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摇头,一双美眸带着凄然:“你走吧。若是带着我,你哪都去不了。”
邹弄芳顿时无语。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自然是知道的,逃亡计划中原本就没有聂无双,她也知道带上聂无双就再也走不出这个漆黑的永巷。方才这一句,虽充满诚意但是亦是说得有心无力。
“走吧。离开京城,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带着亦岚,好好地过下去。”聂无双最后看了她们母子二人一眼,转身踉跄走了。
隔壁的捣衣声又响起,还伴随着张嬷嬷的咒骂声。世事变迁得令人措不及防。当年那满腹智计,心本善良却懂得又步步为营的聂无双,如今却甘愿放弃一身的心计,只埋头在永巷里任人打骂辛苦劳作,是有多心如死灰不复温,才能这般低入尘埃?
邹弄芳抱紧亦岚,不由泪流满面。
“娘娘……真的是再见无期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大结局(二)
阴冷偏僻的永巷是连春天都不愿意探头的地方。
上元节已过。积雪渐渐融化,可是举目所见永巷中处处皆是灰败的颜色,而这里的人也如这永巷一般渐渐失去了娇花一样的颜色、青春,被日益繁重的劳役夺去所有的精气神。人人如木偶,日复一日,干着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活,眼神渐渐呆滞如死鱼,再也没有波澜。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活着或者死,已没有了根本差别。
这是他给予她的惩罚?还是老天给的惩罚累?
她只盼着有一天,她洗着衣服洗着洗着就能这样昏沉沉沉地死去,什么也不用再想起,也不用再忆起。多好……
可是在初春寒冷的一天清晨,她的愿望却打破了。
她洗好一盆衣服,深吸一口气,用力端起木盆,茫然的目光却在碰到那院门一抹明黄影子的时候,突然分崩离析。
心口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捏着,再也无法跳动。
她手一松,刚洗好的衣服就这样随着木盆摔落在地上,沾染了泥土。
耳边有风声,呼啦啦地从身旁吹过,那么冷。他就站在破败的院门边,眉眼清晰如墨画,俊朗儒雅一如往昔。深邃的眼中无风无波,他似乎已经在那边站了很久很久萌。
心终于扑通跳了起来。聂无双木然蹲下身,慢慢捡起脏的衣服,踉跄打来井水,抿了抿鬓边的乱发,卷起衣袖开始洗起来。早起空荡荡的肠胃,空荡荡的心,还有空荡荡的脑海已经令她无法再思考,也不愿思考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不祥而肮脏的永巷中。
哗啦的水声,洗去衣上的泥土,却洗不尽她心中无穷无尽的惊恐与害怕,他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为会来……
她洗了很久,直到眼前的地上出现那双绣着祥龙云纹的龙靴,她才停住了手。
水盆中清澈的井水照出现在的她自己,脏乱的衣裳,微微浮肿的面目,木然的眼神再没有当初倾城无双的一丝影子。
她低着头,怔怔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没有泪水落下,心却慢慢滴着血。
“他……死了吗?”她问道,嘶哑艰涩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一跳。
许久,头顶上传来萧凤溟清清淡淡的声音:“还在天牢中。三部会审,定罪没有那么快。”
聂无双忽地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似鬼哭,又似凄然的叹息。
她抿了抿乱发,又开始洗起了衣服,再也不看近在咫尺的他一眼。
萧凤溟看着她瘦如柴的胳膊失去了当初的莹润圆滑,巴掌大的脸上更是瘦得脱了形,只有那一双幽幽的美眸一如初见,冷冷的,带着从灵魂里蔓延出来的傲然。这是聂无双吗?看似是,却觉得她已经疏远得令自己无法触到半分,再也看不出当初笑语嫣然的一丝一毫的影子。曾经的恩爱缠绵,她给予他的一切假象,全部在这逼人的现实中褪去所有华丽的外衣,那么赤|裸裸地在他眼前。
聂无双拧干衣服,在一次端起木盆向不远处洗晒的绳子走去。
她从他身边经过,片刻都不曾停留。在她木然的眼中,萧凤溟看到令他心悸的神情。倏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聂无双回过头,看着面前的萧凤溟,太阳已经升起,他身上明晃晃的龙袍刺眼欲盲。他总是如此,高高在上,犹如万人敬仰的神。
“皇上找无双有什么事吗?”聂无双一动不动,淡淡问道。
“你想死?”萧凤溟一字一顿地问,清俊从容的面容上已是一片铁青。
聂无双失笑:“死?在永巷里,死也是不能的。〃
她幽冷看着面前的萧凤溟:“皇上放心,无双不会自尽的。”
活着,以最卑贱的方式活着。活在这活死人墓一般的永巷中,死对于她来是企望不及的奢侈。当萧凤青束手就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和她的生与死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萧凤溟的手放开,慢慢地问:“难道你也不顾念我们的孩子?”
聂无双定定看着他,许久,吐出一句话:“他是你的孩子,不再是我的。”
箍紧她手腕的手猛地一缩,痛,彻骨髓。她一声不吭,只定定看着他。无声的固执比千万座城门更难以攻破。萧凤溟看不到她眼中的脆弱,更看不到一丝丝的妥协哀求。
这就是聂无双,这就是他爱恨不能的聂无双!
这就是背叛他,欺骗他!临了非要固守愚蠢的承诺非要跟着那个狂妄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萧凤青一起沉沦地狱的聂无双!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他看着面前的聂无双,千百次想要捏碎她,却不知从何下手。
聂无双慢慢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天光渐渐繁盛,她单薄的身影在天光下似要乘风归去。有春风拂面,拂过萧凤溟龙袍的一角,可是他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春的暖意。
聂无双晾完衣服,回过头,他的影子却已不在。刚才的一切犹如一场幻觉。她搓了搓手,继续木然地晾衣服。天光那么盛,照得她眼中一片似血红光。
终于,她手中的衣服滑落,昏暗袭来,她终于倒在了地上……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大结局(三)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仿佛沉沦在迷梦之中,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一片迷雾。心忽然就沉静下来,那么安宁。
这就是死的感觉吧,沉沉浮浮,不用再想,不用再痛苦,就沉沦在睡梦中,无法起身累。
身体的热,犹如岩浆,汹涌地要湮没她。
耳边传来张嬷嬷大声呼喝,似还在破口大骂,可是那骂声那么轻飘飘的,没有半分的力道。她在梦中蜷缩起自己,安静地笑了……
身体忽冷忽热,痛苦仿佛是一剂麻药,让她的灵魂脱离身体,开始在虚空中飘荡。
有人在身边叹息一声,抱起了她,熟悉的气息令她心中一震,想要睁开眼,却是怎么也不能。有一股清泉流入口中,额上有人覆上冰凉的湿巾,冰冰凉凉,似要把她从迷梦中唤醒。
是谁在耳边一遍遍低喃:“无双,无双……”一遍一遍,坚定地想要唤醒她。
无双,无双…萌…
她眼角忽地落下泪来,眼前的迷梦褪去,漫天花雨中,她看见父亲母亲在桃花深处朝她笑。
“我的女儿,资质聪颖,才貌双全,是举世无双……”父亲抱着她高兴地大声说道,在快乐的旋转中,她看见母亲沉静地笑着,眉眼间皆是骄傲。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是聂无双,那个从未被难倒过,从未得不到自己想要幸福生活的聂无双。
无双……
那天禅寺外,桃花林深处,翩翩如惊鸿的男子,
无双……
那寒夜春雨中的一双魔魅的俊眸的男人……
无双……
那上林苑中,他手执一支青莲,笑若春风……
无双……
狭小的禅房中,是谁流下泪:“清远爱着世人,也爱着娘娘……”
……
无双……现在又是谁守着她固执地念着她的名字,不让她离去。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世间太过寒冷,太过悲凉,一步步,她踏着满地尸骸,浴血而来,爱也过,恨也过,已无憾……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她在梦中静静闭上眼,不再去想,不再去听,最后,那一声声呼唤渐渐远去,再也不可闻……
……
她不知沉睡了多久,忽地耳边响起一声炸响。孩子的哭声猛地惊醒她沉睡的灵魂,心底一丝执念猛地冒出了头。
“朕不准你死!”耳边一遍遍重复着颤抖的声音。
有谁撬开她的嘴,灌入苦涩的药汁,浓重的苦药顿时弥漫了她整个世界。
孩子的哭声越发大了,长宁……长宁……她在迷雾中渐渐苏醒,惶惶不安:是长宁……
“你看看,这是你的孩子……”那声音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
孩子……她还有孩子,她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
终于一道光亮在黑暗尽头闪烁,她摸索而去。
猛地,眼前的光亮轰然展开,她终于睁开沉重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憔悴之极的俊颜。她茫然地看着他,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得无法开口说话。
她睁大眼,费力地转头搜寻在梦中响亮的哭泣声。
“醒了,醒了,太医!太医!”萧凤溟又惊又喜,连忙大声呼唤御医。
她吃力地搜寻,无声地划出口型:“长宁……长宁……”
“无双,你要什么?”萧凤溟低头,却听不见她到底要什么。
“长宁……”她终于嘶哑地唤出孩子的名字。
萧凤溟一怔,这才明白她到底要什么,他握紧她的手,泪水终于纷纷而下:“长宁……是孩子的名字吗?”
泪水滴在她枯瘦的手腕,那灼热的温度似要把她的心都给灼伤。她慢慢闭上眼不再看他憔悴的容颜,有泪水滑落:“我要长宁……”
……
抱着孩子,她的泪簌簌而下。想要抚摸却害怕已粗糙的手会划破他细嫩的皮肤。在襁褓中的长宁似察觉母亲的归来,依依呀呀,挥着双手。母亲一滴滴泪水滴在他的脸庞,却逗得他咯咯直笑,稚子不知母亲悲苦,更不知他的母亲曾经那么想要放弃这一切……
帷帐外,萧凤溟看着她的泪颜,眼底俱是痛色。原来她心中已经决意放弃他,放弃这个尔虞我诈的肮脏世间,若不是还有长宁牵挂,他就差那一点点就要失去她。
“皇上……”林公公悄然上前。萧凤溟急忙别过头,悄然擦去眼角的泪滴,许久才问:“何事?”
“敬皇贵妃求见……皇后……”林公公结结巴巴的说道。
萧凤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也好,让她好好劝劝她。”
“皇上……”林公公忽地抬头问道,看尽世事的老眼皆是苍凉:“皇上真的觉得劝导能让皇后娘娘回头吗?”
萧凤溟心中一沉,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
她的固执,她的心如死灰岂是可以规劝回来的?冷宫的不分昼夜的劳作都不曾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妥协。她是决意不愿回到他的身边,不愿活了……
他心中一寒,想起她病中昏迷的几个昼夜,药石无灵,她紧锁牙关,只剩一息,若不是强行撬开她的唇灌药,又用长宁的哭声唤醒她,今日今时她就只剩一缕芳魂罢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大结局(四)
“那该如何是好?”萧凤溟回头问道,声音惶惶,再也看不出半分往日的帝王的从容。
“解铃还需系铃人啊,皇上——”林公公低声道,说罢,他悄然退下。
风撩起帷帐,她的身影在重重帷帐之后,带泪的笑颜,犹如晨曦破开乌云,刹那间照亮这偌大孤冷的宫阙。
无双,你可知若是你死了,这个皇宫是这么地冷清……他眼中掠过凄然,转身毅然走了。
……
长夜漫漫,偌大的宫殿,铜漏滴答。聂无双沉沉睡着。忽地,一声轻微的响声传来,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清晰。她猛地地惊醒,月凉如水,洒了一地清辉。她拥着被起身。清亮的月光中,她看见帷帐外站着一抹俊挺的身影。她张了张口,却唤不出他的名字累。
不过是咫尺,却已经是心隔天涯。
“你醒了?”疲惫低哑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
聂无双更紧的拥紧薄衾,一声不吭。他慢慢靠近,高大的阴影覆来,轻易地就把她笼罩在其中。他的眉眼隐在了黑暗之中,看不分明。她看着他的靠近,直到两人近得鼻息可闻。
“你要怎么样……你告诉朕,要怎么样才可以……”他在她耳边低喃,温热的身躯一如往昔带着热力,拥她入怀,却令她满心痛色。
泪水滚落,沾湿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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