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你- 第48部分

　　林蕙然的整个身体僵住，割绳子的手停滞在空中。

　　方漪继续说：“那天晚上，天气跟这差不多，是的，差不多，值班室的灯亮着，屋里有个人走来走去，我在外面等了很久，值班室的灯终于关了，我看了看手表—”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林蕙然用枪指着方漪，大声喊道。

　　方漪看了她一眼，继续笑着，笑声令人心惊：“十一点半，呵呵，十一点半。”

　　第一次案发现场看到的尸体，张潜阳的尸体，蜿蜒的血流，刀，所有残酷的记忆拥挤而至，林蕙然的大脑像爆炸了一样，她尖叫一声，捂住了耳朵。

　　“不要说了。”林蕙然痛苦地喊道。

　　“我把爆炸装置放在门口—”方漪大声说：“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定了十分钟的时间—”

　　“你再敢说，我就打死你。”林蕙然凭空放了一枪。

　　方漪挑衅地看着她，慢慢说道：“十分钟过后，爆炸装置爆炸了—嘭，爆炸了—你知道那个场面是什么样子吧，对，就像李明国的现场那样。”

156、十年前的夜晚（二）
“闭嘴。”林蕙然举枪用枪托向方漪头上一下一下砸去，血从方漪的额头流了下来，方漪的脸看起来狰狞诡秘。

　　“我杀了你爸爸，是我杀了你爸爸，你开枪啊，快点，快开枪，手指轻轻一动就可以了。”方漪的语速快起来。

　　林蕙然的大脑无比杂乱，杀了她，杀了她，她是杀爸爸的凶手，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一个魔鬼。

　　方漪的血流到眼上，方漪用手擦了擦，血迹擦满了半边脸颊，她的脸看起来扭曲变形。

　　血，血，林蕙然眼前一片眩晕，张潜阳的脚从桌子后面伸出来，第一次案发现场看到那个砍了几刀鲜血直流的尸体，还有，她不曾看到过的，在很多次梦中反复出现的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躺在雾中的不远处，她慢慢走过去，想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容，那个人泡在血泊里，她一脚一脚踩在血水中，向那个人走去。每次梦境就在这时中止，林蕙然会醒来，冷汗淋漓，她的心狂跳不已，醒来就会醒，那个人是谁？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是谁？为什么反复出现？每次都是差一点，差一点就看到他的面容。这个梦境到底暗示着什么？

　　这次，曾经的梦境再次浮现在眼前，这次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爸爸。

　　林蕙然浑身战栗，忍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

　　血，眼前血红一片，爸爸的血，爸爸的血曾经流满了整个房间。

　　方漪的手摸向林蕙然握着手枪的手，拉向自己的头顶，血沾在林蕙然的手上，温热的血，熟悉的感觉再次从手上传递到整个身体，这种感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开枪吧，只要手指轻轻一动，一切都结束了。”方漪的声音温柔细软，充满了魔力。

　　林蕙然看向方漪，方漪微笑着。

　　那种温热的感觉，怎么那么熟悉？林蕙然竭力想着。

　　“开枪啊。”方漪的声音一下下击向林蕙然的大脑，林蕙然的手指不由自主向扳机扣去。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终于想起来手上那种温热的感觉来自于何时何处，那个寒冷的夜晚，她救了乔阳，当她拿刀砍向劫匪的时候，血溅在手上的感觉。

　　乔阳，对，乔阳。

　　林蕙然，我爱你。

　　就在一瞬间，林蕙然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乔阳的声音，乔阳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林蕙然，我爱你。

　　“啊—”“啪啪啪啪”林蕙然的喊声，枪声响彻整个房间。

　　几秒钟后，房间静了下来，只有林蕙然粗重的喘息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方漪尖叫起来。

　　沉默，林蕙然平静地看着方漪，方漪激动地浑身发抖。

　　“那你又为什么？”林蕙然轻轻问道。

　　“为什么？”方漪重复了一下：“你难道不想杀我吗？”

　　“想，很想，想把你碎尸万段，抽筋剥骨。”

　　“那为什么刚才不动手？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方漪的声音尖锐急速。

　　“那你为什么想我动手？”

　　方漪沉默了，林蕙然也沉默了。

　　方漪身子软软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林蕙然看着她，心生怜悯。

　　“你，回头吧。”

　　“回头？我为什么要回头？”方漪的身子直了起来，她挑衅地看着林蕙然。

157、真相？（一）
“杀人快乐吗？杀了那么多人，你得到了什么？你儿子的命，你爱人的命？你什么都无法挽回。”

　　“是，什么都不能挽回。”方漪咬牙切齿：“他们该死，这是他们为了立功而放弃我儿子付出的代价，我儿子不能白死，我要他们陪着我儿子一起下地狱。呵呵。”方漪尖声冷笑：“我经历的痛苦也要他们的家人同样经历。”

　　“既然你得到了复仇的*，那我呢？那你为什么让我开枪？”林蕙然轻轻一问击中了方漪的内心。

　　林蕙然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悲伤，这时她开始可怜方漪，如果以前完全是仇恨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心开始被悲伤浸软，她明白那种痛苦，明明不想杀人，偏偏必须要把自己变成恶魔，就像自己那么爱乔阳，却不得不放弃，放弃的不仅仅是一种感情，而是自己渴望的人生，期盼的幸福。如果她的儿子不死，她也是一个快乐的母亲吧，每天接送儿子放学，带儿子乐园，晚上亲一亲，说声“晚安”。从小到大，林蕙然渴望的就是这样的生活，难道方漪不是吗？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可是，她也是自己的仇人，如果不是她，一家人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她了解她的痛苦，因为她们经历的一切都一样，或许，她更痛苦一些，改头换面，背井离乡，放弃过去所有的一切，同事、朋友、亲人，以另一个身份生存，将过去三十年的人生抹得一干二净。只有复仇，心存仇恨去杀人，也想放弃，可是仇恨就深深地长在心中，流淌在血液中，游荡于大脑中，夜不能寐。

　　“你本来是一个普通人，有着幸福的生活，儿子、老公，很平淡但是很幸福。你不是一个杀人的恶魔，失去了儿子和老公后，你觉得活着就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意义，报仇是你存在的唯一目的，就像我当初一样。可是杀了人后，你并不快乐，尤其，你错杀了我的父亲，所以，你一直在补偿我。但是一旦开始杀人，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可是你同样在杀人的痛苦中煎熬，你一直引诱我杀你，只不过你想我跟你一样，变成一个杀人的魔鬼，想我一样经历着杀人的痛苦，永远无法回头。”

　　林蕙然把挂在脖子上的那串钥匙取下来，挂在方漪脖子上，再次轻轻说道：“你，回头吧。”

　　方漪的眼泪忽然流下来了，她卸去了所有的武装，展现在林蕙然和庄志同面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你知道吗？我的家庭很幸福，叶扬很爱我，铭宇很听话，所有的人都羡慕我，找了一个好丈夫，有一个聪明伶俐听话的儿子。可是，那天，一切都变了，变了，天塌地陷。”

　　方漪沉默了，陷入回忆中，接着又说：“叶扬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快不行了，医生说，叶扬死不瞑目，抢救时，突然睁开眼，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林蕙然想到叶扬死不瞑目的情形，觉得浑身发毛，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一定要留活口。”方漪浑身发抖，曾经的惨剧再次重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声音干瘪无力。

　　“一定要留活口？”
　　作者题外话：方漪为什么杀人？方漪所说的真相是最终的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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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真相？（二）
“是的。我一直不知道叶扬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叶扬临死前说出的话一定想表达些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不久之后，我路过公安局，看到一份贴在宣传栏里的红头文件，他们四个人因破获了李忠伟贩毒团伙而受到表彰。那时，我忽然想到了叶扬说的那句话。能让叶扬死不瞑目，能让叶扬临死前也要挣扎着说出那句话的，除了关系儿子的死，别无其它。他一定在现场发现了什么，想说儿子的死跟他们四个人有关。其后的一年里，我一直想方设法接近公安内部的人，总算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们为了一网打尽李忠伟背后的贩毒集团而没有及时击毙李忠伟，最终导致了你儿子和你丈夫的死。”林蕙然问道。

　　“是的。我不管他们的理由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儿子和我丈夫的死，跟他们有关。”

　　庄志同摇摇头：“其实，这不是全部，远远不是全部。”

　　庄志同没有讲下去，只是出神地看着前方，慢慢的，他的眼睛湿润了，慢慢的，眼泪流了下来。

　　林蕙然和方漪有一种感觉，她们所知道的并不是事实全部，她们所不知道的，可能是更残忍的，更让人痛苦的。

　　“我有一个同事叫韩和平，我们同年进入公安队伍当警察，单身的时候都一起住宿舍。后来，我和林蕙然的爸爸林建平相继成家，搬出了单身宿舍，只有韩和平还是一个人。有一天，他突然不见了，听说调到别的地方去了。两年后，我们在荒郊野外发现了他的尸体，不久后，我才知道，他原来潜入一个贩毒团伙去当卧底，结果被发现了。是的，就是李忠伟那个贩毒团伙。”

　　林蕙然、方漪惊奇地看着他，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

　　“当初我们有机会击毙李忠伟，可是我们没有。孙晨恩说，一定要留活口，一定要留活口。”庄志同复述孙晨恩的话时，声音突然急速高亢起来，林蕙然、方漪彷佛身在在那个现场。

　　“是的，一定要留活口，我们当时都是那样想的。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没有把你儿子的生死放在第一位，因为我们想一网打尽李忠伟背后的那个团伙。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韩和平是怎么死的吗？他的身体被割成一块一块的，就算如此，那一块一块的身体上面血肉模糊，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肤，最恐怖的是他的头颅，”庄志同声音哽咽，浑身颤抖：“你知道吗？他的眼睛被挖掉了，舌头、耳朵也被割掉了。”林蕙然和方漪震惊了，她们没有任何反应，庄志同所说的话已经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是的，我们忘不了那一幕，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忘记那一幕，我们只想留住李忠伟，想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我们要报仇，答案就在眼前，你说我们会放弃吗？”

　　屋里再次寂静了。

159、最终的谜底
庄志同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你儿子和你丈夫的死，我们其实都很后悔，毕竟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重要，可是，如果让我们再做一次选择，也许我们还是会那样做，因为我们永远无法忘记看到韩和平的那一幕，就像你永远无法忘记你儿子和你丈夫的死。”

　　庄志同转过头来：“然然，你跟方漪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都以为我们只是为了立功才不击毙李忠伟的。韩和平的案件是绝密的，你在档案室查不到。”

　　庄志同大声喊道：“你知道吗？你明白吗？他是我的兄弟，他是我的战友，我忘不了，忘不了。”说完，庄志同大声哭了起来，哭声响彻在整个房间，长久以后压抑的痛苦、悔恨随着泪水宣泄而出。林蕙然和方漪怔怔看着他。

　　谜底，什么是谜底？有时我们以为自己掌握在手中的事实就是谜底，其实不是。

　　“然然，你一定很想知道，那天晚上你爸爸为什么替我值班吧？”

　　“为什么？”

　　“你妈妈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是我的私生子，其实，不是。”

　　“孩子？”

　　“孩子，韩和平的孩子，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孩子。”庄志同的脸上露出了悲戚的苦笑。

　　“和平卧底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刘虹的女人，刘虹怀孕了，不久之后，和平的身份暴露，刘虹远走他乡。几年之后，刘虹找到了我，是的，我一眼看到那个孩子，就知道是和平的，那个眉眼、那些细微的小动作还有他的笑容，”庄志同激动起来：“是的，他是和平的孩子。有一次，你妈妈碰巧遇到我带那个孩子出去玩，回去告诉了你爸爸，你爸爸来找我，我就告诉他这个秘密，并对你妈妈谎称是我的私生子。那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刘虹没有足够的钱，所以才来找我帮忙，不然，我永远不知道和平有个孩子。那天他动手术，到了晚上，我不放心，想过去看看，所以找你爸爸替我值班。”

　　“那个孩子呢？”

　　“不知道。”庄志同摇摇头：“动完手术，刘虹就带着那个孩子悄悄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