胡万七情急之时,韩苏倒给他拿了个主意,说是不如派去给沈琴维做个贴身的司机,平日里跟着沈琴维学一学工厂里的事情,往后好有个安排。胡万七一听觉着在理,当即拍案,张罗着让小侄子学车,当真派给了沈琴维。
原本是好事一桩,可惜这小表侄命运不济,躺着也能中招,实在无辜的很。那天他送沈琴维回家,离公馆仅有几步之遥车子被绊了一下,紧接着他听到了密集的枪声响起,于是吓得抱头缩在座位上,这时他的余光扫向后座,只见沈琴维护着头颅开门下车,外面有几个另外一辆车上的人大呼小叫得喊着:“沈先生!快走!小心他们炸车!”
这小表侄慌了,学着沈琴维的样子推开了车门,地还没有踩实,身体已经被子弹扫射成了马蜂窝,倒在了汽车旁边。而沈琴维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幸被子弹扫了肩膀,穿骨而过,已躺在医院里休养多日。
这件事闹得挺大,胡万七痛失爱侄,又对抗日份子的嚣张怀恨在心,抱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的态度,单单抓去坐大牢的就有百十号人。抓人的事自然落到了江韶年的头上,他这些时日来跑街串巷,按照内部给的名单一个窝点接一个窝点的搜寻。
这厢忙得热闹,阮家也不得消停,由于这帮抗日份子是冲着胡万七身后的财团而去的,阮富山自然身在其中,沈琴维已经遭了秧,剩下的富商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回家也被子弹打了个透心凉。阮富山在某一个早晨在工厂的大门口看到了一些带有警告性的传单,他惊恐万分,在极度的焦虑中病倒了。
阮富山年近六十,近年来过度操劳,身子大不如从前,这一病更是去了他半条命,他这一倒,家中生意塌了半边天,且先不说那些烟土的不义之财,单单家中所做的纺织生意已支撑不下去,许多合作伙伴见风使舵,瞧见阮家正在风口浪尖上,生怕被其连累,纷纷退避三舍,连宋静雅的父亲宋佑珉也审时度势的撤了资,丝毫不留情面。
可怜了阮陌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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