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过十几丈,马儿忽然向前一软,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甩了出去,身后听得赵真大声咒骂一声,提了聂无双,足下一点,飞快离了马匹。
聂无双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和赵真双双跌到一旁。而刚才的马匹已经被一条绳索绊倒在地,痛苦地嘶叫。
“狗娘养的!”赵真心痛自己的爱驹,几乎恨得欲狂,原来那些刺客早就有所准备,特地下了绊马索来阻止他们逃跑。
“娘娘,末将会保护你的,快跟末将走!”赵真去拉她,聂无双只觉得自己的脚踝处火辣辣地痛,她一掀裙摆就看见脚踝那边鲜血淋漓。原来她落地的时候磕上了山石,擦破了一块皮肉。不远处传来侍卫的惨叫,聂无双看着焦急的赵真,银牙一咬:“走吧!”
赵真连忙拉着她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前面的骁骑护卫。聂无双跑不快,赵真又不敢离她太远,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跑去,身后已经有刺客追来,寒光耀起,一把如水宝剑狠狠向赵真挥去。
赵真怒吼一声,挥刀格挡,聂无双见刀光剑影,吓得腿一软,不由跌在地上。
“娘娘快走!前面有护卫!他们一定会护得娘娘周全!”赵真一边格挡,一边喊道。
聂无双鼓起勇气,忍着脚上的剧痛,向前奔去。“铿”地一声,有一支劲箭擦过她的脸颊射入她前面的树上。箭乖诘亍!?
一回头,只见不远处有一位黑巾蒙面的刺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见第一箭没射中,又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弓。
聂无双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四周一切仿佛突然间安静下来,厮杀,叫喊,还有马匹的痛苦嘶叫,赵真与刺客搏斗的声音,通通仿佛放慢了一千倍,她整颗心似失去了跳动的力气,她所有的感官只凝聚在眼上,看着那刺客慢慢举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她。
她知道她一定逃不过他的箭!在极度的惊恐中,她认出了那黑巾面上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
“不——”聂无双双目如血,尖叫起来。破空凄厉的叫声犹如濒死不甘的兽,赵真蓦然回头,他想也不想,扑了上去。
“扑!”箭入肉的声音,时间仿佛停止了。聂无双许久许久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上方是赵真痛苦扭曲的脸。
他吃力起身,聂无双看着他身后好像凭空长出一根箭羽,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下。
“娘娘,快跑!”赵真捂住肩膀的伤口,怒吼一声拔起长刀揉身扑上迎面来的刺客。
血雾在眼前漫起,聂无双捂住嘴,眼泪滚落下来。那么灼热,她努力爬起身来,踉跄向前。不远处,那静静立着的刺客举起箭,却又颓然放下。身影一晃,他已经消失在刀光剑影中。
跑,还是跑,耳边的风声,惨叫声,不知她被山石绊倒了多少次,又挣扎起身了多少次,终于看见远远正往回走的骁骑护卫。有人发现了她,正要举剑,她用尽力气:“快去救……救赵统领!有刺客!”
她说完,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
耳边有人在哭,呜咽地,断断续续,她想叫那人别哭,但是眼睛挣不开,手脚痛得仿佛被千刀万剐过一般,痛不可当。
水,她口渴得嗓子直冒烟,但是却没人给她倒水。身下摇摇晃晃,好像还乘着马车。
有人抱起她,轻轻斥退了那哭泣的女人。聂无双松了一口气,耳边果然清静了。她刚想睁开眼睛,忽地听那人一叹,口中有清水入喉,她不由大喜,急忙吞咽。
她半躺着,马车摇晃,那清水大半洒到了她衣襟上,冰冰凉凉说不上难受,却也不太舒服。那人拿开水瓤,聂无双急了,正要出声,唇上覆上软软两片薄唇,随即一股清水渡到她的口中。
聂无双倏然大惊,猛地睁开眼睛推开在这胆大妄为的人。
“你!——”等她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不由怔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到这里?”
那人身着玄青色劲装,面色白皙,容颜俊魅,正是萧凤青。
他见她醒来,懒洋洋擦去薄唇边的水渍,眯了深眸看着她:“你好些了么?”
聂无双这才回神,浑身疼痛,她呀的一声跌在软垫上,美眸中犹带着劫难过后的惊恐:“赵统领呢?”
“他中了一箭,几乎差点就伤到了心肺,本王已经派人送他回京了。”萧凤青慢慢地说道。
聂无双想起他拼死救护自己,眼眶一红:“他不会有事吧?”
“赵真英勇无匹,应该不会有事。”萧凤青说道,他目光顺着车帘看着外面涛涛山峦:“刺客一共十七人,死了十个,逃了七个,本王已经命人去追查了。”
聂无双在一旁缩着身子,沉默不语。
萧凤青打量着她,忽然问道:“你知道是谁想要杀你吗?”
聂无双缓缓摇了摇头。
“真的不知?”萧凤青眸光紧紧迫着她。
聂无双又摇了摇头。
车厢中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萧凤青冷哼了一声:“不知就不知,等本王查出那些人是谁,一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王爷,这次刺客的事该怎么处置?”聂无双问道,美眸中一片茫然。萧凤青沉吟了一会,皱起漂亮的眉:“你此时已是风口浪尖的人,再出这种意外不啻与给人以议论的把柄,本王先行回京,替你跟皇上说说,看这件事能不能压下。要查也只能暗地地查。”
聂无双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包扎好的脚踝,淡淡地道:“一切听王爷吩咐。”
下颌一凉,他已抬起她的头,仔细皱眉看着她:“你不会吓傻了吧?”
聂无双挣开他的手,转头:“王爷多虑了,东林寺到了么?王爷还是该离开了吧。”
萧凤青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撩开车帘要下车,他复又转过头来:“此次你的危机若能安然度过,朝堂上必定要有一些改变!”
聂无双抬起头来,对他淡淡一笑:“无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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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身外苦,心中恨
聂无双一行人到东林寺已是天刚擦黑,早有闻讯而来的知客僧在山寺前的亭前等候。聂无双扶了夏兰的手吃力下车,在早晨的刺客骚|乱中,夏兰与茗秋所幸并无受伤,只是惊吓过度,至今犹在簌簌颤抖。
知客僧引着聂无双步行上山,聂无双脚踝受伤,却仍是一瘸一拐木然登上千百级石阶。累
“娘娘,要不要请一顶肩撵?”虽然步行上山是一种虔诚的表现,但是也并不包括这种刚刚遭遇刺客的柔弱女子。
聂无双茫然回头,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知客僧在问话,她淡淡一笑:“不必了。”
脚上很痛,但是她要记得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要一直记得……
她的唇边溢出古怪的冷笑,依然扶着夏兰的手慢慢登山。
终于到了东林寺,高太后身边的内官带着谕旨,好言安抚聂无双之后便将她安排在东林寺中一处西院中歇息。一切似已安全。高太后随行带了不少禁军侍卫,惊闻聂无双遇到了“流寇”袭击自然加紧了寺中的护卫。
东林寺是皇家寺院,百年来受皇家供奉,寺庙规模之大,佛身装饰之华美是别处寺院无可比拟的,高太后晚年喜礼佛参拜,经常驾临东林寺,这自然也给东林寺不少丰厚的香火油钱。
聂无双住的西院是寺中专门辟出给皇室中人住宿,自然一应俱全。聂无双稍稍梳洗倒头就睡。经过惊吓受伤,她早已身心俱疲。闷
睡到半夜,她忽然醒来,再也了无睡意。睁眼看着头顶的帐子,她忍不住一遍一遍回想那一双眼,以及那精准无比,决绝的一箭……
不能再想了!聂无双猛地起身,披衣起床,窗外月色皎洁,寺院空气中似也带着一丝宁和的气息,她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门,夏兰与茗秋睡得很熟,意外地,竟然没有人阻拦她。
夜色茫茫,她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不知往哪走。寺庙依山而建,山风冰凉刺骨,聂无双缩了缩,慢慢地走入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隐约有光亮,像是黑暗中一点温暖,令人忍不住被它吸引。
聂无双走了许久,这才走到那簇光亮前。
原来是一座佛堂。半夜不睡已是够蠢了,来到这佛堂中对她来说更是愚不可及。她冷笑着想要回头,却发现里面有人在诵经。清亮的嗓音,深沉中带着慈悲,令她忍不住听得出神。那一声声听不懂的梵文,似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抚慰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心。在自己还不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的时候,聂无双已经慢慢踏进了这间佛堂。
里面供奉的是观音,慈眉善目,仿佛看尽世界一切苦。而正中的蒲团上正盘膝坐着一位年轻僧人。她慢慢走进来,却并不跪,只是看着观音似已入神。僧人念经完毕,看见身后有人,不由吃了一惊。
聂无双淡淡扫过他的面容,心中亦是吃惊,这僧人面貌俊逸,虽穿着缁衣麻鞋,但是自有一种出尘的意味。
“女施主是?”僧人回过神来,宣了一声佛号,躬身问道。
聂无双不回答,看着观音慈祥的面容,许久才淡淡问道:“是否信了佛便能解千种苦?”
“这是自然。佛在心中,身外一切苦便不是苦。”原来是一位心结难解的施主。僧人脸上越发平和,仔细开导。
聂无双只是冷笑:“那若是心中的恨如何能解?”
僧人目光带着怜悯:“恨只会让人越加痛苦,所以放下仇恨,才会荣登西方极乐世界。”
聂无双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她美眸流转,看着那年轻的僧人:“若是放不下呢?”
“那死后便只能堕入地狱。”僧人脾气很好,依然耐心劝导。
聂无双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凄厉,空荡荡的佛堂中,仿佛回荡着她的笑声。她的神色几已接近癫狂,一阵山风从堂外吹来,她看着那尊观音,声音清冷如冰:“那我便在每一层地狱里等他!”
她说完转身踉跄投入黑暗,许久许久,年轻的僧人才蓦然回神,他这才发现至始至终那神秘的女子根本没有跪拜佛祖。
原来,她心中那么多恨。世间人的恨,便是一种孽。年轻的僧人宣了一声佛号,重新团坐在蒲团上,诵经不止。
……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正在用早膳,寺院用食清淡,吃的都是素菜,聂无双用过之后想要去求见高太后。高太后传来内官,却说太后正在礼佛,请聂美人好好休养,等伤好后再觐见。
高太后又赏下一条念珠,言道若聂无双有空多多诵经,可以消去身上罪孽。聂无双看着那条细细的玉制的念珠,淡笑着拿起来。不见她是对的,高太后不喜她,自然不愿意见她。
想着,她便安心在西院中静养。到了傍晚时分,忽然听见西院外僧人面色紧张,来去匆匆。茗秋去打听了下,回来笑道:“聂美人,您的大哥聂侍卫跟着云乐公主的鸢驾过来东林寺了!”
聂无双放下手中的念珠,微微一笑:“是真的么?”
一颗心终于放下,她看着庭院中的繁茂草木,忽然笑道:“明日高太后恐怕就算没空也得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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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寺中风波
第二天,聂无双刚用过早膳,高太后的随行传旨内官就到了,他先是温言问候聂无双的伤势,然后手一挥,身后一众宫女鱼贯上前,她们手捧漆盒,盒子打开,俱是满眼的珠钗玉器。
“太后娘娘十分关切聂美人的伤势,若聂美人哪里不适,太后身边还有御医,到时候让宫人前去传唤即可。”内官说道。累
聂无双看看自己的脚踝,已经消肿了,而且并不再疼痛,在床上微微躬身恭敬道:“请公公代无双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等无双伤势好了,一定亲自去拜见太后!”
内官拱手笑道:“聂美人好好养伤,咱家不打扰聂美人的休息了。”
聂无双等他们退下,这才细细看着太后的赏赐,无非是金银器皿,满目的珠光宝气,华丽奢侈,但是仿佛传达出一种信息:高太后依然还是不喜欢她。赏的人漫不经心,而她接受的人自然也不用多多费心。
聂无双命茗秋夏兰收好,又拿了一些金裸重重赏了她们,在前天的刺客遇袭中,她们两人饱受惊吓,自然要好好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