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试探着问:“小桃……你……你是不是以前就认得莫谦啊?”
“不认得。”莫小桃一脸的不在乎,忽然眼睛一亮,看到自叶莲怀里掉下一样东西来,便一把抓了过去,笑道,“好漂亮的木匣子,里面是什么啊?”
叶莲顿时便红了脸,伸手去抢时,莫小桃却已经打开匣子,将里面的白玉簪拿了出来。
“噫,这是男式的簪子啊?雕工真不错,全是莲花……”
她越说叶莲的脸便越红,几乎滴出血来,要待去抢,却又怕弄坏簪子,只不做声。
“哦,叶莲……”莫小桃笑嘻嘻盯着她,“你好像不大对头哦,快说,这是给谁的?”
“不……不给谁……”叶莲硬着头皮道,“我自己戴!”
莫小桃将簪子又装回木匣子里,撇嘴道:“鬼才信!你平日根本不穿男装的。”想了想却吃吃地笑起来,凑到叶莲耳畔道,“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没有,别胡说……”叶莲一面否认,一面手忙脚乱地将木匣子收好。
莫小桃哼道:“哼,一点也不把我当朋友,什么都不告诉我。”
叶莲听她这么说,便有些尴尬,犹豫了半晌却反问莫小桃道:“那……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莫小桃没有立刻回答,静了一会却轻轻点了点头:“有!”
过往
那一晚,久未碰头的两个小姑娘在一起说了许多知心话。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莫小桃在说,她对叶莲说起她的家乡。很小的时候她同父母一起住在罗月湖边上的一个小渔村里,有一年发大水,整个村子都被淹在了水中,侥幸逃出来的父母将年幼的莫小桃放在一个木盆里面,推着她往没有遭灾的高处逃命。整整一夜,莫小桃只记得不停下落的冰冷的雨,偶尔有父母吃力的说话声,也都被雨声湮灭了。
那一夜如此漫长,等到天亮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幸运的是他们父女已经逃到了水小的地方,莫小桃想问父亲:“母亲在哪里?”看见父亲红肿的眼,就没能问得出来,那一刻她已明白,母亲再也不会与他们在一起了。
她长眠在水下,也许化成鱼儿,也许变成莲花,或者成了美丽的仙子在默默看着自己,只是莫小桃却再也看不到她。
莫小桃没有哭没有闹,她怕自己一哭,父亲便也会不在,所以便一直忍着……忍着。
虽然保住了一条命,生活却依旧艰辛无比,好容易才逃荒来到落日峰下一个叫草店村的地方安定下来。
逃荒路上一直替莫小桃遮风挡雨寻找食物的父亲,在安定下来之后不久就病倒了,没有银两,没有食物,父亲终于撑不住了,咬牙把她卖给了一户还算富裕的寡妇家里去做童养媳。
得来的银两得以让父亲看病就医,只是他病得太沉重,村里又请不起好医生,拖了没多久还是不治而亡。
父亲死后,那寡妇,不,如今已是她的婆婆了,拿出银两来替她葬了父亲,又接她到家。未婚夫还小,比她大不到五岁,两个小孩子虽没有拜堂成亲,但是村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小夫妻,拿他俩打趣时,会把他俩一个叫小丈夫,一个叫小媳妇。
令人欣慰的是,婆婆和小丈夫对她都很好,尤其是小丈夫,因是独子,见了她这般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便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照顾。
说到这里,莫小桃唇边露出甜美的笑容,那一段日子,是多么恬静美好,叫她永生难忘。
叶莲没想到莫小桃竟有这样的经历,由不住动容,心头几多感概唏嘘,握住她的肩头道:“小桃,那……那后来呢?”
“后来……”莫小桃脸上笑意微敛,埋下头出神片刻,微红了脸道,“后来,小媳妇就喜欢上了她的小丈夫。”
每长大一点便多喜欢他一分,总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他,一刻也不愿离开。
他走哪里也都会带上她,有一阵还带着她去学堂读书。小丈夫满十六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新的教书先生,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学子们便纷纷闹着要离开家门,去黑雕城学艺。
小丈夫便是这其中的一员,她舍不得他走,与婆婆一起苦苦相劝,也没能劝得他回心转意,却反被他一番豪言壮语说动。婆婆却也是个有见识的女子,想着莫小桃年纪还小,近几年也不能圆房,不如便让儿子出去闯一闯,男儿大丈夫确也该学点本事为国效力,于是便置办行装,欢欢喜喜地送他走了。
这么一去便是三四年,半点音信也无,莫小桃看得出来,婆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后悔了的。她身体本就不好,思念爱子忧思成疾,又不意感染了伤寒,自此便一病不起。莫小桃再是悉心照料,请医问药,她的病情还是不断加重,两年前一口气没上来,便也去了。
临终前只是拉住叶莲的手不放,含着泪对她道:“小桃……去把他找回来……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莫小桃自到他家便把老人当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看待,老人病逝,她又如何能不伤心?大哭了一场,将老人葬了后,将家门锁了交与村子的族长看顾,便上黑雕城去找她的小丈夫,无论如何,她也要把他找回来,让老人瞑目。
“原来你……果然是来黑雕城找夫婿的。”叶莲轻道,初见莫小桃时,她这么说,叶莲还当她是说笑,却不想这竟是真的。她微微叹气,想起那两次撞上,却没有看清的与莫小桃在一起的男人,试探着问:“那个人……是莫谦吗?”
莫小桃坐在床上,两手抱膝,一双眼只盯着自己的膝盖看,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目中却泫然有泪,好半晌才道:“他……他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叶莲不解地问道:“怎……怎么变了?”
莫小桃泣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却当不认得我……还叫我回去,说他一直当我是他妹妹,况且并未与我拜堂圆房,算不得真是夫妻,叫我回去择人重嫁……可我已经和他定了亲,又怎么能嫁别人?”
叶莲愕然道:“他怎么能这样?太……太过分了……”看莫小桃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流,她心里也难受不已,却又不知该怎样安慰。
“他以前对我很好……在家里的时候一直很疼我,什么好的都留给我,为什么他现在会变成这样?”莫小桃趴在膝上,眼光变得有些怅惘迷茫,好似沉浸在旧日甜美的回忆之中,自语般低喃,如此片刻,她忽然一把抓住叶莲手臂,问道,“叶莲,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了别人?”
叶莲猝不及防,结巴道:“不……不知道……”
“叶莲,你跟内城的人熟,快告诉我,你有没有听到他的什么事情?那次鼎会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经常跟他在一起?”莫小桃有些失态,紧抓住她不肯放。
叶莲脑子转了半天,磕磕巴巴道:“没有……我没听到他什么事情啊!你说的那……那是小青姐姐吗?我……我好像是看到过他们在一起过……”这是不假的,那一次她被秋琪她们推到了臭水塘里,多亏了莫谦跟小青替她解围。
莫小桃面色灰白,颤着嘴唇好半晌说不出话,良久才道:“那就是她了,我就知道……他喜欢了别人……”说着话泪水直流下来,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总也流不完。
叶莲看她哭的伤心,泪水便也在眼眶中打转,抱住她道:“别哭小桃,等我们回城,我们一起去揍他,看他还这么没有良心。”
莫小桃这一哭便把叶莲的事忘在了脑后,后来哭得累了,便倒在叶莲床上睡着了。叶莲叹了口气,见她脸上泪痕还未干,便端了个脸盆到外面找小二打了热水回去准备给她擦把脸。
走到门廊拐角处时,却听忽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黑暗的角落里飞了出去,好像是一只大鸟,扑棱棱便飞得不见影子了。
叶莲吓了一跳,险些没将手里的水盆打翻了,定了神朝那里喝道:“谁在那里?”
喝声一停,便见有个宽袍大袖的人从阴影里转了出来,仔细一看却是桓海,这才缓了口气,叫道:“是桓海……桓大哥啊!”
“叶……叶莲……你……做,做什么?”
叶莲道:“我打盆水给小桃洗洗脸,桓大哥,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飞出去?”
“没……没有,小……小桃,在你……那里啊?”
“小桃是在我那里,桓大哥,我大师兄、穆师兄他们也回来了么?”
“回……回来了,都……喝多……了,回房……去去去……睡了。”
他说话实在费劲,叶莲听着总觉一口气掉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便不好再同他说什么,同他道了声“晚安”便端着水回自己那间客房了。
莫小桃睡得正熟,叶莲帮她擦了把脸,她也没醒。叶莲坐在床边,望着她只是怔怔出神,那一次小桃哭也是为了莫谦吧?想不到小桃同莫谦竟有这么一段往事,只是……莫谦似乎真的跟小青姐姐很好呢!
他们两个好了,小桃又怎么办?看这情形,小桃是真的很喜欢莫谦……唉,小桃喜欢莫谦还好,而她却喜欢上了那个人……
叶莲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问莫小桃:“小桃,我能不能喜欢我师父啊?”
莫小桃翻个身,抽抽噎噎嘟囔:“不……不能……你不能喜欢他……”
一夜忽忽过去,叶莲与莫小桃方洗漱完毕,穆少雪便提了包袱过来。
叶莲诧异道:“穆师兄,这便走么?马车雇到了?”
穆少雪将那包袱放在桌上,道:“叶师妹,你带着这个包袱跟着桓海大哥先走,我跟丁师兄、郭师弟他们还有些事办。”
叶莲这才发觉桌上那个包袱变小了不少,上前拎了拎,便也就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了,不解地问道:“穆师兄,你们要去办什么事情?”
穆少雪顿了顿道:“这些日子西肼人往咱们边界上调了不少人马过来,我们三个想去打探一下。”
叶莲惊道:“你们要去打探消息,那不是很危险?”
穆少雪笑了笑,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们三个会很小心的。原本想大家一道分头去探消息的,可是城主要的东西等不住,所以,你们三个还是先走比较好。”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叶莲与莫小桃也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只有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待早饭吃过,六个人便分成两路行动。
穆少雪、丁冽三人先走,叶莲与莫小桃跟在后面送了他们一程,便也就回来了,回到客栈时,却见桓海已雇好了马车,正牵着马站在那里同那车夫说话,看见她二人回来,便回过头来,笑着叫她们上车。
叶莲把她那一袋子礼物搬上车,却将装灵犀石的包袱牢牢绑在身上。
行了一天一夜到缻平关,本待转去柳河镇搭船,没想那边连日大雨,河水泛滥,淹了大半镇子,这条路便没法走,只得继续往前,准备从前面南口河埠头上搭船入蓬蒙江。
在缻平关宿了一夜,三人又搭着马车往南口河方向行进。
一路上桓海把两个小姑娘照顾的很好,虽然他有口吃的毛病,却还是主动地寻人问路,不用她两个操半点心。
车子辘辘地往前驶,马蹄声清脆而有节奏,合着咿咿呀呀的车轮声,倒好似一支欢快的乐曲。
叶莲见莫小桃心事重重,总没有个笑模样,怕她太闷,便打开话匣子跟她说个不停,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拿来说,说到最后难免没话,便打起桓海的主意,道:“桓大哥,你唱首歌吧!”
桓海摇头道:“不……不唱,会……会吓坏……过路的客人……”
叶莲见他死活不肯唱,不由扫兴,只得自己在那里乱哼哼,哼了一个小调又一个小调,等嗓子哼痛了,转头一看,莫小桃却已被她哼睡着了。
她尴尬地看看桓海,桓海却还没睡,望着她微微笑着点头,道:“唱的……唱的,很……很好听。”
命令
南河口说起来是个镇子,其实不过就是条临江的小街,紧挨着南河一排屋舍,对面靠山处也是一排屋舍,中间长长一条街衢,供行人车马来往。
远远青山如屏,近处绿柳成荫,河面上烟水渺渺,渔舟点点,来往穿梭。
叶莲下车的时候,桓海已在河口询问渡船之事,宽衣大袍的背影竟有几分像梅君舞,叫她的心不由自主乱了节拍。他站在一株柳树下,正跟一家船主说话,说了没几句便商量妥当,自袖中摸出什么来朝那船主递了过去。
一会儿他转了回来,路上又凑过来一人,跟他说了句什么。想是无聊搭讪的家伙,桓海那张脸冷得一点温度也没有,并没有理会,很快便走了回来,叫车夫牵了马车一起到前面饭馆去吃饭。
天色虽还不晚,埠头上的船大多却已出去了,剩下的船这个时候也不愿走。桓海说不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