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尚在黯然间。她已经归拢了地上银子起身道:“柳叔柳婶,这些银子。我已经不需要了,你们留着用吧,就当是我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我走了!”
不理会后面柳叔柳婶的话,阿妩径直转身走出去,脚下明明穿的是柔软的绣鞋,她却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娘,你即使死了,也要告诉我你有多恨我,一点都不愿见到我好过是吗?
你的心真得好狠!
“主子,您就这么走了吗?不去夫人的坟上祭拜一下?”这一次回去,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千樱不愿阿妩带着遗憾离去!
“遗憾吗?我地遗憾已经有太多太多,也不差这一件了,何况,娘她不会希望看到我去祭拜她,于她来说,我不是亲人,而是仇人,换了你,你会希望你的仇人来祭拜你吗?”
这一句话令千樱哑口无言,然而相差无几的话却被人再度说了一遍,这个人就是安晴明:“你就这么走了?不去坟上看一看?”
“先生……”阿妩不明白安晴明何出此言。
安晴明也不多言,只指着那漆黑焦碳般的房屋道:“不想进去看看吗,看看你娘是怎么死地,我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或别人说的那么简单!”
话外之意就是说张氏的死另有隐情?阿妩乍然回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若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蓄意谋害,可张氏素日里与人无怨,谁又会如此狠心?
安晴明让千樱去柳叔家取一坛酽米醋,然后指着烧焦的房屋内几处空地让她分别泼上一些:“如果当真是被烧死的,自然验不出什么来,但若是被人用刀或其他利刃杀死,有血流出至地,然后伪装成烧死,那么被酽米醋泼过地地方就会浮出原先渗入地下的血,这一块地方会呈现血红色,这是我从古书中看来的验尸方法。”
阿妩正待要回话,在四处泼酽米醋的千樱突然大叫起来:“快来看,这块地变红了!”
阿妩闻言急走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在屋内一角被酽米醋泼到的地上浮现一片红色,原先还比较浅,到后面竟是越来越浓,可见这血渗进不少。阿妩悚然变色,事情竟真会如安晴明所言,张氏是被人谋害,然后伪装成意外,不止可以掩盖死因,还毁灭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罪证,这次若不是安晴明细心发现了疑点,又知道这么一个间接验尸地方法,她也要被瞒过去了,好细密地算计。
事及至此。阿妩反而冷静了下来,回首看坐在轮椅上地男人:“先生,那我们下步该怎么做,去我娘地坟墓里吗?”
安晴明示意千樱推着自己到阿妩跟前,仰头平静地道:“你若想找出你娘真正的死因。还有害她的凶手,那么就只有开棺验尸一途。”
这才是他说要去坟上看看的真正目地,阿妩稍一想侧目对千樱道:“你去找几个以前没见过的工人来起棺,就说付他们双倍的工钱,此事做的小心些,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千樱领命离去,她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自然知道哪里能够找到工人。下午时分便找齐的四个工人,然后按着柳叔说的,来到了张氏的坟前,阿妩睨了一眼张氏地墓碑后便让人开掘。
死后亦不得安宁吗?不,不是的,她只是想找出真相,弄个清楚,而非不明不白的直接接受结果。
当棺材被打开时,一股腐臭之气冲鼻而上,阿妩掩嘴连呕。不过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只呕出一些清水来。好不容易等这股气味淡了些许后,安晴明由于行动不便,所以下不去。只寻了一根树枝去拨里面已经化成白骨的尸体,许久方道:“没错了,你娘确实是先被人用刀捅死的,看她前胸的肋骨处有明显的刀痕便可判断出来,而且有三四处刀痕,想必是捅了好几刀才死了,正是这里流出的血渗入了地上。”
阿妩勉力压下心中的悲伤,正要将目光移开时。却意外的发现在白骨地右手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弯曲的姿势,里面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似的,会不会……
不止是阿妩,安晴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用树枝拨了很久才令得白骨手松开,掉出里面的一个八角形鎏铜挂坠。看起来像是男子挂在腰间地饰物。而很凑巧的是,阿妩认得那个挂坠!
阿妩木然地下去捡起了那个铜挂坠。对于手边那副白森森的骨架,以及头骨上空洞的眼眶似乎浑不在意,她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在铜挂坠上,另一边的千樱也认了出来,惊呼一声死死捂住了嘴巴。
“你也认得吗?”不待千樱回答安晴明的问话,阿妩已经紧握了铜挂坠一字一句说出了此刻恨之入骨的名字:“曲继风!”
“是他杀了我娘,是他杀地!”当阿妩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时,反而比歇斯底里的她看起来更可怕,因为这一刻,从她骨子里透出一种冷酷与恨意,这样的恨意千樱曾经在她身上感受过一回,已经是三年前的往事了,而那时的对象是含妃!
“主子,您先别急着下定论,也许,也许是我们猜错了也说不定,老爷他没理由杀夫人的,何况老爷那么好地人,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残忍地事!”千樱越是想安慰就越不知该如何说,即便她从心里觉得不可能,可从白骨手中取出来的东西却是真真实实摆在眼前,那是曲继风以往常挂在腰间地饰物,不可能认错。
“曲继风!”曾经让她感恩戴德的名字,这一刻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世事总是这么难以预料,阿妩一紧手中的东西,咬牙恨恨地道:“我要找他问个明白,如果娘真是他杀的,我要他……”
“要他一命还一命吗?”安晴明突然接上了阿妩的话,继而毫不留情地打击道:“阿妩,你现在有这个能力吗?”
“能力?为什么没有能力?”阿妩神色激动地大叫:“他杀了人,理应偿命,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安晴明拉住阿妩的一只手,发现她浑身在不可抑制地颤抖,一夕之间,她发现娘死了,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杀她娘的是她一直以为的恩人,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承受的。
这一瞬间,安晴明也不知道,自己带她来挖掘这个真相对她来说是好是坏,但事以至此,唯有沿着这条路不断走下去,两只手包围着阿妩冰冷的手,努力将她从冰冷的地狱中拉出来份,你是曲定璇,曲继风的女儿,而你的母亲是好好呆在曲府里的莫氏,并不是四年前死了的张氏。”再残酷也要说出来,如此,才能让她在残酷中成长:“毁了曲继风也就等于毁了你自己,你明白吗?如今的你,与曲继风,与曲家是密不可分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三十七章 必当索取(3)
安晴明的话让阿妩慢慢平静了下来,可是她依然不甘心:“依你的话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我娘枉死,任由曲继风逍遥法外,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还摆出笑脸口口声声地叫他爹吗?我做不到,先生,我真的做不到!”
“你做不到也得做,阿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有一天,你的能力与权力完全盖过曲家所能给你带来的,而你再不需要依*曲家,甚至连身份都不成为问题的时候,你就可以报仇了!”说到这里,安晴明在阿妩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忍!忍字头上是一把刀,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将这把刀好好的收入刀鞘之中,等适当的时机再亮出来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而自己又不伤分毫!”
“我可以做到吗?先生,我……”阿妩知道安晴明说的都对,可是她真的担心自己做不到,现在只要一想到曲继风的脸,她就恨不得杀了他,那个恶心的伪君子,当初她替曲定璇入京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会好好照顾张氏,结果可倒好,竟照顾的亲手杀了她!
“阿妩,你努力了这么久,难道为了区区一个曲继风就要全盘放弃吗?何况你现在不忍耐只会害了六殿下,一旦你的身份被揭穿,你固然会被处决或流放,六殿下也难脱咎责,而这一切会毁了他这么些年来的辛苦经营,你何其忍心;还有……”安晴明微一闭眼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还有你腹中的孩子!”
阿妩为这句话震地头晕目眩,手艰难地移到腹部,沙哑地问:“先生是说。我又有了孩子?你,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昏厥替你把脉时就知道了,我医术虽只略懂皮毛,但喜脉这种明显的事是不会看走眼的,本来想等回去后再告诉你。眼下看来,若不告诉你,只怕会坏事!”他郑重地说道:“阿妩,这是你的第二个孩子,说不定是前一个早夭的孩子再次投胎到你腹中,将他好好地,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这是你的责任。阿妩,再没有什么事比这个孩子还重要,你难道忍心让他未出生便死去吗?你忍心让他以后都跟着你被流放荒蛮之地吗?”
千樱亦劝道:“是啊,主子,安先生说的对,您可千万得忍住,何况……何况说句不应该的话,夫人对您那么差,您就算不替她报仇也没人会说您。而且安先生也说了,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罢了!”
忍!忍!忍!阿妩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字,混乱的思绪终于慢慢理清,对,安先生和千樱说的都对。她要忍,哪怕明明忍不下去也要忍,曲继风现在还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她一定要忍住!
如此,身体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颤抖,不再战栗。有的只是一脸绝决,冲千樱道:“把那些人叫过来,将坟墓恢复原状,不要让人发现被动过,另外再加两倍地工钱,让他们把嘴管牢了。泄露一星半点。当心他们的小命!”
这样的话,表示她已经有了取舍。待千樱离开后,阿妩冲安晴明欠身一福:“多谢先生提醒,不然阿妩就犯下弥天大错,先生说的对,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何况是我这个小女子,现在我势单力薄,还需要曲家来依*,待有一天我不再需要曲家也能站在无人可动摇的位置时,随时可以了结他,何况……”阿妩微眯了双眼,从那双蕴藏一片凌人之势的目光中射出一缕狠意:“何况要了结曲继风有很多种方法,面对面的硬碰是最不明智的一种!”
“你能想通这一点很好,如此你便有了与曲继风对决的资格。”安晴明欣然而道,诚然,曲继风杀害张氏固然是事实,可是他这么快就将此事揭开,却不见得没有一点私心,他希望阿妩快点成长,成长到可以应付所有阴谋诡计的地步,善良可以藏在心中,但是不能显露于外,唯有如此,才能屹立不倒!
眼下看来,他地这点私心算是达成了,经此一事,阿妩应该会更坚强才对,而且她也会对曲继风有所戒备,不再一昧相信别人。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娘,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过节啊?”关于这一点,阿妩还是深为不解。
此刻她与安晴明站在远处看那些工人在千樱的指挥下将棺材重新下葬:“这一点我也不明白,你娘是在你去京城后没多久被杀的,那么依我猜测应该与你代替曲定璇入京有关系,你好好想想,你入京之前,曲继风和你娘有没有什么异常?”
阿妩皱眉想了一阵后,当真被她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我第一次与我娘去说我要代替曲定璇入京的事后,我娘很反对,还说曲家地死活与我们没有关系,但是后来曲继风去和我娘说了什么后,我娘就突然想通了,同意我入京。”
安晴明弹一弹指甲道:“如此说来,这就成了很关键的问题,但是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就无从推断了,也许是谈判的破裂,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这事除了死去的张氏外,只有曲继风最清楚,很可惜,我们现在不能直接去问他,所以阿妩,你还是暂时将此事忘记吧。”
“我知道,我会的!”简单的六个字,却是阿妩经过无数挣扎后换来的平静,她安详地抚着腹部:“我清楚我现在最应该关注地事是什么,这个孩子,我不会再让他像他哥哥那样早夭,赌上我的性命,也一定要护佑他成长!”
“我会帮你!”四个字的简单承诺,但是从安晴明口中说出来,却让人出奇的安心。他有这个资格与能力。
那厢千樱已经指挥着工人将坟墓恢复原样,又付了工钱后,碎步跑过来呵着气道:“主子,都已经办妥了,我还逼他们每人吃了一粒药。告诉他们这是穿肠毒药,哪个要是敢将事情泄露出去,一时三刻便会肠穿肚烂而死,这下他们是绝对不敢说出去地。”
安晴明乍然失笑道:“这样的谎话他们也信?”
千樱微带得意地道:“先生放心,他们都是从来没出过县城地农夫,当然是我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