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象中才知道……
“师父?”隐约听到一声叫唤,沈墨抬头,见沈银银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沈银银眨了眨眼,怎么师父也学着师兄的模样,开始发呆了,唤了几声都未听见。
“你不下山了?”沈银银小心问道。
沈墨摇头,本想下山找到黎子何曾经说过的住处,可是没必要了,不管她曾经发生过什么,学医是何目的,如今她已经是自己的徒弟,那便让她好好呆在云潋山吧。
沈银银叹了口气,出不去了出不去了,老老实实去做午饭。
才一日时间,黎子何已经可以再站起来,虽说自己并不是折断腿,可这复原速度仍是让黎子何暗暗吃惊了一把,沈墨的医术当真精湛。
饭桌上沈银银左瞅瞅右瞅瞅,真是安静,以前虽说也是她一个人说话,可今日师兄复原,也没见师父很高兴,师兄以前还与她搭话,今日一直坐着埋头吃饭,让她都不好意思一个人咋咋呼呼的了。
“子何,明日开始我每日替你开方。”
沈银银一瞥眼,咦,居然是师父先说话了,开方?师兄肯让师父拿脉了么?
黎子何点头,诧异从眸中一闪而过。
“还有,明日随我下山看诊。”沈墨头都未抬,咽下碗里最后一口饭。
“嗯,好。”黎子何简单应允。
“那我呢?”沈银银连忙放下碗筷问道。
沈墨抬眼看她,淡笑道:“你要去么?”
“呃,”沈银银哽住,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算了,我在家做饭等着你们。”
虽说很想和师兄一起,可仔细想想,每次去看诊都跟在师父后面,记药方,施草药,无聊无聊,都没机会开溜,还不如趁着师父出去上山溜达一圈。
沈墨轻轻点头,放下碗筷走了。
黎子何却是拿着筷子,又呆住了,刚刚沈银银说,我在家做饭等着你们,家?
沈银银双手撑着脑袋,滋滋有味地盯着黎子何,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荡出一朵小花。
沈银银觉得自家师兄真是太有意思了,明明才比她大一岁,小脸稚嫩得很,可脸上的表情总是严肃淡漠的,偶尔发呆好像藏着很多心事,让她忍不住想要挖掘师兄的其他面,例如经常发呆失神,例如刚刚露出的那个沁心笑容,她总觉得远远不够,师兄肯定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有趣表情。
第二日黎子何随着沈墨下山看诊,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黎子何还是一身男子打扮,沈银银仍旧开口闭口都是师兄,或许沈墨并未对沈银银说她的女儿身份,既然他不说,黎子何也不会自己说了。
沈银银的强拉攻势,外加沈墨的无声支持,黎子何将房间搬到离他们更近的地方,房间的左边是沈银银,右边是沈墨,平素皆与他们一道。
黎子何每日去沈墨那里学习一个时辰,剩余时间都是自己看书,沈银银见师兄潜心学医,不好意思找些无聊的事来打扰他,又想缠在他身边,看着他对自己无可奈何地宠溺,总觉得甜蜜蜜的,连医书都比从前好看许多,如此每日跟着黎子何一道,虽说进步没有黎子何明显,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沈墨每日替黎子何开方调理身体,每次下山看诊也带着黎子何,师徒三人一扫之前的隔阂,过的其乐融融,除了沈银银偶尔因为复杂的医书爆发出来的哀嚎声。
黎子何经常有了与世隔绝的错觉,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三人存在,辨药,记药效,背配方,认穴位,学针灸,日复一日,某日不经意回头,突地发现,已去三年。
第四章 下山
云潋山的夏天很是凉爽,几乎感觉不到暑气,阳光却很充足,黎子何百年不变地在地上铺上刚采下来的草药,拍了拍两手准备进屋看书。“师兄,今晚记得吃饭哇!”沈银银冲进后院,抱住黎子何的手臂,大眼眨巴眨巴的讨好看着他。
黎子何憋住笑,淡淡点头。
这个丫头今年也十四了,云国女子十四及笄,今日是她的生辰,黎子何是记得的,不过那丫头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不像往年一早起来就大声嚷嚷着自己生日,要礼物,而是变相的对自己说晚上吃饭。
沈银银见黎子何没有其他反应,哭丧着脸闷闷地走了。
沈墨正打算出门,看沈银银苦着脸,问道:“银儿怎么了?”
“没怎么。”沈银银头也不抬,甩甩手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
“今日你的生辰,我下山买些东西替你好好庆祝一番可好?”沈墨本就有此打算,见她不高兴,便想着告诉她哄她开心。
往日沈银银肯定拍着巴掌跳起来了,今日却拧着眉头嚷嚷道:“庆祝什么有什么好庆祝的?又没有人记得!”
说着委屈的瞪了沈墨一眼,扭头就跑到房里,门“哐”的一声被摔上。
沈墨抖了抖唇,这孩子,被宠坏了,转眼已经及笄,还是这副孩子脾气,连黎子何一半的成熟稳重都没有,一大早跟吃了炸药似地,莫非在哪里受了气?
抬眼看看后院黎子何的书房,不由锁起眉头。
黎子何在房内看书看得正带劲,隐约好像听到沈银银的声音,接着房门一震,又没了声响,也没在意,低头继续看书。
沈银银这一进房,硬是窝了一整天,沈墨本是淡定的性子,也被她磨得有些怒火。
黎子何本就奇怪沈银银早上露了一面就不见了踪影,甚至中午都未同他们一起吃饭,只是碍于她和沈墨之间很少闲话,也没多问,这会出门,正好看见沈墨在沈银银房门前,举起手掌打算用内力破门了,连忙开声道:“师父,怎么了?”
沈墨眸中还有火气,看到黎子何来了,气道:“让她出来吃饭。”说罢甩袖走了。
黎子何上前敲了敲门:“银儿,你是怎么了?”
没人答话,黎子何侧耳听了听,有衣物窸窣的声音,松了口气,门开了。
这不是很容易么?黎子何有些不解,刚刚师父那一脸的怒气哪里来的?再抬头看沈银银,一双杏眼肿的跟桃子似地,眼珠鼻头都是红红的,明显是哭过挺长时间,连忙问道:“银儿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银银憋出一个笑容,摇摇头。
“去吃饭了。”黎子何笑着揉了揉沈银银比她矮了一截的脑袋。
饭厅早已摆满了饭菜,都是沈银银平日爱吃的菜式,可沈墨一语不发坐在那里,让厅内的气压都低了几分,沈银银也不怎么高兴,觉得一双红眼睛丢死人,把脑袋埋得老低老低,黎子何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想要打破诡异的沉默,没起到什么作用。
“银儿吃菜。”沈墨不说话,那只有她说了,黎子何夹了一个鸡腿在沈银银碗里。
沈银银眸光一亮,对着黎子何露出一个笑脸,黎子何也回以一笑,还是孩子好哄,却没看见沈墨看着他们俩锁得越来越紧的眉头。
除了让她吃菜,还有什么好说的?
平日都是沈银银一个人在饭桌前喋喋不休,今日她不说话了,安静得让黎子何有些不适应,她努力地回想上辈子那么多话是哪里来的?想了半天没个头绪,干脆也埋头吃饭。
对了,黎子何差点忘记了,看了看天色,已经够暗了,起身道:“等我一会。”
沈银银的眼睛跟着黎子何转,见她人走远了,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沈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初没有戳破黎子何瞒住女儿身的事实,是不是他做错了?
“呀!师傅你看外面!”沈银银突然从桌上蹦起来,也忘了早上跟沈墨闹了别扭,摇着他的手臂让他看前院。
前院不知哪里飞来一片萤火虫,蓝绿幽光像一颗颗小星星,在眼前晃来晃去,黎子何在此时笑着进门,“银儿生辰快乐。”
“师兄,这是你弄的?”沈银银瞪大了双眼,亮晶晶的,小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绯红,见黎子何点头,笑得更欢了:“哈哈,我就知道师兄不会忘记我的生辰!”
说着恨不得扑过去抱住黎子何,沈墨在这个时候咳嗽了一声,适时阻止了沈银银的行为。
沈银银撇了撇嘴,拉着黎子何的手还是高兴得很。
“银儿,看这个喜欢不?”黎子何张开手,一只精致的木簪躺在手心,花纹简单不失别致,簪子最前方是沈银银最喜欢的蓝颜花,四片叶子如扇子般展开,中间是诡异的蓝色,分散开来又渐渐变作浅绿。
沈银银愣了愣,马上沉浸在无限喜悦中,接过簪子插在头上,乐道:“哈哈,喜欢喜欢,师兄送什么都喜欢。”
黎子何颔首,她喜欢便好,以前每年她的生辰,爹娘都会放焰火大肆庆祝,自己最喜欢看那些在空中轰然绽放的礼花,那是最美的消逝。没有能力买礼花,捉些萤火虫来哄沈银银高兴,她也是乐意的。
再者,沈银银一直跟着沈墨,沈墨对世俗礼数向来不怎么在意,也未提过沈银银的及笄之礼,可毕竟是女儿家,及笄之日一两件饰品还是要有的,沉香木刻出来的簪子,虽说不是很名贵,经过几日打磨,也还算精致,簪子上的花,她花费了好些时日才找到合适的颜料染上去,算是她小小心意。
沈银银一扫之前抑郁,乐呵呵又在饭桌上说开了,说话还不够,扯着沈墨撒娇道:“师傅,就喝一点好不好?银儿今日生辰,喝一点点,一点点!”
“不行,女儿家怎可沾酒?”沈墨不容置疑地回答。
沈银银不依,继续摇着沈墨的手臂:“银儿今日成年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难得现在这么开心,喝一点点好不好?”
“没人不准你吃!”沈墨淡淡拒绝。
“不管!”沈银银也来了劲,把筷子重重放下:“没酒,那我不吃了!”
沈墨淡漠地不理,沈银银平日是不敢这么跟沈墨说话,今日不知怎么就杠上了,不依不饶,黎子何暗叹口气,道:“师傅,就让银儿喝一点吧,看这天气明日要下雨,也干不了什么活,让她多睡一会就是。”
沈墨不语,沈银银只当他默许了,乐呵呵地去拿来酒,道:“还是师兄最好,哈哈!”
沈银银扯着嗓子敬了师傅一杯酒,再敬了师兄一杯酒,最后一杯说是庆祝自己及笄,一口灌了下去,沈银银从未喝过酒,三杯下肚,已经有些醉呼呼的,晃着脑袋,一会对着沈墨傻笑,再对着黎子何傻笑,嘴里模模糊糊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子何,你送她回去吧。”沈墨起身,不想再看这出闹剧。
出了大厅,一阵清风吹来,让沈墨的心绪稍微平静一些。
本来将沈银银带着身边,当女儿一般对待,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随着她渐渐长大,有些事情还是不方便,黎子何也是女儿身,相对就方便多了,有意无意让她们相处的时间多了,可他忽略了沈银银正在少女怀春的年纪,身边有个长相人品医术都很不错的师兄在,对旁人冷淡,却独独对她处处迁就,关怀备至,他当然知道黎子何当沈银银是妹妹,可沈银银未必会这么认为……
再仔细想想平日相处的点滴,沈银银对黎子何,不仅仅是依赖,说是依恋毫不为过,这件事是他的失误,若一早告诉沈银银黎子何的女儿身,也就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了。
这头黎子何扶着沈银银回房,喝过酒的人力气比平日大了许多,挣扎着一会要去这里,一会要去那里,黎子何只能哄着:“银儿乖,快些回房睡觉。”
“师兄,呵呵,师兄……银儿今天好高兴……”沈银银靠在黎子何身上,吐出几句话黎子何想了半天才听明白。
“师兄今天也很高兴,银儿该休息了。”
好不容易到了房门口,黎子何踢开门,把沈银银扶进去,沈银银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转身,抱住黎子何的脖子:“师兄,银儿睡觉师兄就要走了……不,不睡觉……”
黎子何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沈银银两只手拔下来,再扶着她往床边走。
“师兄,师兄……银儿,银儿今日及笄了。”沈银银又一个转身,上半身全靠在黎子何身上。
“嗯,银儿长大了。”黎子何推开她,打算把她往床上扶。
沈银银的身子刚刚离开,又倒了过来:“师兄,及笄,便可以嫁人了,银儿……银儿喜欢师兄,师兄……你呢?”
黎子何心头一跳,手上一抖,道:“银儿喝醉了,快些休息。”
“没有醉!银儿要嫁给师兄!”沈银银迷迷糊糊吐出这句话,脑袋靠在黎子何肩膀上。
黎子何两手撑起她的肩膀,扶着她踉跄挪着步子,这次终于成功将她扶到床上。
替沈银银盖好被子,黎子何再看她一眼,她正砸吧着嘴,睡着了。黎子何笑笑,还是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爱?
转身到前厅,雪白粟容花开得正盛,沁着幽幽香气,沈墨站在前院,只看到一个背影,月白的衣摆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