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冷冷一笑:“这个人妄图打碎我的玉莲花。”
贾探春忙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奴婢不是故意的!求主子饶命!”
“这是怎了?”水沨这时却突然走进来。
张顺德和贾探春猛地都是一颤,然后将头埋得更低,丝毫不敢露分毫。
贾瑚见到水沨,反而只是温柔的淡淡笑起来,坐在了椅子上说道:“没有大事,只是一个粗手粗脚的宫女,我瞧不上眼,叫张公公换了。”
水沨闻言,也不理论,只意味深长的看了张顺德和那宫女一眼,然后握住贾瑚的手,含笑道:
“没得为了不相干的人费心思,不合意,就撵走。”
张顺德身子一颤,然后谄媚的笑道:“那是自然,贾大人顺心,才是我等的本分。”说罢,就让人将贾探春拉了出去。然后悄悄的松了口气。转身,对上贾瑚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心头又是一惊。再定神瞧去,却只见贾瑚的唇边依然是如往常般温和恬淡的弧度。心中猛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然后又自己强压下去。躬□子,然后悄然的退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 水渢的自白
我从来不是父皇最重视,最尊贵的儿子,这点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也从不会有多难过,因为这个皇宫从小就教会了我去希冀帝王的宠爱事多麽缥缈的事情。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对自己温柔怜爱的母妃,嘉妃。
我对嘉妃的依恋是很深的,我很喜欢窝在她的膝头,任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那是一种沉静的幸福。父皇那时还是常常到母妃这里来的,每当这时我总是很乖巧的刻意讨父皇开心,然后就会看到母妃满足的笑脸,那平淡的感觉才真真是像极了一家人。但,也只是像,一切在我六岁的时候都改变了。
我六岁的时候,母妃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是很惊喜的。因为很快我就会有一个妹妹或弟弟,到时候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的,那时候的我很坚定地想着。然后我第一次偷偷逃了学,回到了母妃当时的处所,光延殿。但是那天很奇怪,宫女太监都站在屋外很远的地方,殿门窗户都开着。
我心中很是疑惑,心念一转,便走了一道不起眼的捷径,溜到了母妃寝室的后窗边。然后我清楚地听到秦嬷嬷和母妃的声音。
“娘娘,您这次能怀孕,真是天大的喜事。也总算不辜负娘娘这些年来潜心礼佛的诚心了。”
母妃的语气里满是欢喜,说道:“总算是盼来了。不论男女,我都是爱狠了的。”
秦嬷嬷道:“娘娘怎说这些丧气话,您这一胎定是个皇子。”
母妃道:“这种事,尤其是人力所能决定的?儿女都是命中注定的。何况我还有沨儿,是男是女,又能怎样呢?”
听到这话,我心中顿感高兴,瞧,母妃还是不会忘了我的。
“娘娘!”秦嬷嬷突然很是不满的说道:“七皇子再好,那也是梅贵人生下的种,终归和您不是一条血脉,以后也不一定就能养的熟啊!”
我瞬间如遭雷劈,我不是母妃亲生的?这是什麽意思?梅贵人又是那个?为什麽秦嬷嬷说我是她的种?
“嬷嬷慎言!”母妃厉声呵斥道:“沨儿既养在了我的膝下,那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不可再胡沁了,否则本宫决不轻饶!”
然后就是秦嬷嬷的讨饶声。
我没有再听下去,心中只怔怔地想着,我不是母妃的儿子,我不是……,那,是不是即将有个弟弟来代替自己呢?可我不敢对任何人说,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说了,就连眼前的幸福眼都汇成了泡影。所以我每天装出期待又兴奋的样子,心中却也时时刻刻的担忧,害怕着。甚至闪过恶毒的想法,如果母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就好了!然后又会深深地恐惧,自己怎会变得这样险恶。
母妃在怀孕期间是无法侍候父皇的,起先父皇还回来看望母妃,但仅仅过了一个月,新的秀女充入宫中后,父皇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看着母妃日渐萧瑟的笑脸,心中也很是难过。我听其他宫女说过,那是因为父皇有了新宠,婉嫔,才入宫的内阁张渊之女,张婉。人如其名,长的是温婉动人,如姣花一般,在父皇面前更是似水温柔。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就霸道,刁钻的冷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母妃的身子愈发笨重了,父皇却没有再来看过。而婉嫔却是光延殿的常客,妹妹都打扮得娇艳美丽,然后再母妃面前竭尽所能的讽刺她,还偏偏打着好姐妹的名义,让母妃发作不得。偶尔一次母妃对她说重了些,父皇竟派人来说母妃不贤无度。
我看着母妃趴在床上抽泣着。然后就死死的抚摸着肚子,狠狠的咬着嘴唇。
宫中大都是跟红顶白,见母妃失了宠,竟是连份例都克扣一些。虽然母妃出身大家族,自是不在乎那些小钱的。但是,那种种幸灾乐祸,不屑,轻蔑的目光是母妃承受不起的。
等到母妃生下昭华后,这种处境也愈来愈严重。昭华,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是母妃自己取得,而我的父皇从没有来看过我这个新妹妹一眼。也不曾提过什麽洗三,满月之事。婉嫔在昭华洗三那天,再次来了。眼中不无嫉妒,和轻视。说着一些看似吉利,其实满是恶毒的话,随同而来的几个地分为妃嫔也都纷纷应和。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母妃生气,因为临走时,婉嫔似笑非笑的凑在母妃耳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想要利用女儿来勾引皇上,也要看你养不养的起。
我站在母妃边上,听得很清楚。然后我看到母妃,愤怒的怒光。婉嫔轻笑着,然后看向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心中着实恶心,却也不躲不闪,只是低着头。
昭华满月以后,一个晚上,很久没有抱过我的母妃,突然说要抱着我睡。我很高兴,因为自从妹妹出生后,母妃已经很久都没这样做了。
母妃抱着我,手如往常般轻轻拍着我的背,不是摸着我的头,很是温暖。我睡意渐渐的,闭上了眼,却舍不得睡过去,因为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躺在母妃膝上,所以格外珍惜。
过了一会,母妃将我放在床上,我心中不舍。只死死的攥住母妃的衣角,但是仍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
然后我听到母妃的叹息声。
门被推开,似乎有人走了进来,然后就是秦嬷嬷的声音:“娘娘,东西送来了。人也都安排好了。”
母妃似乎沉默许久,只不停的抚摸着我的头。然后经轻轻的啜泣起来。
秦嬷嬷忙说道:“我的娘娘,快噤声,别吵醒了七皇子。一会还怎麽成事?”
母妃只哽咽道:“我……我是在做不出来。沨儿也是我养大的,这样的情分,我,怎地下得去手?!”
秦嬷嬷忙说道:“我的好娘娘,难道您就要看着小公主没了命不成,婉嫔都将手伸到我们这里了。躲是躲不过了,她又值圣宠,难保以后不会骑在您的头上,那到时候,小公主和七皇子又当如何呢?”
“是我当时一时之念,害了自己也害了我的孩子。本来是想把绝孕药下在皇后娘娘族里的女子身上,不成想怎会错下到婉嫔哪里?还偏偏被她察觉了。”母妃沉默了一会说道。
秦嬷嬷又道:“娘娘,这件事不能再提的。”
母妃叹了一口气。
秦嬷嬷道:“娘娘,您如今要下定决心,可不能再退缩了。为了小公主!”
我知道自己听到了了不得的大事,虽然不是太懂,但更是不敢动弹。母妃猛地将自己的衣角从我的手中抽了出来。
我瑟缩了一下,然后尽量保持呼吸不变。
脚步声渐渐的离开床边,我小心的头眼瞧了一瞧,只见母妃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打开,倒入一个汤碗里。心中猛地一跳,然后眼睛闭得愈发紧了。
母妃很快又走回床边,然后温柔的唤醒我。
“母妃。”我缓缓地睁开眼,强笑着。
母妃毫无察觉,一如既往地将我抱在怀里,眼中闪过一抹痛惜,然后笑道:“你这孩子,最近愈发的瘦弱了,我让秦嬷嬷替你熬了一碗参汤,补一补身子。”
我清楚地看到秦嬷嬷端着母妃方才下了药的汤碗走过来,那一连慈爱的笑容,令我变体生寒,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愤恨。
在母妃殷切的目光下,我知道自己定是推托不了的。心中的痛得难以附加。对母妃有失望,有委屈,但没有恨。因为我总是想着,母妃是喜欢我的,都是秦嬷嬷这样的贱婢挑唆着,婉嫔压迫着,母妃才会要对我下手的。当然最让我艳羡,和嫉恨的却是我那如今沾满了母妃全部视线的妹妹。我固执的认为,她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喝下那碗热热的参汤,母妃颤抖着把我揽在怀里,有滚烫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痛,铺天盖地的痛,我死死的捂住肚子,哭着叫喊着母妃。母妃死死的抱着我,断断续续的哼唱着熟悉的歌谣,不是低声的安慰我:“一会儿,太医一会就到了,沨儿就不痛了,不痛了……沨儿,母妃,对不起你啊……”
于太医来得很快,我清楚地看到他冲着母妃露出一个冷笑,眼中不嘲讽。随之而来的,就是我那许久不见的父皇。那一晚,我只知道痛,身体痛,心也似乎跟着痛起来。我听到父皇的怒吼声,并用很久以前温柔的语气和母妃说着话,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围在我身边,我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第二日,我才沉沉的睡过去,眼泪沾满了枕头,湿湿的。不久之后,婉嫔就以品德不端,心思歹毒,势宠而娇,等罪名夺了封号,进了冷宫。而她的父亲张渊在朝中的威望也大受打击,没多久,也就沉寂下去。
而那以后,父皇来母妃这里就更多了,母妃已就如以前一样温柔贤淑,似乎对前些日子的冷落没有一丝不满。父皇更是满意极了,对着昭华也很是疼宠,也算是对母妃和她的补偿。而我呢,自那以后,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和母妃之间总是个这些什莫,再不复往日的温馨。
第六十六章 水渢的自白二
第一次见到贾瑚是在我十岁生辰,尽管那天父皇很高兴,在母妃这里为我单独庆生。但是席间,母妃一直抱着昭华,和父皇说说笑笑,而我反倒坐在一旁没能搭上一句话,只是低着头,听着他们的欢笑声,心中更加抑郁。
一时饭毕,席散。我挥退了所有人,借口要休息,然后独自一个人溜向嘉庆宫西南角的一个破落废弃的偏殿。我听说哪里曾经住的是文才人,但是后来莫名其妙的死了,被众人视做不详,也就很少有人去了。但是,那却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很爱往哪里去玩,那里有一间非常简陋的小隔间,很是隐秘,里面却有不少孤本珍品,想来是哪个文才人留下的。
这日我独自一人坐在小陋室里读书,只听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心下好奇,放下手头上的书本,小心翼翼的在窗纸上点了个洞,朝外间看去。只见蒙蒙的月光下,隐约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进来。我暗道:莫非是哪个宫受了气的小太监?
他似乎在左右张望,然后从怀里取出了火折子,将一个案几上的残烛点了起来。昏黄的灯火,并不是很明亮,却也足以让我认清他的模样。只见他不过是五六岁的样子,长的似一个雪娃娃,白白嫩嫩的,处处透着精致,梳着可爱的包包头,却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脸上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一双乌黑的眸子也仿佛凝着一层冰,却格外的清透,晶亮。
他的左手死死的捂住右手腕,又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染满了整个袖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我死死的捂住嘴,不敢出声,我看着那个小孩将腰间的匕首放在案几上,然后坐下,撕开衣袖,拿出一个小瓷瓶,借着昏黄的灯光,正瓶的洒在了伤口上。他的脸色瞬间更加的苍白起来,嘴唇抿的狠紧,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眼中更是平静无波。良久,那小男孩,站起身,将蜡烛吹灭,然后环顾了四周,很是满意似的,又快步离开了。
我悄悄将陋室的门拉开一小角,然后朝外看去,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那盏张案几边,上面依旧放着那染血的衣袖。我心中总是想起那张坚忍的脸,莫名的连续几日都守在陋室,可那个小男孩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我的母妃去世,我才又再次见到他,而这时,已是三年后了。
虽然母妃这几年与我不再亲近,但是,这十几年的感情并不是假的。我还是伤心得很,可又偏偏不愿让人瞧见我如此狼狈的样子,躲在了花园里。
然后我再次遇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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