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马的遗玉察觉到自己被穆长风那斯给“甩”了,直愣愣地朝着面具男子冲去,心中难免破口大骂,雨水灌进喉咙带来苦涩的滋味,让她在剧咳中,闭上了眼睛,正在此时,只觉得从旁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被从马背上撞飞出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咳、咳咳…”
尽管被雨水冲刷地睁不开眼睛,但听见自己的咳嗽声,感觉到身上前未又太大的疼痛传来,遗玉这会儿简直是要三呼“天佑我命”了,两次坠马,竟然都能跌在泥土松软的地面上,简直是太幸——
“呵呵,你还真是同马儿犯冲,两次了。”
“咳咳…咳…”听见这陌生的声音,浑身快要冻僵的遗玉,总算是迟钝地反应过来,近在耳边的话语,背后传来的温热,还要腰间缠着的两只……
带着面具的男子单手环着纤细的少女,一手撑地坐了起来,察觉到怀中之人身体的僵硬,低头看见她因这一番折腾露出的雪白肩颈,伸出的两指犹豫了一下,在自己的衣摆上蹭去泥土,才飞快地点在她身上,解了她两道穴位。
“唔…咳咳…你、你,”遗玉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轻喘着气,在张面具上唯一外露的两只眼睛闪过的意外中,有气无力道:“你没事吧?”
说完这句,遗玉便察觉到背靠的胸腹传来轻微的振动,面具男子轻缓的声音,有些愉悦地响起,“无碍,你呢?”
遗玉牙齿打颤,眯缝着眼睛,道:“我快、快要冻死了。”
背后又是一阵因笑而起的胸腔振动,只听耳边一句,“逾越了。”整个人便从地面上腾空而起,像是小孩子一样,被一臂扣着膝弯,一臂揽着后背,趴在那人潮湿的肩头。
被人这么抱着朝前走,遗玉的尴尬也只是存在了几步的距离,便抵不过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由于浑身无力,任命地靠在他身上,穆长风先前驾马跑了一段距离,面具男子因要运功帮她御寒,走的并不快,遗玉一边勉强伸展手指蹭着眼睛里的雨水,一边便颤颤地问道:
“是、是我祖父,还是大哥?”问的是这面具男子因谁前来救她。
“卢智,他不放心,便让我跟在后面见机行事。”他声音格外地好听,轻轻缓缓地,就像是上等的丝绸划过耳侧,但听声音,年纪应该是在二十岁上下。
“朋、朋友?”
这人似乎很好说话,遗玉问,他便答,“呃、算是吧。”
大哥的朋友…遗玉心中稍安,又满是无奈,眼下看,穆长风姑且如此难缠,那带着卢氏走的韩厉,想必老早就跑没了影,这会儿就算是她再急,也是来不及了。
两人这边优哉游哉地往外走,林边停靠的一辆马车前,却站着两道人影,静静地着着两人在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看阿生为自家主子撑着伞,着着他绾色大氅上的片片湿漉阴影,小声道:“主子,您先回车上,属下上前去迎迎?”
阿生是鲜少清楚红庄是怎样的存在之一,除了来路不明的巨富和奇人异士外,最大的特点便是以毒制人,而锦绣毒卷这种只在传闻中听说的东西,更是鲜少人知道它是真正存在的。得了姚不治背离红庄潜逃的消息,一群人忙活着抓了失去红庄这个靠山的神医,多是为了解毒治病,可也有极个别的,是冲着那据说被他盗跑的锦绣毒卷而去,红庄更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失物追回。
韩厉的话,言犹在耳,遗玉八成是得了锦绣毒卷,若此事有半点风声走漏,被人察觉端倪,那这小姑娘今后的日子,绝对是不可能太平的,运气好的话,被红庄找到,带回去顶替姚不治那个疯子或是和他做伴儿,运气差了,毒卷被收回,这人就……
且不管阿生如何想,李泰抿着薄薄的唇,青碧色的瞳珠,因眼睫上挂的细小雨珠,泛着水汽,他并未回应阿生上马车去等的提议,而是有些挣扎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影。
“驾!驾!”
就在黑白面具男子抱着遗玉将要走到林边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阿生定睛一看,那最前面带头的蓑衣男子,不是卢智又是谁。
“吁!”勒马在马车前两丈处停下,卢智绷着脸环扫一圈,待见刚刚从林子中走出来的人影后,才松下一口气,翻身下马,对着侧对他的李泰,恭声道:
“殿下。”
李泰没搭理他,卢智也不自讨没趣,大步上前迎向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眼见卢智走近,扭头迎上刚在在林中,便察觉到的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对上那双异色的眼瞳,他目光闪了闪,恰好遗玉的身体向下滑了滑,他便又曲臂把她往肩上托了托,却因敏锐地察觉到迎面袭来的杀气,手臂僵硬了一下,随即面具后的嘴唇轻轻勾起。
“阿嚏!”打了个喷嚏,遗玉吸溜吸溜鼻涕,身上已经暖的不再打颤,听着耳边隐约传来卢智的声音,但因趴在面具男子的背上,无法回头,只能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大哥。”
“嗯,我在。”卢智走上前,并未将她接过来,而是先问了面具男子,“如何?”
“无得,只是受了风寒。”这说的明显是遗玉了。
卢智心放下一半,先是摸了摸遗玉的脑袋,而后接过侍卫递上的雨蓑,从背后盖在她的身上。
“大哥,娘……娘被韩厉带走了。”
“嗯,我知道了,别担心,我已经让人追去了。”
尽管知道追上卢氏无望,但遗玉听卢智这么说,心里还是好受了一些,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卢智话音一转,对着她身后道:
“殿下,多谢今夜相助。”
哎?殿、殿下?没等遗玉多疑,便听身后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冷清声音传来:“不必,我并未帮到。”
是李泰!遗玉咬着牙转了个脑袋,却只见到一道绾色的高大背影登上马车,心中一动,她便哑着嗓子唤道:“殿下……”
那背影一顿之后,终是没有回头,在车夫掀起帘后,尘进了燃着昏黄吊灯的车内,帘头放下,遮去这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看着那辆马车掉头消失在城门内,遗玉心中划过一抹失落,却因腰间一紧,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黑白面具,还有那一双散发着谈淡光彩的眼睛。
“真是糟糕,还想着同你搭个便车,现在,你只好与我共骑了,”眼见那白皙小脸上刚才淡淡的忧色变成僵硬,面具男子轻笑两声,“放心,我御马十分稳当,同马车也差不到哪里去。”
卢智见他吓唬自家小妹,摇头道:“小玉忍忍,不赶紧回去,你风寒会重。”
遗玉苦笑,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那张面具,无奈道:“你还是先把我打晕好了。”再骑马,她真的要吐出来了。
面具男子眼中晃过愉悦之色,“打晕?”
遗玉咬牙点点头,弱弱道:“轻、轻——”后面那个“点”字尚没说完,便觉头顶一麻,失去了知觉。
“喂!”卢智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面具男子,却换得他轻轻摇头,缓声道:“她是真的很惧怕骑马。”
于是,就在卢智一行人御马住国公府赶回时,先前离去的那辆马车上,阿生却看着自家沉默的主子.小意道:
“您刚才…可是伤到了腕?”
修长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一粒圆滚滚的蓝色瓷珠从指缝中滑落。
第三二八章 男女之情
怀国公府
雨势渐小,前厅,屋前屋后不见半个下人,灯火通明的屋子里,除了卢中植和卢老夫人外,一家男女都立于堂下,看着上座的老爷子翻动着半盏茶前被一名小乞儿送来书信等物。
相邻而立的赵氏和窦氏,脸上各有复杂之色,那日祭祖时便心生的猜疑,在卢荣远下午昏迷醒来后,得到了解答,自然是被自家的老爷严厉地叮嘱了不准外泄,可知道了卢氏一家果真是当年被逐出家门的个姑子他们后,心中难免有些落差。
见卢中植面色沉重地放下手中书信,头上包裹着白纱的卢荣远连忙道:“爹如何,上面可写的是她们消息?”
卢中植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身对卢老夫人道:“青瑜,你先回房去休息,可好?”
眼盲的卢老夫人犹豫了下,敛去面上忧色,点点头,窦氏和卢景珊连忙上前搀扶,将人扶回了后院。
卢荣远正要开口再问,府内的副总管却小跑到门口,禀报道:“老爷,房、房大人又来了。”
一屋子的男人皱眉,卢中植不耐道:“无需理会,回去守着。”这房乔一个下午来了三四趟,卢老爷子多是将他带来的书信消息留下,人却进都不让进大门。
“是。”
“太老爷!回来了、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副总管刚刚转身,便有一名守前门的下人高喊着跑了过来。
闻此讯,卢中植面色一喜,一边支使着两个儿子出门去迎,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书信等物收进怀中,紧跟在后面,由副总管撑着伞,迎向大门 。
遗玉感觉自己正在做着一场梦,梦里的她趴在一朵云上面,上下飘啊飘的,说不上难受,但也绝对不是舒坦的,那种浮在云上的不踏实感一点点变强,直到那片云带着她快速下坠,才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蒙蒙的细雨,明亮的笼光,黑白的面具,周围乱糟糟的人语声。
“如何,乘马不比坐车差吧?”
“还、还好。”遗玉困难地开口道,晕了一路,鬼知道什么适不适的,试着抬了抬手臂,发现多少恢复了力气,正要开口让这面具男子把自己放下,便从旁伸过一双大手,将她接了过去。
卢智低头扫了一眼遗玉面色.见她无甚大碍后,才对着迎出来的人道,“进去再说。”
“嗯。”卢中植点点头,制止了因为没见着卢氏人影,正急声询问的卢荣远卢荣和,率先往回走。
遗玉趴在卢智肩头,被他抱着走在后面,边上有下人撑着伞,让她能轻松地睁开眼睛,借着高高门檐下悬挂的四只火红的灯笼,着清门外那匹黄葱骏马前立着的浑身湿透的面具男子,见他没有进来的意思,反倒是利索地翻身上马,哑着嗓子脱口而出道: “多谢你今日救我。”
抱着她的卢智身形一顿,却没回头,那面具男子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已经走进门内的人影肩头露出的乱蓬蓬的小脑袋,声音愉悦道: “客气,回去好好休息。”
“嗯。”
“再会。”面具男子又看了她一眼,方才一扯僵绳,调转了马头,双腿刚刚夹紧马腹,便听身后一声匆匆问询: “阁下该当如何称呼!”
遗玉被卢智抱着继续往前走,看着雨幕中远处的一人一马,缩在他胸前的小手抓挠了一下,不确定道:“他刚说什么?”
虽然可以直接问卢智,但亲口询问到底是显得尊重一些,只是那人的回答却让她怀凝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随便。”卢智道。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
魏王府梳流阁
层层惟幔纱帘后,袅袅的水汽上升,宽敞的云木浴中,李泰轻阖着双眼,端坐在内,凝着水珠的单臂搭在浴桶边缘,紧致而结实的肌理从有些红肿的左腕,一直蔓延到宽阔的肩背,在朦胧的烛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充满了白日在锦衣华服下看不到的爆发力。
“哗啦!”
水花澎溅后,桶中水波尤存,因无人在旁侍候,他连身上水渍都未擦拭,便套上阿生先前准备在一旁的衣物,赤着足走出了浴间。洗流阁内的地面,都是用上好的青砖铺制而成,每日都会有人打扫.端的是一尘不染。
李泰走进室内,无视正懒洋洋地躺在他卧房的软塌上捧着盘子啃油鸡的沈剑堂,在一旁的茶案边坐下,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饮下,刚将空杯放在案上,便横空飞过来一条长的布巾,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肩头。
嗅着上面明显的鸡肉味,便听沈剑堂嚼着吃食道:“我说,你也注意点,头发弄干,别把我最喜欢的那张毯子弄湿了,晚上我打算睡那上面。”
“…你怎么还没走。”李泰拿下肩上的布巾,刚刚笼在发上,擦拭了两下,眼中便闪过一幕清晰的画面:在密宅的小楼中,奇怪的躺椅上,书房里,认真拿着布巾为他擦拭的人影。
沈剑堂听出他话里赶人的意思,吐出一块鸡骨头,不满道:“不就多吃你两顿饭么,我辛辛苦苦从大南边连夜赶路跑过来,撇下我的云舞、我的水袖,我的香香,我的…我容易么?行,你要是不待见我,我明儿一早就——”满口抱怨地他突然顿住,在李泰面无表情的脸上停了片刻,确定他是在跑神儿后,惊讶地张了张嘴,将手里的半只油鸡仍在香炉边上,下塌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去他手上的布巾。
“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没救着人,这会儿心里还不爽快吧。”沈剑堂从阿生的嘴里多少探听到一些今晚发生的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