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真看了片刻,立刻俯身想要褪下他的鞋,这才发现,他大红的绣花鞋上有着暗红的血渍,那薄薄的鞋底根本不适合走山路,早已磨破。
唐紫真不敢硬是脱下他的鞋子,于是拔出军刀,一点点地将鞋子割破,可是还是有大部分黏在伤口上,她不敢硬来。
唐紫真找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千寻总是说这军刀削铁如泥,就试试看吧,不过几下,一个小小的粗糙石锅便出现了。
唐紫真将石锅架在火上,再把木筒里的水倒进石锅里,索性出去找了块大点的树干,用军刀挖了个木桶,和一个小木盆,去溪边打来水。
而石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唐紫真将水在小木盆里调好温,又将自己的衣摆扯下,撕成布条,用其中一块沾着温水,一点点地浸湿柳听画脚上的伤口,缓缓将沾着的布条揭下来,却还是引起了听画的轻哼。
唐紫真见他脚上除了石子的划伤,还有着大大小小的水泡,有的破了,有的却还没有,她小心地替他挑破,挤出脓水,再用温水清洗干净,上了连翘的伤药,用布巾裹好伤口。
再用同样的方法替他的双手上药、包扎,估计是手脚上的伤口,加上夜里的寒气,引发了高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有没有二更不知道……
第59话 滋生
唐紫真一直守着听画,直到洞外透进了丝丝白光,这大半夜,她不停地替他更换着冷敷布,而他的热度也终于渐渐消退。
而在替他覆上冷敷布前,唐紫真用温水替他擦干净了被灰尘、泥泞和胭脂弄花的脸,呈现在唐紫真眼前的容颜没有了那浓妆下的艳丽,娇柔之下多了一份清丽,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洞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唐紫真暗叹一声,看来今天是无法继续上路了。
昨天忙了一夜,也没有吃东西,唐紫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了肚子饿的感觉,于是起身来到火堆边,加了些干柴。
再将昨夜的鸡骨剔了出来,先用石锅将昨夜烤好、切块了的鸡热了热,取出后,加了水,放了鸡骨进去煮,貌似鸡汤,她只能,也只会这么煮了。
唐紫真吃了几块鸡肉垫了垫,就感觉到听画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于是来到他身边,见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缓缓睁开。
听画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可手脚却没有了昨日的疼痛,传来阵阵舒心的清凉,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时,对上的,是一双温和的黑眸。
他微怔,这才想起了发生的种种,身子缩了缩,她挥舞刀子杀人时的冷厉,他怎么都无法忘记。
“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吃药吧!”唐紫真转身去拿刚刚热好的鸡肉,莫名的,不喜欢他怕她的样子。
听画想要撑起身子,下意识地用手撑地,不由痛呼一声又跌落在地。
唐紫真在他出声痛呼的同时就来到他的身边,单手托着他的背,扶他坐起身,听画感觉到她在他身后透着温暖的手掌,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她;虽然知道她是好意,却仍是无法克制自己烧热的脸颊。
“手脚不要乱动。”唐紫真叮嘱了一句,这才再次转身去拿吃的。
听画这才警觉怀中似乎少了什么,眼光一扫就看见整齐地摆放在身边的喜服,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包扎好了,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是她吗?她又怎么会知道?看着脚上层层包裹的白色布条,这是……
“吃东西。”唐紫真将一块剔去了骨头,被切成小块的鸡肉递到了听画的嘴边。
听画怔怔地张口吃下了鸡肉,心中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是没有被人服侍过,却从来没有被女人服侍过。
他记得,初见她时,她好似索命的阎罗一般,却会带他逃命;一路上,他总是怕她会丢下他,可她却会将外袍给他取暖,虽然有些恼怒他的拖累,却从来没有责骂过一句。
她,和他见过的女人都不同,完全的不同,听画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她,她左耳上的耳饰明明就是男子之物,从来,也不会有女子会戴,那会有损女子的气概;为何,她戴着,却不会?
而她,又是为谁而戴?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和其他的君侍们都费劲了心机想要讨好母皇,母皇别说喂食了,就算是杯水也不曾替他们端过。
还是说,普通人家的女子会做这种事?
听画想要开口道谢,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踌躇了很久,咽下了口中的鸡肉,这才嗫嚅着道,“请问,小姐如何称呼?”
唐紫真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他偷偷打量的目光她怎么可能没有看见,他几乎不敢正眼看她,现在却想到要问她的名字,这样中规中矩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或许,这样的男子,才是女尊国里真正的男人吧!
“唐紫真。”唐紫真包上大名,转身去火堆边,倒出用石锅熬出来的鸡汤。
“听画谢过唐小姐的救治之恩。”听画手脚都不能动,只能坐着,微微躬身,向唐紫真行礼致谢。
“不用。”唐紫真回他简单的两个字,走回他身边,让听画就着木筒喝了一口鸡汤。
听画抿了抿唇,这汤……很难喝……他看了看唐紫真依旧放在他唇边的木筒,垂下眼睑,又喝了两口,摇摇头,示意够了。
听画想着,女子都不擅厨,而她怕是知道鸡汤补身,所以才将鸡骨放进汤中熬制,却没有任何调料;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便又勉强喝了两口。
“你休息一下,等下再吃粒药,你的风寒应该就没事了。”唐紫真重新回到火堆边,将鸡汤倒进木筒内,去外面用雨水将锅洗净,又接了些水回来煮上。
他病才好,不适合喝生水。
听画并没有睡,只是倚在大石上,看着她忙碌,这样的她,和那天挥舞着寒刀,冷凝嗜血的她完全像是两个人,那些黑衣人到底是来杀她的,还是来杀他的?
听画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直到唐紫真再次来到他面前,手掌摊开,一粒黑色的药丸置放在她白皙的手掌中。
听画服下药后不久,就因为药效发作而昏昏欲睡了,唐紫真扶着他躺下,想着他唤她唐小姐时的样子,唇角一翘。
唐紫真无事可做,便盘腿坐在听画身边,按照内功心法中的方法调适内息,可身边人翻来覆去的动静终于让她睁开眼,看着那在她的内袍下蜷缩成小小一团的人。
唐紫真轻叹一声,这山中露重,地气阴寒,看来不得不授受不亲了,想到他那正经拒绝的样子就不觉莞尔。
唐紫真将听画抱起,坐在外袍上,靠着大石,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再用内袍盖住两人。
洞口附近唐紫真撒了连翘的药粉,倒也不担心会有什么野兽进来,怀里的听画身子很软,散发着淡淡的处子幽香,让唐紫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索性也闭上眼,小憩一下。
听画睡的很熟,这感觉,比自己丹妙阁里的软衾还要暖和,他蹭了蹭,脑中有些记忆渐渐清晰,他蓦地睁开眼,这是……
听画的脸立刻烧了起来,他怎么会睡到她的怀里来?礼官说过,除了自己的妻主,绝对不能同其他女子有亲密,那是□。
可是,为什么他此刻除了害羞,不觉得有任何的羞耻?为什么,这么靠着她,会觉得安心,她嗜血的样子变得好模糊。
而唐紫真听见听画变得紊乱的呼吸声,睁开眼,“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紫真觉得听画整个人突然热了起来,心里奇怪,伤口处理好了,连翘的药不可能失效,他怎么又烧起来了?
“没,没有。”听画的声音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唐紫真扶起他,打量了一下,在看到他泛红的耳根时,突然明白,为何他的体温会猛然升高,不由轻笑出声。
唐紫真看见他越发通红的脸后,敛了笑声,不想他因此再烧一回,安置他坐好,盖好内袍,笑意未消地道,“你休息,我去准备弄点吃得。”
昨天还留着一只兔子呢,看来不用冒雨出去找吃得了。
听画顺着唐紫真的身影,看见那只缩在山壁旁的白色小兔子,忍不住出声,“你……是要吃它吗?”
唐紫真此刻已经拎着兔子耳朵站了起来,听见听画的问题,看见的,是他不忍的神情,明白,这兔子看来是吃不了了,就算烤了,他估计也吃不下去。
唐紫真索性将兔子放到他身边,见听画小心地用包扎的厚厚的手去碰触,而那只兔子似乎也发现庇护之所一般,缩到了听画的身边。
唐紫真不再多说,直接出了山洞,兔子不能吃了,怎么也要去找点吃的来,下次不能带活的回去了。
唐紫真再次回到山洞时,带着已经清洗干净的猎物,而她自己却已经浑身湿透。
听画看着这样的唐紫真,知道是因为留下了这只兔子,才会害得她如此狼狈,不由低声道歉,“对不起。”
“不用。”唐紫真找来几根长点的木柴,在两人间架起一个架子,将单衣脱了,架在架子上,隔开了两人。
将衣服都脱了,放在火边烘烤,唐紫真将打来的山鸡用木叉叉了,坐在火边慢慢烤着,也顺便烘干自己身上的湿意。
听画看着映照在衣服上她的影子,不觉看着发呆,心中好似有什么在隐隐滋生一般,让他觉得不安,却又温暖异常。
他生于皇宫,长于皇宫,看得最多的就是皇宫内院争宠吃醋的戏码,听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处心积虑想着如何掌握后宫之权。
他是父亲的期望,期望他沉雾国太子正君的身份,盼着他将来成为沉雾国的凤君,父亲在后宫才能扬眉吐气。
父亲以前常常痛恨为何无法诞下皇女,他便努力地学习礼官教导的一切,琴棋书画、男红、烹饪,而他一手的丹青妙笔也被列入了天下三公子之一。
这样的他,终于得到了父亲的重视,也终于能看见父亲的笑颜,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此次出嫁,他心中其实也颇为忐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妻主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在另一个深宫大院之内,自己又会有着怎样的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更……莉莉两天没更……身体不舒服……
第60话 心动
坐着那行进的喜轿时,他在害怕;当四周厮杀声起,他被侍卫护着躲进了深深的草丛间时,他在害怕;当他不知不觉走进了密林深处,自草丛中看见那嗜血屠杀的场面时,他在害怕;当他被一具死尸从草丛中逼吓而出,对上那嗜血的魔头时,他怕得形神俱裂。
可如今,他竟然觉得,要是能一直都留在这小小的山洞中该多好,他不想成为什么凤君,也不想像父亲那样守着偌大的宫殿,却总也盼不来母皇的眷顾。
而眼前的女人,她左耳上的耳饰,说明着她的心有所属,他好羡慕能拥有她眷顾的男子……
听画猛然一怔,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怎么了?
听画用胳膊抱着那只小小的白兔,用来自外界不属于自己的体温来平息自己纷乱的心。
唐紫真穿上烘干的衣服,像昨晚一样,将烤鸡去骨,切成小块,放在树叶上,来到听画身边坐下。
“来。”唐紫真将鸡肉递到听画的口中,见他似乎神情不对,于是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听画这才回了神,神色黯然地摇摇头,他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奢求,无法达成的愿望,他的一生早已注定,无法更改了。
唐紫真实在是猜不透这女尊世界男儿的心,只是默默地喂他吃完,然后自己坐在火堆边,却也因为这样,摸上左耳的玉蝴蝶。
或许,正是不懂蝶起的心,她才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离开?
“为什么会戴这个?这是男儿的耳饰。”听画的声音响起,他想,她自己怕是不知道,她摸着耳饰时,眼中的痛,和身上的悲有多浓重吧!不想她这样,于是,他开口问道。
“不好看吗?”唐紫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回避。
“为什么是左耳?”听画明白她避而不答,也不逼问,改了问题。
唐紫真顿了顿,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木柴,才道,“因为离心最近。”
她想要将它放在离心最近的地方,记着那个她深爱却遍寻不到的蝶起。
听画沉默了,离心最近的地方,那是怎样的深情?他不懂,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懂……可是,他知道,他羡慕着,羡慕着那个在她心里的人。
脚上传来的动静拉回了听画的神智,下意识地缩脚,“你……干什么?”
唐紫真此刻已经蹲在了他的面前,头也没抬,拉回他的脚,继续拆着布条,“换药。”
听画没有再动,静静看着她低垂的脸,她的动作很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