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去合适吗?”
卢氏将剜耳匙从遗玉耳边移开后,出声问道。
她的心里是有几分意动的,毕竟哪个当父母的不想亲眼见着自己的孩子 出色的时候。
“有什么不合适,参比的学生的父母都可以去观比的,娘您就去 嘛”
遗玉拿小指扣了扣耳朵,翻过身平躺在卢氏腿上,看着她的脸 道。
“……还是算了。”
听了她的话,卢氏反倒打起退堂鼓,国子监的学 生非富即贵,父母都是高管权贵,她眼下一个寻常的妇人,又是挂着 寡妇的身份,去观比不是落了孩子们的脸面么。
卢智一眼就看出卢氏心思,笑道:“娘若是觉得一个人去孤零了 些,我与您找个伴儿可好?
程大人夫妇介时也会到场,我们兄妹和小凤 他们交好,您到时就与程夫人一道,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
“娘去嘛,您要不来,我心里念着您,说不定就要拿了垫底 的。”
遗玉伸手一勾卢氏的腰轻轻晃着。
卢氏见到两个孩子都一副盼着她的模样,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 口,只能点了点头,换来遗玉一阵欢呼。
卢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娘要不去,你拿了最差还要赖我不成。”
遗玉嘿嘿一笑,从她腿上爬了起来,冲卢智暗自眨了眨左眼。
“智儿,你同那程小姐,很是交好?”
卢氏想起刚才卢智的话,抓 到了其中一句。
卢智眼皮一跳,含糊应了一声,便拿书拍了一下遗玉快要蹬到他身 上的小脚,对卢氏道,“娘,我带小玉出趟门去买些东西。”
“买什么?”
遗玉莫名其妙地问。
卢智已经起身整理衣衫,“艺比要用到的东西,你还缺不少。”
卢氏听是正事,高喊了隔壁的小满一声,便伸手去推遗玉,“赶紧收拾收拾同你大哥去,”
又看卢智,“银子够使吗,娘取些给你。”
“够的。”
两刻钟后,遗玉重新梳过头,换了身衣裳才跟着卢智乘着马车,先 到西市同卢智去取了东西,才驶向东都会。
东都会锦珑坊 遗玉扶着卢智的手在坊市门口跳下马车,跟他走了大约一刻钟, 来到一条不甚热闹的街上。
这条街上的店铺多是卖些不常见的东西,遗玉左右打量着,见到奇 怪的店名还会出声询问卢智。
兄妹俩在临近街尾的一间两层小楼都停下,遗玉仰头看了一下挂在 二楼脚处的匾额一一弈射阁 。
看店名就知道,这里是卖弓箭之类东西的地方,进到店内,便见 很是宽敞的过道两边的强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刀剑匕首和弓类,不过遗 玉知道,这些墙上挂的都是装饰性的武器,毕竟律法明文规定,制式武 器是不能在民间流传的。
屋里有两个伙计正跟在客人身边介绍东西,还有一个拿着抹布在擦 拭货物。
卢智直接走到拒台前,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放在台面上,“掌柜 的.我来取东西。”
正在记账的掌拒抬起头,习惯性地露出笑容问候,然后拿走那张字 条打开看过后,起身对卢智造: “客官稍后。”
而后他偏头在店里看了一圈,才去喊那个擦东西的伙计,“溜 儿,去库里取了第三排架子上红色的那只盒子拿来,莫要拿错了,是红 色的那只。”
“哦!”
那名伙计憨憨地应了一声,朝店后面走去,掀开帘子进 到里间去拿东西。
遗玉望着拒台后面墙上桂着的那只巨型角弓,问卢智,“你到底买 什么给我,是弓吗,我与阿生哥已说好了,到时侯他会借给我常用的那张。”
“不是弓,是——”
卢智待要答话,余光瞄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两道人影,便就此打住, 遗玉将目光从那张巨弓上移开,侧头正看见卢智点头一礼,便也转过头
“卢智哥,卢小姐!”
“长孙小姐!”
遗玉看着刚刚走进店里的长孙娴和长孙夕两姐妹,若不是知长孙大小姐为人,她还真要赞一句—— 好一对清丽可人的姐妹花。
长孙娴稍稍使劲儿拉进了长孙夕的手,让她的步子不得不放慢后,才对着卢智和遗玉道:“卢公子和卢姑娘也是来 买新弓具的?”
“对。”
卢智道。
“我和大姐是来选指套的,你呢?”
长孙夕似乎对遗玉更敢兴趣一些,笑嘻嘻地对她问道。
遗玉被这可爱的笑脸晃了一下眼睛,“呃,来逛逛。”
她也不知道卢智到底要买什么给她。
掌柜的趁着他们搭话的空隙差了进来,显然他认得这对长孙大人府上的姐妹,很是热情地亲自招呼起她们。
刚刚进去取卢智订下东西的那个伙计捧着一只半尺多长的红色盒子从里间走了出来,将盒子放到柜台上。
掌柜的只是瞄了一眼,便推给卢智,领着长孙家的两姐妹到另一侧的架子下看东西。
遗玉从卢智手里接过那只精致且绘有黑色流纹的红木盒,将嵌玉的扣搭抽去,打开一看双眼便是一亮,里面放着三 只大小不一的指套,浅棕色中带着淡淡白色的小团,既秀气又可爱,一看便是上好的鹿皮缝制,她刚要伸手去摸, 就听卢智轻“咦”了一声,将那盒子从她手上拿走。
“大哥?”
遗玉疑惑地唤道。
卢智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拿着盒子走向正在游说长孙夕的掌柜,“这好像不是我订的东西。”
掌柜的和长孙两姐妹一齐扭头,看向卢智和他手里的盒子,长孙夕抢在掌柜的说话之前,惊喜地低叫了一声,便指着那盒子对长孙娴道:“大姐、大姐,你看。”
两姐妹都是极有眼力的,一看便知道盒子里的指套是顶好的材料和手艺,长孙娴将要伸手去拿三只指套时,却被掌柜的有些慌忙地伸手挡住。
“唉、唉,错了错了——溜儿!你过来,我让你拿第三排架子上的盒子,你怎么把第三排格子里的盒子拿了来,快去换了!”
长孙夕一见掌柜将盒子从卢智手上夺走就要交给伙计收起来,忙伸手紧紧扯住长孙娴的衣袖,长孙娴会意地拍拍她的小手。
“掌柜的,东西给我看看。”
说完便伸手从对方手里抽过那只盒子,掌柜的哪里敢同她相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盒子拿去打开后递给长孙夕。
长孙夕像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高兴地取出三只指套,一一戴在纤细的手指上,竟然是无比的贴合! 遗玉见卢智被他们凉在了一边,便也走过去,看着长孙夕活动着戴着新指套的右手指,轻声问卢智: “拿错东西了?”
“嗯,”
卢智看着面色苦巴巴的掌柜,拉着遗玉朝后退了两步,想着等他解决了这两姐妹,再去要自己订的东西。
“掌柜的,这东西我们要了。”
长孙娴对这套指套同长孙夕手指的贴合,也感到些许惊讶,眼见长孙夕一幅爱不释手的模样,便对掌柜道。
“这、这可使不得啊,这物件已是有主的了,小店等下就要给人送去,大小姐,您别难为小的。”
这大冷的天,掌柜的却愣是被这对姐妹给“吓”出了一头的汗。
长孙娴不以为然,“还能缺了你的银两不成,你开个价吧,到时同那人说,是我们姐妹要的。”
先用银子去砸掌柜,又拿长孙府的身份去压人,长孙娴这两句话,在长安城哪家店铺里说出来,都没有人会不给面子的。
可今儿却偏偏撞了门板,掌柜的虽畏她身份,笑容都有些僵硬,嘴上却很是坚持,“您、您还是再看看别的吧,本店好物件多得是,我刚拿与三小姐看的那套——”
长孙娴不笨,看他模样就知道,这套东西的物主,肯定是她身份也压不住的,立刻便歇去强买的心思,语气却不肯放松,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 “我看着羿射阁是越做越大了,如今连我的面子都可以不理。”
不给长孙家的大小姐长孙娴脸面,那就是不给长孙府脸面,这话说得过了,不过长孙娴眼下的意图并不是真要这指套,而是为了打听出这东西的物主,果然,这两句话出口,掌柜的便连忙轻声小意道: “大小姐莫动怒,小店哪敢,不瞒您说,若是您相中了别的,小的做个主就让与您了,可这东西它是、是魏王府上订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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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钱暂时够用
魏王府订下的?
在场几人都将掌柜的话听进耳中,一齐扭头去看戴在长孙夕手上无比贴合的指套,长孙娴脸色一紧,冷哼一声:
“不给我面子也罢,眼下还来糊弄我,这指套分明是小姑娘家用的.魏王府订这东西做什么!”
掌柜的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吱晤道:“这皮料子确是魏王府送来的,小店只是出了些手艺,也不清楚魏王府订这精细的小物件做什么.许是、许是赠人?”
赠人?掌柜的最后一句话落,几人面上皆闪过异色。
长孙娴待要再问,却被长孙夕一把拉住,娇声道:“大姐,别为难掌柜的,我看他说的是真话。”
“嗯?那你不要了?”长孙娴问。
“也不是不要…”长孙夕的小脸不知为何有些泛红,她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说什么?”长孙娴没有听清楚。
“我说咱们别买了,毕竟是四哥订下的。”长孙夕笑着伸手摸了摸指头上的鹿皮指套后,一根根取本来,规整地放进盒子里,递给掌拒的。
“大姐,咱们走吧。”
“东西还没买,你不要那个,就挑别的好了。”
“不用,家里那套鹿皮的,我用着就很好,想想还是不换了,咱们走吧。”
长孙夕笑着挽了长孙娴的胳膊,同卢智和遗玉道别后,一齐朝立着两名丫鬟的门外走去。
遗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长孙夕的背影,还有捧在掌拒手上的那只盒子:五院艺比将近,长孙夕早就被肯定能入选,魏王府订下了指套,和长孙夕的手指很是贴合……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弯了弯,将这些信息连在一起,很容易便得出一个结论来:魏王殿下特意让人制了射箭用的指套,赠给长孙夕。
没想到那么沉默的一个人,也会做这等体贴和讨女孩子欢心的事情。
遗玉压下心中冒出的怪异之感,遗玉伸手扯了扯卢智,他便对刚刚松了口气的掌拒说:“我订的东西呢?”
掌柜忙道了声歉,低声训斥了几句那个叫溜儿的伙计后,亲自上库里去东西。
卢智送遗玉的也是指套,放卜一个同刚才那个差不多颜色的盒子里.只是少了玉扣搭和细密的黑色流纹。
同样的是鹿皮的指套,却明显不如刚才那套精致,但遗玉还是欢喜的,戴上后摆弄了一阵子,笑眯眯地对卢智道过谢。
两兄妹又转到别的街上逛了小半个时辰,遗玉在秘宅住,一应事物都很妥当,可卢氏才到京中,卢智那宅子好些东西都是缺的,两人从坊里出来时,皆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坐上马车后,遗玉从袖袋中掏出将才买东西时候卢智给她的钱袋,倒在手心垫了垫,就剩下可怜的几两银子。
家里的经济大权掌握在卢氏的手里,每个月她都会提前给孩子们发下数量不等的银钱作为他们平日花销,为了不养成他们大手大脚的习惯,尽管卢家如今一年也有上千两银子的进项,但给的最高的也就是卢智的每月三十两银,遗玉有十五两,卢俊最少,只有十二两,当然不包括偶尔给加的那些。
兄妹三人的钱袋和荷囊不是遗玉那就是卢氏缝制的,遗玉知卢智的习惯,用顺手的东西很少去换,像她手上现在拿的钱袋,就是他惯常装月钱用的,买东西前还鼓囊着,这会儿就余几小块碎银。
“大哥,这该不是你这个丹的月钱吧?”
见卢智点头,遗玉便从腰带里抠出自己的小荷囊,取出里面装着的一张折叠起来的贵票,就要住他钱袋里塞。
“不用,”卢智出声制止她,“外公上次给咱们的钱,我还有余的。”
初次和卢中植见面,在呈远楼住了一夜,第二日早上走时,卢老爷子在给兄妹俩的披风里分别暗藏了一千两银子,卢俊和卢氏都有,前阵子家里修宅,便将这笔银子拿了多半出来,只有卢智的那份卢氏让他自己留着。
可依着遗玉所想,归义坊的宅子分明就不是卢老爷子赠的,虽然住的还算舒适,却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书房更是空荡荡的,除了桌椅书架再没它物。
她知道卢智现在是在帮着皇上做事,但显然补贴没有多少,她大哥许还在试用期呢,甚至可能还要他自己搭了钱进去。
卢智从没伸手向卢氏要过,更不可能再去拿卢中植的钱,那一千两银子又不是使不完的。
这么想着,遗玉还是将那张五十两的贵票塞进他的钱袋里递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