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月初五在迩,自二月末,就有太监出来 ,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一干事务忙下来,上下通是不曾睡好的。
而这三月初五日,大观园更是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宝珠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好不奢华富贵的模样。而此时,贾瑚却坐在承波殿里,端着彩瓷茶盅,卧在炕头上,好不悠闲的样子,像只餍足的慵懒的猫儿。
张顺德小声地在一旁汇报着贾探春省亲的每一个过程,一个细节也没放过。水沨躺在贾瑚的腿上,闭着眼,静静地听着。末了,才嗤笑一声,“一个小小的美人,倒是好生大的排场啊。”
贾瑚轻哼一声,挑起眉,似笑非笑的说道:“谁叫人家婕美人正逢圣宠,有孕在身,尊贵的很呢。”
水沨猛地睁开眼,眼睛格外的明亮,嘴角含笑:“怎地?你吃醋了?终是让你也尝到这般滋味,倒也值得。”
贾瑚轻叹一声,“何必呢,那李思浩也做不出什麽的,你倒是愈发的惦记着他做什麽,只打草惊蛇,倒让那幕后之人跑了,也就不划算了。”
水沨坐起身,接过贾瑚的茶盏,就着喝了一口,便递给了张顺德。然后从散落满炕的折子里,挑起一本赤红色的,摊开来。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水沨皱着眉拉着贾瑚一起看,“这水浩远越发的怪异了。且不说举止与往常大不相同,就是喜好,都完全相反。他毕竟还是那般年纪,难道从一两岁开始,就会做戏了不成?”
贾瑚也只能在心中叹道:这高风也太不小心了。他以为穿成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就不会引人注意了吗 ?殊不知,这宫中对于上位者来说,向来是只有不想知道的秘密,没有不会知道的秘密。
“那你怎麽看?”贾瑚问道。
水沨冷冷地勾起唇,说道:“我不想知道他为什麽性情大变,也懒怠去了解。只要他是皇家血统,不惹出乱子,我也就不在乎多养个废物。但是”水沨合上折子,“我的大皇儿最近蹦跶的着实欢畅,和他的十四叔亲密得紧,倒真真是个好样的,连我们高贵的梅太妃娘娘都对他很是高看一眼呢 。”
贾瑚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罢了,别这样,她好歹都是你的生母。”自从打上次贾瑚挨打后,每每提起梅太妃,水沨的语气都是颇为不善 ,并有越来越明显的趋势。难道,这后面还发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水沨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几日倒是可以好好的陪陪我了,毕竟明面上你正在京郊办案子,可是忙得连你家美人娘娘的省亲都不能参加的。”
贾瑚含笑道:“这倒正是个偷懒的好机会,我可要谢谢你的。”
这时,一个小太监急急的走进来,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吴贵妃请见。”
水沨握着贾瑚的手,把玩着,头也不抬的说道:“不见。”
那小太监又说道:“奴才原也是这样回的,但是,吴贵妃说,是有要事要密奏于皇上。已是跪在了宫门口。”
“跪在宫门口?”水沨轻笑出声,“她以为自己是班婕妤还是长孙皇后?”然后又看向贾瑚,柔声问道:“想吃些什麽?时候不早了,让他们上些夜宵如何?”
贾瑚心知水沨最恨的便是那些威胁他的人,哪怕这吴贵妃是真的来告密的,恐也是定要吃些苦头的,便也没狠劝,只说道;“上些易克化的就好,别是汤汤水水就行,我可是喝怕了的。”
水沨好笑的看着贾瑚发憷的样子,说道:“也好,就上些前儿西洋贡上来的果子,并一碗浓浓的奶子,把腥味去干净。”
张顺德应下,忙下去安排,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贾瑚和水沨两人说说笑笑,慢慢用了许久,才让人撤下去。
水沨对贾瑚说道:“你且去内室休息吧,我一会就回。”
贾瑚心下令会,只微笑着点点头,张顺德忙上前服侍他穿好鞋,便径自回到内室休息去了。
再说这边,吴贵妃满以为水沨会立时便召见自己,谁知这一跪却是跪了足足半个时辰之久,又不甘心被别人看了笑话,只硬撑着,浑身冻得更是要没了知觉,僵硬起来。等到小太监出来传旨,让她进去之时,吴贵妃竟是起不得了,小太监忙找了三四个老嬷嬷强把她搀扶进了殿里。
水沨看着跪倒在地的狼狈的女人,水红领月白遍地撒花缎面对襟褙子, 粉红立领中衣,白色百褶裙,米白豹纹镶边翻毛斗篷。高高挽就的飞仙髻上,别着大朵雍容富贵的金牡丹头面,点缀着红宝石,格外的奢华。她的脸色不是很好,苍白,有些隐隐的暴躁,和愤怒,那妩媚的杏眼里,满满的都是高傲,毕竟,现在她是宫里位分最高的女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吴贵妃尽量挺直脊背,以端庄的姿态跪在那里。
水沨只淡淡地问道:“这麽晚了,不知爱妃前来所为何事?”
吴贵妃掷地有声的说道:“臣妾来此,是因为臣妾发现在宫里,有人私相授受,并意图谋害皇嗣,谋害皇上。”
“哦”水沨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爱妃何出此言啊?”
吴贵妃的目光闪烁着,说道:“回皇上的话,原是因为臣妾今日在御花园撞上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太监,拎着一个很大的食盒子,臣妾一时好奇,就上前问话。谁知那小太监做贼心虚,言语吞吞吐吐,目光闪闪烁烁 ,臣妾心知有异,一审之下,果然,发现那盒子里根本不是食物。”
“不是食物?”水沨问道:“那又是什麽?”
吴贵妃回道:“是荷包和香料,还有面额不小的宝钞数十张。臣妾请太医来鉴定过了,这些荷包都是被人用药熏过的,长时间佩戴,会导致女子不孕。而那些香料竟都是含有一定催情作用的,可见这些东西的主人,其心可诛!请陛下明察!,”
水沨猛地拍着桌子,怒喝一声:“真是岂有此理!爱妃可有审问那小太监,这些是谁的东西?”
吴贵妃忙说道:“臣妾也是心痛得很,不想后宫居然有这样的人,真是令人胆寒。臣妾一审之下,那小太监居然诬赖给了婕美人。谁不知道贾妹妹为人温柔,平和,平时虽对我们姐妹们不太亲热,又怎会作出此事?臣妾想,她定是遭人陷害了,还请陛下查明,为我们作主!”
温柔,平和?不亲热?水沨心下讽刺的笑起来,这吴贵妃恐怕是想说贾探春张狂,骄傲,不把她们放在眼中吧。
水沨微微眯起眼,用怀疑的口吻问道:“婕美人和你们的关系都不好吗?”
吴贵妃小心的抬头觑了一眼水沨的反应,心中暗喜,却很是为难无措似的说道:“皇上,这不怪贾妹妹,都是我们这些做姐姐的照顾不周,这才生了些误会,但是,臣妾还是相信贾妹妹的品性的。”
良久,水沨用很是欣慰的语气,对吴贵妃说道:“贵妃果然是个大方的。这件事朕知道了,你辛苦了。”
吴贵妃忙道:“臣妾不敢说辛苦,能为皇上分忧,这是臣妾的本分,臣妾自然也是高兴的。”
水沨点点头,柔声道:“爱妃有心了。”
吴贵妃娇羞的看着水沨,然后低下头。
水沨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这事朕会处理,你先不要打草惊蛇。朕还有些政务要忙,你先回去歇息吧。”
吴贵妃不甘心的咬了咬唇,但还是娇笑着,说道:“那皇上要注意身体,臣妾先告退了。”
水沨看着吴贵妃离去的身影,冷漠的起身,向内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请原谅,昨天小夜子家停电,又停网,所以没更,今天晚上还会更一章。入V改成番外,不长,想看的可以买。
第五十一章
几日,贾探春的礼物也送下来了。而给贾瑚的,却都比别人的格外厚了几分。贾瑚只草草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了一串红麝串上,想起原著中,这小小麝串所引发的故事,不由轻笑出声。
流苏见状,忙把麝串捧到贾瑚跟前,问道:“大爷瞧上这个了?”
贾瑚失笑摇摇头,说道:“你也跟了我许久了,怎地连个好坏都分不出来了,这样的玩意你们随意拿去玩吧,只说是我赏了你们的 ,别太张扬也就是了。”
流苏脆生生的应下,笑道:“我就说嘛。只是方才见着大爷盯着它瞧,以为还有些缘故罢了。”
贾瑚说道:“缘故是有的,但左右是个死物,如今,也不值得什麽了,可见世事无常,缘法万千。”
流苏又说道:“二老爷遣人来问,说是娘娘让姑娘们进园子了住。”
贾瑚问道:“就咱们俩府的姑娘?可还有别人?”
流苏回道:“除了二姑娘,四姑娘,就是史大姑娘,薛姨太太和宝姑娘了。原说也有林姑娘,但是林姑老爷已是给林姑娘请了教养嬷嬷的,正学着理家,恐是无暇过来了。老太太就让珠大奶奶也进去,说是教导姑娘们。”
贾瑚点点头,说道:“这也就罢了,不过让大太太给二姑娘多添两个嬷嬷。正所谓园子大了,什麽鸟都有,一定要把姑娘守牢了。别什麽脏的臭的都放了进去。还有,这姑娘们的住处可都定下了?”
流苏道:“都定下了。潇湘馆住的是史大姑娘,宝二爷住在怡红院,薛姨太太一家住在蘅芜院,稻香村住的是珠大奶奶,二姑娘住的是缀锦楼,四姑娘住的是暖香坞。令剩下秋爽斋还没人,大太太说过几日她的一个侄女许是要来,故而可能要留给邢姑娘了。”
贾瑚心知,那邢姑娘,可能就是邢岫烟吧,也算是个本分从时的女子了。
这时,有小厮来报说是林海请他过府,有要事相商。贾瑚心下诧异,便叫人备下马车 ,一路赶往了林府。
林府书房,贾瑚进得里面,林海正坐在书桌后,眉头深锁,紧抿着唇,脸色很是不好看的样子。不待贾瑚见礼,就随意指了处地方,让贾瑚落坐。
林海脸色晦暗的看着贾瑚,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定要照实说来,这高风的身份,你是知也不知?”
贾瑚微垂下眼眸,含笑浅浅,曼声问道:“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我总不会害了您的,您也只把他当个普通学生就是了。”
林海目不转睛的盯着贾瑚,说道:“如此,你就是知道了。”很肯定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恼怒。
见贾瑚不搭腔,显是默认的样子,徒然拍案而起,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又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闷声问道:“这上边,可是知道此事的?”
贾瑚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仔细的斟满茶杯,端到林海面前,放好,只说道:“您且放心。”
林海苦笑:“我倒是也要放得下才好。你是不知道,你给我找了一个多大的麻烦,这个高风也不是个安生的。”
“哦?”贾瑚微微一笑:“莫不是他和姑父说了什麽?”
林海轻叹一声,目光落在桌子上一个精致的雕花木匣子上。伸手打开,直见里面露出一块温润的白玉,上面赫然雕琢着一个“远”字,呈椭圆形,最外面一圈用的是贾瑚无比熟的英文字母,却是做汉语拼音,贾瑚逐字的看下来,分明写着受命于天。倒是真真的可笑之极了!
“这个是高风给我的信物,说是只要拿它,到标有这几个奇怪洋文的铺子,都可以提走现银。”林海指了指那一圈英文字母说道。
贾瑚奇道:“照他所言,那这样的铺子应该不少才是,怎地我一间也没见过?”如果他要是早早地看见了,一定会好好送他一份大礼,这个高风还真是张狂的狠。
林海道:“我也是这般想,我虽不常出门,但去过地方也着实不少了。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我们都是不常去的,但也是最有可能的。”
贾瑚瞬间便反应过来,“青楼!”这种风月场所向来是收集情报最为便利之处,且收益不菲,一如他的醉生梦死。在京都,做这种勾当的,都是有特定的地方的,人员杂,是非多。所以每每贾瑚去时都怕引起别人注意,总是坐马车走僻静的地方,从后门处进入,也没怎样注意。而且青楼中的势力向来错综复杂,挂着名的往往不见得是真正的老板,所以高风也是钻了这个空子。
林海叹息道:“我唯今膝下只有玉儿一个,只求安安生生得过日子罢了,这些事我委实是不愿再管了。”
贾瑚犹豫了一下,才淡淡地说道:“您的意思我知道了。”
林海松了口气……复杂的看着贾瑚,“我只在劝你一句,你许是不爱听的。”
贾瑚含笑“您只管说,无需避讳。”
林海说道,“你是哪的人,我是知道了。我也是那里出来的,不然,我不会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稳稳当当的坐上这麽多年。但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