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赔偿,换回妈妈下半生安稳。
回到南京的时候,下午三点。出了中央门车站,我才发现自己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要坐几路公交车回到江宁。五月的南京,已然有入夏的趋势。阳光明晃晃的刺进我的眼睛,滚热的灼烧,我不停的揉搓双眼,不知不觉,双手竟被我揉湿了。
“洛神,你在哪里?”
“漓岸,我在家,怎么了?”电话那边,敏感的她很快觉察到我的无措。
“我在中央门车站,我要坐几路车回江宁啊?”
“阿澈呢?你们怎么了?”这些年,洛神一直随我喊他阿澈。洛神眼里,我和阿澈是神仙眷侣。
“我们。。。”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一分钟前,我拨通了阿澈的电话,冰冷的女声告诉我,“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的阿澈,你在哪里?阿婆的病情又怎么样?
“你在那儿等我,我过来找你。”洛神飞快的挂掉了电话。
忘记自己站了多久,仿佛能嗅到自己的头发被太阳烧焦的味道。出租车上洛神下车那一刻,我冲上去狠狠的抱住了她,放声大哭。
多年前,她也曾在我的肩膀上伏身痛哭。
息壤的人群中,我哭着问她,“洛神,你说,这是上天在给我开玩笑嘛?为什么我爸爸会失踪?为什么他会欠那么多钱?为什么阿澈千里迢迢追随我到婺源,而我却连他一面都不肯见?为什么阿婆会这个时间突发脑溢血?为什么,他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
洛神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的世界突然的天翻地覆,连旁观者都忍不住落泪。
过了许久,洛神问我,“漓岸,你差多少钱?”
“三十万。”我双眼空洞的直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我问她,“你说如果我现在冲向马路,保险能陪多少?”
她松开我,狠狠的瞪着我,几乎吼了出来,“江漓岸,以前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多大的事,你就想死!你的命这么不值钱吗?你不要阿澈了吗?”
“洛神,我走到尽头了,连阿澈也不要我了。”我的双腿软了起来,像一滩烂泥跌倒在地。
洛神一把把我拉起,拦起一部出租车拖着我上车。出租车里,我伏在她的腿上,再无任何力气。她掏出烟,一根又一根的抽,抽到出租车司机都忍受不了,“小姑娘,你这烟抽的阿是太厉害了啊!”
“嫌闷开窗户!”洛神没好气的冲了司机一句。
这个晚上,我留在洛神的家里,洛神抱着手机进进出出的打着电话。我躺在洛神的床上,一遍一遍的拨打熟悉的号码,可是没有一次接通过。
一天过去了,我剩下了六天的时间。
爸爸依旧没有消息,妈妈的声音依旧无限绝望。
我的阿澈,你在哪里?为什么,连一条信息都舍不得给我?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我的时间就像一剂毒药,等到七天过去,是不是,我就会毒发身亡?
第四天的上午,洛神接到一通电话后,立马神气活现的跳在了我面前。“漓岸,给我你的银行卡账号,我给你打三十万。”
我看着面前高高瘦瘦两眼通红的她,不知如何开口,我从未想过要她帮我借钱,我只是太需要一个肩膀的慰藉。
“洛神,你从哪里借来的?”
“不是借的,就是我的。你放心拿去用!”洛神豪爽的抬起头。
“你哪里来这么多钱?”我逼问她,洛神性格太直接,我害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你别问了,没偷没抢,拿去用!”她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生气。
“不要。”
“漓岸,你都无路可走了,管我做什么?”她恼怒的说道。
“洛神,就算是跳悬崖,我也不能拉着你跳。这条路,没人能陪我走。”我无奈的叹气。
“漓岸,你拿去吧,有人出价花三十万买了那张画。”她平静的说。
“哪一张?”我惊奇的问。
“就那张,我的侧脸。他给我画的唯一那张。”我恍然,她说过,那是梁辰给她画的唯一一幅画像,初夏的荷塘,缘起缘灭。
“不可以,你不能卖!”我坚决的摇头,“洛神,那是你们定情之物,不可以。”
洛神的脸惨白,“人消失都已经三年了,我还留着它做什么。”她看着我,“漓岸,我们还得活下去,不是吗?”
“三年了,你还没有找到他吗?”我轻声问她。
“你知道那个算命的瞎子说我们什么吗?”
我摇头。
“鬼命鸳鸯。”她冷笑了一句。
悬崖有很多种,万丈深渊,若纵身一跃跳过悬崖,或许站在彼岸,身后万尺悬崖,不过是虚惊一场。但若无能为力,便只剩下了粉身粹骨。
我把钱打给了妈妈,告诉她是阿澈给的,让她放心。
妈妈说爸爸回来了,我们离婚了,孩子你别怪我。
我哽咽的说,不会,妈妈。女儿不怪你。
妈妈说,我的心死了,只愿你的爱情还没有死。妈妈会想办法帮你把钱还给阿澈,妈妈不想你的感情最终也输给了金钱。
妈妈说,孩子,对不起你。
妈妈,错的不是你,我不要你的道歉。
爸爸说,漓岸,爸爸会把钱补上的。
电话这边,我撕心裂肺的喊,谁信啊?你说的话还有人信吗?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拆散我的家?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个家?就算你把钱还上又有用吗?你毁了我的家!我没有家了,没有家了!
我按掉电话,气的浑身发抖。
很久之后,妈妈告诉我,那一天,爸爸在电话那边,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告别
每年毕业季的时节,我和阿澈走过105路公交站台时,总能够看见拖着行李箱的恋人相互告别,泪眼婆娑。我们就像看风景一样,看站台上最后一刻的恋人说永别。
阿澈总是拽着我的手,说,走啦,这种煽情戏有什么好看。
没想到,你的告别,连煽情的机会都不给我。
不知不觉,自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他们看着我一个人孤单的背影,偷偷的在背后说,江漓岸是不是和苏澈分手了?
梧桐树下碎了一地的阳光,鹭岛花城外围别墅的那面紫藤萝瀑布又开始香气四溢。蔷薇打电话问我,漓岸,我要去办签证了,你的签证办好了吗?
我恍然,我守着这座空城,已经从五月爬到了六月。
整整一个月,没有阿澈的任何消息,他的电话永远处于关机状态。
这一个月,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忙碌,忙实习,忙毕业论文,忙找工作。
而我,我也很忙碌,我忙着等待。
等待那个人回来,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小呆瓜,我回来了。
房间的吊顶灯不亮了,以前这盏灯就经常犯毛病,阿澈站在床上鼓捣几下灯就乖乖的重新又亮起来。我搬了一只椅子站在床上,研究了半天,连灯罩怎么拆都没弄明白。
我一个人缩在空空的大床上,就像一只卷叶虫,听见楼下一点儿窸窣动静就兴奋的跑下楼,可是门总是紧闭着,响起的,只是我的空欢喜。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红豆的气味,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层缠绵的味道像染色剂一般将我们的房子染成了思念的味道,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这层味道铺天盖地,我无处可逃。
我用干净的布盖上了所有的家具,他心爱的游戏机,WII,X…BOX,他喜欢窝在沙发的最左侧,腰上塞一只抱枕打游戏,我便在将那只抱枕放在了最左边。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部放进橱柜,只剩下灶台上那只我用来熬红豆沙的搪瓷锅,买的时候还是奶白色的,用了这些年,它胖乎乎的肚子都被我镀上了一层焦黑色。
卫生间的洗漱台上安静的立着我和他的牙刷,阿澈刷牙就像个孩子,很用劲,我总是笑他的牙刷长的跟狗啃似的,这只牙刷寿命也快到尽头了,牙刷毛东倒西歪,或许我该去超市帮他换只新的。
我把他的衣服都叠好,整齐的摆放在衣橱里,以前他总是会乱喊,小呆瓜,你把我的裤子放哪里去啦,快点给大爷找出来!现在不会了,阿澈,你看,衣橱里没有我的衣服和你的衣服抢位置,多么宽敞。你一眼就能找着你想穿的衣服。
我偷偷藏了一套你的睡衣在我的包里,对不起,阿澈,我舍不得你的气味,让我把它带走吧。
准备离开的时候,门铃真的响了起来。那一刻,我又以为是自己在幻听。
鼓起勇气打开门,却是苏清孤零零的站在我面前。
“阿澈呢?”我直接问他。
“你们之间有问题对吗?”苏清问我,“漓岸,如果你们之间存在矛盾,我建议你们坦诚相待,沉默解决不了问题。”
“可我看不到他的人,他的电话已经关机一个月了。”
“漓岸,你尽力了吗?你知道我们家的地址,你来过我们家吗?你知道我们公司的名字,来过我们公司吗?荣总和我父亲是合作伙伴,你问过他吗?如果说有一百条找到阿澈的路,漓岸,你只走了一条。”苏清面色低沉,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原来,阿澈对我用了心,是我没有尽力。
“漓岸,我们全家人真心希望你能和阿澈在一起。阿澈从小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这几年和你在一起,难得见他这么开心。如今阿婆去世了,疼他的人又少一个。”
“阿婆去世了?”我心一沉,脱口问道。
“阿婆去世,我们全家都很伤心,阿澈应该是最难受的。”
“阿澈呢?他到底去哪里了?”我的脑袋嗡嗡作响,阿澈,你到底在哪里?
“这么多年,妈妈没有陪过他,如今阿婆去世,对她触动很大,妈妈想接阿澈回身边。”
“去美国吗?”
“漓岸,我能有个不情之请吗?”苏清总是那么谦和,他的目光却近乎恳求,“漓岸,不要和阿澈去挪威,你们去美国好吗?”
我心里一阵凉风吹过,嗖嗖的划过我冰寒无比的心,美国?如今家里的状况,怕是我连挪威都不能去了,谈什么美国呢?
“学校我已经帮你们联系好,没有太大问题。以后你们在美国定居,结婚生子,也不枉阿婆生前最后一桩遗愿,可以吗?”
我的瞳孔在苏清波澜不惊的言语中越睁越大,既然学校都已联系好,那么这算蓄谋已久吗?定居美国,那我的妈妈怎么办?家里一堆烂债怎么办?阿澈,是不是与你在一起,就意味着我要把自己剥离成一座孤岛,潮水起起伏伏,是不是终有一天,我会被海水淹没,再无声息?
“阿婆一定很希望你妈妈多些时间陪阿澈对吗?”我颤抖着声音问他。
“漓岸,你认为我妈妈有错吗?”
“作为一个女人,无可厚非,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对阿澈确实有些残忍。”
“如果一个母亲想要补偿,你会阻挡她吗?”苏清的问话句句在刀刃,锋芒毕露。
“不会,”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她绝望的哭泣,想起苏清结婚那天,叶雅兰失落的眼神。我咬紧牙齿,“倾尽所有,我也会成全她的补偿。”
我知道,这么多年,我的阿澈,太渴望母爱。
我终于明白当年南星的不惜一切。世上千般情,纵然万般深,也抵不过,母子亲情。
“我妈妈,她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苏清有些哽咽,“我希望阿澈能陪在他身边。”
“我懂。”
“漓岸,你真的很懂事。谢谢你。”终于苏清的脸上浮现了微笑,很满足。这一刻,他才看见客厅里覆盖的层层白布,挑眉问我,“漓岸,你要走吗?”
“不走了,”我强笑道,“我要在这里等阿澈回来。”
“他下周的飞机,会回来参加毕业论文答辩。”我看着苏清,其实他的眼睛长的和阿澈的很像。或许离开阿澈的那些年,叶雅兰看着大儿子的眉角分明,也会想起地球那边年幼的小儿子吧。
我微笑着跟苏清告别,他叮嘱我,“漓岸,等阿澈回来,别和他生气,这段日子,他不好过。”
门关上的时候,我只觉得双腿发软,扶着冰冷的铁门,我像一滩烂泥滑落在地板上,放声痛哭。我看见我的爱情盛开的宛如一朵美好的花朵,可是我却要挥着眼泪,闭上眼睛一刀将它斩断。
这朵花,太娇贵。而我,承受不起。
如果说过去一个月,我还心存幻想,那么此刻,便是我清醒的时刻。
阿澈,对不起,我要学会离开你。
我蜷缩着身体在门下抽搐着,忽然一阵恶心翻江倒海的从胃涌至我的喉咙,我吃力的跪在门前,哇的一声,呕出一滩黄水,一时间,泪水混合着呕吐物黏着在我的脸上,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半跪半爬到卫生间,扶着马桶,止不住的干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