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聪明,比你娘强多了。”燕君舞满意地摸摸思卿头发,斜乜着叶莲,轻哼道,“你娘当初可是一下手就拨断了琴弦的人。”
叶莲闻言微红了脸,转目横他一眼,只不作声。
燕君舞讨个没趣,便又去找思卿说话,语中似有深意:“思卿,你知道这曲名是什么啊?”
“不知道。”
“我告诉你啊,这曲名叫莲上君舞……”
叶莲已经起身走开去,耳根隐隐发烧,叮叮咚咚的琴声里夹杂有那父女两唧唧哝哝的说话声,也不知又在说她的什么不是。
蓦地里那垂钓的仆从忽然兴奋地大喊起来:“上钩了上钩了,小郡主快来看,有大鱼啊!”
思卿立刻便从燕君舞怀里溜了下来,欢天喜地奔过去。
仆从甩手一拽,便见一条银色的影子从半空落下,“啪”地便掉在了草丛中,离了水的鱼儿扑腾腾地乱蹦,思卿喜极大叫,伸手去捉,脚底一滑却摔了一跤,弄得满身是水,她也不哭,爬起来跟着又去扑鱼。
几个侍女跟在后面直叫“慢点”。
热闹了一阵,外面忽有侍卫进来,与燕君舞说了几句。
燕君舞闻言面上带笑,转过来对叶莲道:“大师父他们要给我们接风洗尘,筵席已经好了,咱们过去吧!”
叶莲愣了一下,却摇头道:“你去吧!那样的地方我不方便去。”
燕君舞皱眉,稍顷却笑了,低声凑到她耳边道:“你一向混在男人堆里的,怕什么?”
叶莲只是不肯,道:“代我谢过大师父他们吧!”
燕君舞看她执意不肯,便也就罢了,待要转身离去,思卿却跑了过来,拽住他袍角问:“爹爹,思卿也要去。”
叶莲忙拉住她劝道:“爹爹是去吃酒,你这小孩儿跑去做什么?”
“我要去。”思卿跺脚道,“就要去。”
“乖,不去,你是女孩儿家,不能喝酒。”
思卿昂首道:“我不是女孩儿。”
燕君舞哈哈大笑,道:“她要去就去好了,先去换身衣服,你看看你这一身都湿了。”
瑶娘先带着思卿过去换衣服,燕君舞与叶莲随后跟着过去,待走至漪兰院时,思卿却已换了衣服出来,却是玉冠束发,金丝番缎小窄袍,活脱脱一个小公子模样。
眼见那粉嘟嘟的人儿一本正经走至面前,燕君舞不由笑出声来,上前牵了思卿的小手回头对叶莲道:“娘子勿送,我带儿子去吃酒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转过廊道一忽儿便不见了影。
叶莲无可奈何,自回房中歇息,午饭完毕差了人过去接思卿,却没接着人回来,侍女回报说:“小郡主不肯回来,主上也是准了的。”
过了一晌午,天都黑了,两父女仍不见回来,可真是乐不思蜀了。
瑶娘见叶莲有些心神不安,便又差人去问,不多时差出去的人回来,却回说燕君舞已派人送思卿回了漪兰院。
“人呢?”瑶娘变了脸色,道,“送回来的人呢?”
叶莲也不免有些着慌,忙叫人都出去找,仆从侍女们呼啦啦都奔了出去,她仍是不放心,干脆便叫那随侍女官带着自己也去外苑宴客大殿去找。
宴客大殿内酒气熏天,隔门望进去只见席间众多武将,有猜拳的,也有倒在席上睡觉的,还有在殿上手舞足蹈的,叶莲与那女官看了一阵,偏就没看到燕君舞,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却也实在不想进去。
正着急时却见一个将官从殿后走来,女官上前询问,方巧便是送思卿回去的那个人,听得她二人发问,那将官颇有些狼狈地道:“小郡主不肯回去,走到后面阿簮姑娘的药庐,非要进去看看,我没奈何,只好带她进去,谁知她一进去就不肯再走……末将也没有办法,只好暂且将她留在那里,哦,对了,阿簮姑娘说,等小郡主兴头过了就送她回去,叫我回来禀报主上。”
结局
药庐离宴客大殿其实不远,叶莲在女官的带领下没多久便到了那处。
进去时小思卿正规规矩矩坐在阿簮身边有模有样地学着择草药,其实根本就没干好事,她手边那几样药材早就混淆在一起分都分不清。阿簮却仍是和颜悦色的,就任由小丫头那般胡闹。
看到叶莲进来,阿簮却也没觉得惊奇,冲她笑笑,手指了旁边的椅子请她坐。
思卿从椅上蹭下来,兴冲冲拿着手里一把乱糟糟的草药得意地给叶莲看,唧唧咕咕说个不停:“娘,看我做了好多菜……很香的啊,你要不要吃啊?”
叶莲哭笑不得,自是摇头拒绝了,回头与阿簮道谢。
阿簮微笑道:“夫人不用谢我,主上这里,小郡主不会丢的。”说话时忽见思卿趴在左侧那一排柜子上伸手去拿一个木盒,脸色不由一白,忙上前将思卿拉住,道:“好郡主,这里的东西可动不得,这边柜子里可都是剧毒之物,连阿簮姑姑都怕呢!”
叶莲也吓了一跳,上前将思卿抱在怀里,轻叱道:“怎地这般淘气?”
阿簮道:“夫人不必介意,阿簮只是怕伤了小郡主而已。”她一边说一边将盒子收捡好。
叶莲好奇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一种熏香,不过是有毒的,人闻到这种气味,不要半个时辰便会全身酸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阿簮随口解释完,伸手指指对面那排柜子,道,“那边多是补药,夫人身体不大好,可以用几样试试。”
叶莲愕然:“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
阿簮笑起来:“看你脸色便晓得了,要不,我给你切一下脉。”
她说的真诚,并不像是说笑,叶莲迟疑了下便听从了她的建议,坐下来伸手去给她把脉。
片刻后阿簮放开叶莲的手腕,点头道:“夫人自上次产后身体便没恢复,还需好好调养才是,我开副药给夫人如何?”
叶莲也知阿簮并不是坏人,对她向来都不反感,便道:“也好。”
阿簮执笔配方,叶莲回转头去找思卿,只一刻没看着,小丫头便钻到墙角的一个小木柜子旁边,蹲地上抓着只也不知从哪里摸来的银镯聚精会神地摆弄,那银镯却比寻常的镯子粗了许多,上面篆刻精美图纹,甚至还嵌着数颗宝石。
“思卿,你这又在玩什么呀?”叶莲皱着眉挨过去,寻思那镯子必然价值不菲,可别给她弄坏就不好了。
思卿乐呵呵将那镯子举起,奶声奶气道:“我在玩这个。”说着话竟握着镯子便往地上敲。
叶莲连忙制止,道:“别砸,会砸坏的。”
语音方落,桌边坐着的阿簮也回过头来,见状大惊,忽地站起身来,便在这时那镯子忽然间“叮”地一响,蓦地有冷光流泻,竟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双刃小剑。
事发突然,叶莲没有心理准备,这一下猝不及防,眼见银镯蓦然变剑,剑刃竟是对准思卿,只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便徒手去救。
手伸出的刹那,便听阿簮叫道:“小心。”跟着一只笔凌空飞过,抢在她之前迅速在剑锋上一拨,登时将剑锋拨转,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分,小剑虽被拨开,可那剑锋却还是堪堪在思卿手指上划过,顿时便见了血。
思卿手指一松,小剑“当”地掉落地上,愣了片刻,这才“哇”地大哭起来。
叶莲心惊胆战,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便去查看她手上伤势,却是伤的不轻,也不知割坏了哪里,鲜血如断线的珠子般只是往下滴个不停。
“别着急。”阿簮也是一脸灰白,显是受惊不小,却并不慌乱,上前拉了思卿的手过来查看伤情,万幸只是割去了手掌上一块肌肤,并没有削断手指,她这才回过一口气来,一边叫叶莲不要担心一边清洗创口敷药包扎。
待伤口包好,思卿才止了哭声,阿簮弯腰将地上的小剑捡起,她吓得看也不敢看,只是趴在叶莲怀里抽噎。
“小姑奶奶你今日可真要吓死姑姑我了。”阿簮将那剑小心收起,又恢复成银镯模样,拉开柜上高一层的屉子放进去,抚胸叹气道,“你怎么什么都能找出来玩儿?”
叶莲煞白着脸道:“原来是把双刃剑,怎么打成镯子的模样?”
阿簮道:“这都是做暗器防身的,谁知这小家伙一来便把它翻了出来。”
叶莲摇头,伸手捏捏思卿的鼻子尖,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淘气了。”转头与阿簮又闲谈了几句,这才抱了负伤的思卿随女官回了漪兰院。
燕君舞回来时思卿已经睡了,见到思卿手上的伤自难免问起因由,叶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叹气道:“这孩子怎地这般淘气?真吓死人了,一点也不像我。”
“那自是像我了。伤的应该不重,别担心,小孩儿家伤好的快。”燕君舞笑着安慰她,见叶莲坐于妆台前梳她的长发,便走上前道,“我帮你吧!”
叶莲愣了下,他便已从她手里拿走了梳子,轻抚着她的头顶缓缓梳理起来。
她才沐浴不久,头发还未全干,摸着还有些潮,隐隐有皂角的清香。燕君舞梳得很是专心,一下下轻柔之极,仿佛怕弄痛了她。
叶莲怔怔发着呆,镜子里映出二人的人影,那么亲密,温馨的有些不真实。
她的神思不由自主飞回过往,那是在小墨轩,他总是逼她给他梳头,过后却无一丝半点的谢意,一晃过了这许多年,他这还是头一次给自己梳头。
“想什么呢?”燕君舞手中的梳子停下来,微俯下身,按住叶莲肩头,轻吻上她乌黑的秀发。
“没……”叶莲不自在起来,推开他站起身来,道:“我再去看看思卿。”
他将她拉回来,环住她柔软的腰身,不放她走,叹惋着:“你待思卿这么好。”
“她是我女儿,我自然要待她好。”
燕君舞皱了下眉,迟疑道:“如果她……”话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住了,若有若无叹了口气。
“如果她什么?”叶莲疑惑地看他。
“没有什么。”燕君舞展颜一笑,微偏转脸凑到叶莲耳边,“再替我生个儿子吧!”
叶莲面上烫起来,推着他道:“我要睡了……”
“一起。”他的语声越发低沉,双唇却贴上她耳垂,忽然间含住。
叶莲瑟缩了下,他已将她抱起,两个人一起倒在榻上。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思卿的伤好的很快,燕君舞陪女儿的时候却并不是很多,他似乎很忙,只不知在忙些什么。
直到有一日思卿埋怨起来,他方呆在漪兰院没有出去。
叶莲问他:“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管了,怎么整日里还这么忙?”
燕君舞听她话语里有怨气,不由微笑,解释道:“都是以前积下的旧事,大师父他们理不清,我只是过去帮帮忙而已。”
“你不是说只得我们三个人么?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再等些日子便好,别着急。”
叶莲轻推开他伸过来的手,道:“我不是着急,我只是要你记住你说过的话。”
燕君舞半皱着眉看她,眸色深黑复杂难辨,末了道:“我记得的,你放心。”
他呆了一整天都没有出去,只是天黑时却忽有侍卫急匆匆前来,似有要事禀报。燕君舞回头看看叶莲,到底没有跟着侍卫离开,只与那人一起走到门外,在那里低声说着些什么。
声音很低,断断续续传到叶莲耳朵里来,依稀听得燕君舞在发怒,咬着牙齿在骂:“扶中这个废物。”
叶莲脑中蓦地一跳,满腹疑虑一瞬时涌上心头,不由自主间已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只隔着一扇门,她凝神屏息,想要听到他们更多的谈话。
“主上息怒。”那侍卫低低道,“东宁那边说,扶大人多半是救不出来了。”
“那孩子呢?”
“孩子听说到了云简的大将军府……那里戒备森严,咱们的人还没法子下手。”
燕君舞气结:“一群废物,滚。”
那侍卫被他踢了一脚,转身跑去几步,却又回来,道:“主上,左先生请你过去。”
“滚。”
侍卫仓惶退走,燕君舞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推门而入,珠帘后若隐若现可见叶莲的身影,安安静静坐在桌边在灯下看书,对身外之事完全没有知觉。
“莲儿……”他唤了声,叶莲才微微转过头来。
燕君舞接着道:“我出去一下。”
叶莲没有应,等他跨出门槛时却忽道:“早些回来。”
燕君舞回转头朝她一笑,柔声道:“好。”
左丘立人在外苑的八角亭内。
灯光蒙蒙,四处景物一片模糊。
连亭内二人的说话声都是模糊的。
“那个孩子落在薛棠云简母子手中,我看是很难再弄回来了……即便弄回来,主上又怎么跟她解释思卿的来历?难道照实说么?”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