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本就是规矩最多的地方,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就连诸皇子也不能自由觐见。”淡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忽而转了脸对阿妩道:“你在这里一昧担心也于事无补,不若随我下盘棋,也许棋下完的时候,殿下就会回来了。”
“那你认为殿下会带着什么消息回来?”阿妩定定地盯着安晴明,想要他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安晴明微微一笑,五指冲阿妩张开随即收紧,迎着阿妩不解的目光道:“看到了吗,即便我智谋再高,也只是个人不是神。并不能掌握所有的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指地便是如此。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么些年来,殿下已经成长到足够的程度。他能应付所有的事,也有足够的魄力应付!”
棋,随着黑白子的落下而展开了胜负地争夺,外面依旧是风雨交加,室内却是一片静谧,听不到一点声音,然唯有身在其中的两人才知道,此刻棋盘上的厮杀是多少的激烈。而另一边,关系到整个天下的争夺才刚刚开始!
当辜无惜兄弟冒着疾雨赶到紫禁城时,执灯引路的太监正要带他们进去,忽然听得乾清宫方向传来一记接一记的丧钟,无惜兄弟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丧钟不断响起,每敲一下,他们的心就沉一分,七七四十九记,一记不少,这是只有皇帝驾崩才会有地规格。建德帝……
短暂的沉寂过后,辜无悠浑身剧颤,二十多岁的他一下子变得茫然无措,喃喃道:“父皇。父皇他走了吗?不,我要去见父皇,他还没看到老六老八,怎么会就这么走了呢!”
乾清宫传来一个接一个太监尖锐凄厉的声音:“皇上驾崩!”
建德帝真的死了,坐稳皇帝之位整整五十几年的他就这么结束的生命,而在他的身后,几个儿子除了伤心之外,更多的是盘算如何得到整个天下。这便是皇家的悲哀,亲情在这里淡漠地让人窒息!
无惜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绪还停留在最初地那一刻,父皇,刚才还对他说了那么多话的父皇,只是片刻功夫便已经天人永别了吗?
曾经他怨过也恨过。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自己却得不到一点父亲的关注,可随着阅历地加深及事情的了解。他知道父皇当时的无奈与不得已,好不容易才有所亲近的父子关系,他希望可以持续的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惜,时不待人,终归还是躲不过大限!
暴雨中,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近,雨水模糊了视线,直到来人近在咫尺,方看清是领侍卫内大臣冯敬。
冯敬出来的时候可能太过着急,连蓑衣也没披,他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上前躬身急道:“二位殿下怎么才来,快过去吧,皇上他一直都等着二位殿下来,可惜……唉!”
辜无悠本就已经是悲痛交加,被他这么一说哪还忍得住,哑声道:“我来迟了……父皇!父皇!”脸上满是水迹,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
辜无惜在最初地剧痛过后,清醒的知道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他更要谨慎的走好每一步,否则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当下他一咬舌尖,让头脑不再混乱:“冯大人,父皇驾崩前是否已经传位,知道新皇是谁了吗?”
冯敬目光一闪道:“回六殿下的话,先皇驾崩时臣正赶着过来迎接二位殿下,所以并不清楚,想必在乾清宫里地几位殿下和宰辅会知道,二位殿下还是快过去吧。”
他话刚落下,无惜心里便有了计较:“好,冯大人请先走一步,我兄弟二人随后就来。”
冯敬却是没有依言挪步,反而道:“臣是来迎接二位殿下地,还是随二位殿下一道去的好。”
辜无悠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地不亦乐乎,心里早已是不耐烦,特别是明知道父皇驾崩,六哥还在那里慢条斯理,真不知是怎么想的,逐催促道:“六哥,你还再等什么,我们还是快去见父皇最后一面吧!”
“好!”无惜简短的应了声,手却是一把拉住辜无悠,反身往宫门外快步走去,不多时便奔出了紫禁城,就在他们出门的一刹那,厚重的宫门在他们身后“”的一声关了起来,紫禁城,华美庄严的紫禁城随着这门的关起,仿佛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六哥,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随冯大人进去反而拉着我出来,父皇驾崩了,你就一点都不在乎,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吗?”辜无悠大声地质问无惜,心里的愤怒之火不断燃烧着。无惜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冷雨中,即便是初夏时分,淋了这么久也依然有些凉,他伤感无限地道:“八弟,太迟了,即便你现在进去也见不到父皇的最后一面,他已经不在了,他已经不能再庇偌我们,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小心,千万不能跨进别人设下的陷阱里面。”
“陷阱?六哥你在说什么,哪里有陷……”话说到一半辜无悠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无惜的手正指向紫禁门关起的城门,皇帝驾崩乃是惊天大事,理当发丧天下,怎的反而将城门给关了起来。
无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心比目光更冷,没想到父皇才刚死,有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算计起兄弟来了:“父皇迟迟未再立太子,就是想看我们兄弟的表现,这几个月来父皇一直缠绵病榻,自知不起,心中必然已经有了指定的人选,原先宣我们几个兄弟入宫,为的就是指定继位人选。很可惜,我们没能在父皇咽气前赶到,所以没办法听到父皇选定的继位人是谁,可能是老四,老七,小十二,也可能是你或者我,总之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那又如何,只要随冯大人去了乾清宫,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辜无悠还是不太理解无惜话里的意思。
无惜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地道:“没错,只要跟冯大人去就可以知道新皇是谁,但是你确定那个新皇真是父皇指定的人,而不是有些人矫旨?而且你确定我们到时候还能再出来?兄弟,紫禁城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一旦入了那里便几乎可说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拿什么来和别人对抗?如此倒不若出来,还有一拼的可能。还有……”
无惜咬牙低声道:“冯敬,他是四哥的人,也是理亲王的心腹,宫中侍卫全归他统领,你觉得他会不知道新皇是谁?刚才我问他话的时候,他目光闪烁,避而不答,只一昧地叫我们入宫,很明显他心中有鬼,前面等待我们的不会是什么坦途,只可能是陷阱。”
辜无悠听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便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更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六哥,那现在怎么办,父皇到底传位给谁,这事必须得弄清楚,如果是你的话……”
“没有如果,因为我们的晚到,所以不论父皇弥留之际传位于谁,眼下得利的都只可能是四哥,凭他的手段及人脉,矫诏并不是一件难事,大位他志在必夺,而头一件事就是要铲除你我,入宫必死无疑,出宫却还有一线生机!”无惜肯定地说着,“也许……我们会晚到,也是四哥动的手脚。”
辜无悠并非愚人,经无惜一番开解,立时明白了情况的凶险,他当即道:“看来这次不动刀剑是不可能的了,九门提督是四哥的人,一声令下,京城立刻封门闭城,但是我们还有丰台大营,六哥你手上也还有柳将军这枚绝好的棋子,这样罢,我马上赶去丰台大营,安先生虽然有我的手谕,但总不若我亲至来的可*些,丰台大营的两万人马,足以包围京师。”
无惜重重地点头:“好兄弟,那就辛苦你了。”随着辜无悠的离去,无惜也冒雨匆匆赶回了府里,形势突变,他需要和安晴明好好商议。
大雨在下了一夜后,终于放霁,雨过的夏日荷花摇曳生姿,碧开如盘,引来蜻蜓小立,然这样的美景,却因为一场即将开始的撕杀而黯淡失色。
第四十二章 誓约忠诚
建德五十二年六月十六,建德帝龙归大海,大行之前口谕传位于四皇子辜无伤,诸臣诸皇子共扶攘持。
这个消息在翌日传遍京师,同时京城九门紧闭,不许进出,丰台大营两万军士齐集在京城外,剑拔弩张,便是平民百姓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紧张。
紫禁城楼上站着的是辜无伤,他如今穿着的是丧服,而按宫中所传的话,持服二十七日后,他就可以继皇帝位了,只是单凭一句口喻,能有多少人信,至少无惜和无悠是不信的。
他们两个此刻就站在紫禁城外,与辜无伤遥遥对视,在他们的身后是包括冷夜在内的数十个侍卫好手,可是与他们相距不远的最是九门提督带辖的无数精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一旦有异动,便要出手。
“六弟八弟,你们不进宫为父皇守丧,反而带了丰台大营的士兵在外面围聚,这是为什么?”居高临下的辜无伤的表情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无惜不卑不亢地仰视着城楼上的人,那个曾经信赖,曾经努力追逐的人,心突而平静了下来,他已经追逐他到了这个地步,也许还有不足,但已经够久了,久到彼此都有些不耐烦,该是时候分一胜负了。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温和的笑意爬上脸颊,却爬不进眼眸:“四哥,我现在还能这样称呼你吗?还是该称您一声万岁?”
辜无伤淡道:“虽然父皇已经将大位传于我,但是你我依然是兄弟手足,岂是他人所能比拟的。你永远是我的六弟,称我一声四哥又当如何。”由于还没明诏天下,所以辜无伤尚不能自称为“朕”。
“传位于你吗?我却是不信,不过一句口谕罢了,你爱怎么编都可以。就算父皇明明说传位给六哥,你也可以颠倒黑白,谁不知道四哥天生一副好口才。”这一次说话地是辜无悠,他一点都不客气。
“八弟是这样想为兄的吗,可是除了为兄之外,七弟、十弟、十二弟,还有几位大臣都可以作证。”辜无伤并未有所动气,只是静静地陈述着事情。
“老七是你的人。老十懦弱根本不敢说实话,至于十二,他还那么小懂什么,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那些大臣,哪一个不是你的心腹。”三位宰辅中阮正风与纪成都与辜无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唯一一个持站中间地李庭方前些日子因为一句话得罪了病榻上的建德帝,被废黜关押在牢房,至于另外几位支持无惜的官员,或因种种原因未能及时入宫。或入宫之后不见人影,眼下回想起来,可见一切早在辜无伤的盘算之中,他等的。就是建德帝死的那一刻,父子亲情?当真是笑话,有万里江山来的实在吗?
“既然八弟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只是你现在调动丰台大营在京外把守又是怎么一回事,八弟,难道你不相信父皇传位给我的事?又或者说你不愿遵循,想谋反?”辜无伤在说话地时候。目光越过城墙,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头。
无惜朗声道:“如果父皇当真是传位于你,那我们无话可说,但是眼下你单凭一句口喻就想登基为帝,未免太过儿戏。”
“那你待如何?”昨夜没有除掉无惜二人,辜无伤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的局面。但是他并不慌张。一切的棋子早在今日之前就布下许多,他没理由会输。
“我要看父皇的遣诏!”辜无惜一字一句地说道。按安晴明的猜测,既然辜无伤说是口喻,那理当没有遣诏,无惜之所以哪些问,只是希望借此师出有名。
果然,辜无伤不说话了,良久才迎风道:“父皇传的乃是口喻,并无遣诏,六弟若是不相信,那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宫中父皇尸骨未寒,六弟八弟你们就发兵谋乱,此乃不孝,亦是大罪,看在同胞兄弟的份上,若是你们就此收手,我还可以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是吗?那可真要谢谢四哥了!”无惜似笑非笑的说着:“只是四哥若心中无鬼的话,为何要封闭京城九门,不许他人进出?”
“我自有我地道理,六弟,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退不退?”辜无伤的语气渐转为严厉,而无惜却依然如清风拂面,不惊不惧:“我从不知原来自己还有退路,四哥,这话该问的人是你,京中不过几千兵力,能挡得住丰台大营两万兵马吗?”
“六弟,你要是敢动手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辜无伤话音刚落,便听得远远的有人接话:“谁是乱臣贼子还不一定!”
闻声而望,竟是坐在轮椅上地安晴明,而推他前来的正是阿妩:“四殿下,你矫诏继位,已经犯了弥天大罪,竟还敢在这里大放阙词,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安晴明的出现并未让辜无伤变色,如常道:“早就听闻老六府中招得了曾经的天下第一智士安晴明为已用,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