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默然自然是不知道男子在打量自己,此刻他的心情很微妙,一方面高兴男子终于肯喝药了,另一方面则是有些遗憾再尝不到男子甘甜的唇,一转身目光落在还未清理的一地狼藉,水默然就这样顿住了。
其实水默然也是个懒人,但这一地的碎片总要收拾,水默然只是在想要不要在弄些能用的木材下来,将就着重新拼一张小点的桌子,毕竟重新砍树很累……
正思忖着,不知道跑哪撒了欢回来的小狼,看见水默然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看,也有些好奇,于是悄无声息的走到水默然脚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堆碎片看。
此刻的叶凝霄刚刚把药喝进嘴里,最后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转身就看见这么一个场面,一人一狼着了魔似的死死盯着地面,委实诡异得紧。一个分神险些被呛着,而罪魁祸首在这时却动了,拿起门口的扫帚将那一堆垃圾三下两下全都扫出门外,掸了掸手又去忙别的了。
屋内的叶凝霄愣了愣,不断告诉自己就当没看见,心下却着实郁闷,扫个垃圾而已,弄得这么一惊一乍!深呼吸了一下,叶凝霄干脆闭眼,练起功来,眼不见为净。
缓缓运气一周天,叶凝霄心情平静下来,这才感觉到有些凉意,之前一直是躺在床上的,有被子,而且水默然为了方便换药,并没有给叶凝霄穿衣服,所以到现在叶凝霄的上半身都还是裸着的,这初春的天气哪有不冷的道理?
叶凝霄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陡然变凛,自己的衣服,也光荣地牺牲在了门口的一堆垃圾里。其实捡回来也不能穿了,叶凝霄知道,所以这次没有动怒,至于眼神凛了,主要是看到那血色又想到了崖上的一幕而已,冷冷一哼,他会要玄洛血债血偿!
捣药的声音将叶凝霄的注意力唤回,看了看正忙着的人,叶凝霄知道等他给自己找衣服是没指望了,索性自己在水默然的家里找起衣服来。
水默然的屋子并不大,一目了然,叶凝霄打开放衣服的箱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件被随意团了团放在最上面的雪缎白衣。一手拿起来,正准备丢在一边,却恰巧就看见了绣在衣襟内侧的“轩辕”二字。
叶凝霄眯了眼,不由得又看了看水默然,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轩辕,是国姓。
随意找了件衣服套上,不合身,却勉强能穿,叶凝霄走到水默然身边,虽然他无害,可是光凭轩辕这两个字,就又一次坚定了叶凝霄要杀掉水默然的决心。
现在只要是和朝廷相关的,叶凝霄都不会放过。
房间里的空气阴冷起来,杀气也愈见浓重,水默然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他只知道男子走到他身边了,而他研究解药遇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顺手抓了男子的手腕过来把脉。
叶凝霄被水默然微凉的手一抓,没有反射性地躲开,反而杀气消了大半,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兴许是水默然过于认真的样子让叶凝霄不忍打扰他,任由他去了。
男子的脉象沉稳中略显浮躁,也许是自己这两天躁进了,水默然有些懊恼,再次摸出一个白色的药丸递给男子,“吃了。”
看着水默然手中通透浑白的药丸,叶凝霄反扣上水默然的脉,这人的内息悠悠绵缓,像极了自己体内多出来的内力,此刻叶凝霄终于知道那三十年内力是哪里来的了。
“名字。”开口冷冷吐了两个字,叶凝霄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眉头微皱的水默然,头一次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兴趣。
水默然却没有立刻回答叶凝霄,他刚刚将自己绕进死胡同里,还差一点点就要绕出来,自然没注意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不由自主左手又抚上下唇,炼蛊的最后一种毒液难道不是百足虫的唾液么?牧靡草按道理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会有轻微的排斥反应?男子的身体确实一天比一天好,可是脉象平稳中却透露了一丝不和谐,水默然想不明白,但那类似暴风雨前的平静,着实让水默然不安。
一圈想完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迟钝的感觉似乎才回来,被男子抓住的手腕骨头都被挤压到刺痛,水默然这才抬头看了男子,直接对上叶凝霄犀利的目光,水默然不明所以,眉头深深蹙了。
叶凝霄难得开口问人的名字,换来的却是水默然的漠视,扣住水默然的手不由自主就加重了力道,可是水默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叶凝霄的力道自然就失了分寸。事实上早就失了分寸,水默然甚至怀疑伤了骨头,但是水默然不会喊疼,叶凝霄也意识不到,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过于用力的时候,已经在水默然纤白的手腕留下了严重的红痕,随着痕迹渐渐退去,一个乌青的手印渐渐泛起,清晰可见,而水默然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叶凝霄很清楚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如果水默然还不回神,说不定骨头就会这样被自己捏碎。叶凝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轻易就失了分寸,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连疼都不会说,甚至连挣扎都没有,这样的场面让叶凝霄自己也愣住了,冷眼看着水默然乌青的手腕,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水默然试着动了动手腕,钻心的刺痛,但只是压迫到神经,骨头到没什么大碍,所以也没在意,只是放下手臂,让自然垂下的衣袖盖住了伤痕,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了。水默然没打算责备男子,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男子似乎问过他什么,却实在是想不起来他到底问了他什么,所以自己有错,怪不得别人。见男子没有再问他的意思,水默然换左手拿了玉蟾丸,这次直接塞进叶凝霄口中。
叶凝霄知道水默然塞过来的不是毒药,张口就了,吞了,目光却集中在水默然被衣袖遮住的手腕处。看着水默然对那个伤如此漫不经心,并且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叶凝霄面上虽然还是一贯的冰冷,心底却不是那么平静。
叶凝霄冷血,也残忍,但是水默然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不求饶,甚至不喊疼,叶凝霄的残忍就突然间变得毫无道理和意义,况且水默然白皙的手腕上那个清晰的痕迹仿佛就在眼前,怎么也无法忽视,叶凝霄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对眼前人做出更加残忍的事,冷哼一声掩饰自己的反常,转身走出房子,久久都没意识自己将名字这件事完全忘记了。
第二天一早,叶凝霄和前几日一样,缓缓运气行功,一缕飘渺的药香在悠然地萦绕在鼻息。几日相处下来,叶凝霄知道水默然不但完全无害,而且还有精湛的医术,若能留为己用,自己也不想浪费这样的人才。老实说他其实不讨厌这样的清晨,平日绷紧的神经现在可以全然的放松,清雅的药香也让人心情愉悦,叶凝霄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同时,和往常一样的安然突然被一声清脆的碗碟落地声打破。
水默然向来稳重,这碗碟碎得委实奇怪,叶凝霄忍不住起身,循声望去。
屋外,水默侧身而立,左手捂着右手放在胸前,正盯着碎掉的碗碟不知所措,身体也轻轻的颤抖着,叶凝霄以为水默然是因为手使不上劲所以不小心滑了药碗,却只是冷眼看着,没有要走上前的意思。
水默然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被打翻的药了,之所以会打翻药也不是因为叶凝霄造成的瘀伤,眼下这是,太久没有服药,旧疾复发了。本来那日就是去采药,药还没采到便捡了叶凝霄回来,之后就一直忙于照顾,早就将采药一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每月服用一次抑制毒素的药丸已经吃完了,现在更是连可以缓解症状的草药都没有,一向淡漠的水默然,想到那锥心之痛,不由也苍白了脸色。
举步维艰,胸口翻江倒海的绞痛让水默然几乎站立不稳,拖着这样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去找药引,更何况药引生长在悬崖峭壁,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场折磨,水默然靠着身后的树干,脱力坐下,努力调整着呼吸。
太阳透过微微晃动树叶在头顶跳动,一阵一阵天旋地转让水默然恶心,不过须臾身上就已经被冷汗浸湿,水默然咬牙忍受着剧痛,水汽弥蒙了双眼,他又在想一直以来只要发作就会想到的问题,为什么他要忍受?为什么他不能一死了之?
一直冷眼旁观的叶凝霄,微微眯了眼,看水默然的眼神越发冰冷,探究又充满危险气息,却又夹杂了一些其他莫名的情愫,没有人知道叶凝霄此刻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水默然痛苦,然后竟然就这样转身不再理会。
闭目,叶凝霄重新运气,很奇怪的感觉,那一瞬间,虽然蒙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却万物通透,叶凝霄知道这是武功大成的征兆,很快将意识集中在体内缓缓运行的内力上……
良久之后叶凝霄才神清气爽睁开眼,他体内两股内力已经完美融合,武功修为比起原来不知精进多少,没什么能比这更能让叶凝霄高兴。这时叶凝霄才突然想起来功不可没的水默然,天已经全黑,屋子里并没有人的气息,掌风扇开烛火,叶凝霄往窗外望去,然后那一瞬间不由自主拧了眉。水默然居然还坐在原地,但是早已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得不像话,虚弱的气息让叶凝霄有种这人马上就要消失的错觉。
叶凝霄静静走到水默然身边,鬓角的发丝因为汗渍贴在脸上,水默然眉头紧紧锁着,神色痛苦异常。那么恍若谪仙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怕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看到,叶凝霄终究将昏迷不醒的水默然横抱起。
立刻叶凝霄就有自己抱起了一个冰块的错觉,怀中的人居然像是刚刚从冰水中打捞上来似的,初春夜里的温度,哪里暖得上半分?不由自主探了探水默然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叶凝霄顿时愣住,随即加快脚步,将水默然放到床上。
他叶大宫主没照顾过人,可常识还是有的,褪去水默然身上湿透的衣服,将他塞进被子里,水默然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一点一点将自己蜷成一团。叶凝霄又一次面无表情看了水默然很久,又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最后也退去了自己的衣衫,在水默然身侧躺下,将那个冰冷的身体环住,并且微微催动了内力,让自己成为一个高度热源。
水默然本能地往热源怀里钻了钻,身体停下轻颤,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看着水默然痛苦的表情稍有缓和,叶凝霄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挥手又扇灭了烛火,闭上眼的同时也拧了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第四章 谁动心了 。。。
水默然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清晨,脑袋重重的,一阵阵刺痛。良久水默然才意识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犹记得昨天在不能忍受的剧痛中昏迷,本以为今天一定会大病一场,没想到迷迷糊糊中被人抱起来,想到这里水默然朝叶凝霄望去,这个比严冬腊月的霜寒还要冷上三分的男子,身上的温度竟然意想不到的温暖。
水默然的唇角不自觉微微勾了,没有清凉眼眸也没关系,他很中意男子身体的温度。
叶凝霄知道水默然已经醒了,做完最后一个吐纳,睁开眼就看到水默然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面色依然还有些苍白,可是那样的微笑,没来由地就吸引了叶凝霄的全部注意力。
拈花般的微笑,从来未从枝头零落。
淡雅清宁,却是万古长空的寂寞。
叶凝霄一时间不由看愣了,直到水默然起身,路过叶凝霄身边轻轻说了声谢谢,叶凝霄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水默然的背影,一股浓重的杀意突然在叶凝霄眼底泛滥,这个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影响了自己的情绪!叶凝霄凛了凛眼神,再一次坚定了要杀掉水默然的决心。
水默然只知道身后寒意四起,他无法分辨什么是杀气,可是他知道男子不高兴了,有些莫名,但水默然还是决定先不管男子,无论如何他今日都必须去采药,没有解药,三日之内必定再次毒发,水默然不想再次忍受锥心之痛,背上药筐,拖着尚疲惫的出门。
一觉睡醒的银感觉到叶凝霄的危险,依依呜呜地冲着叶凝霄龇牙咧嘴,满满的警告,无奈却迫于叶凝霄的压力,也不敢怎么造次,终于在叶凝霄一瞪之下一溜烟追着水默然跑了。
木蓿山有很多峭壁,虽然算不上很深的沟壑,但掉下去基本上是没有命爬上来的。水默然虽然对山上的地形熟悉,却也绷紧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行至那日捡到叶凝霄的地方,早已看不出这里曾经满是血迹。忽然水默然在脚下泥土中发现了一点不自然的白色,蹲下扒开了泥土,才发现是一块拴了红绳的汉白玉牌,上面写了大大一个“令”字。水默然不太知道这个是什么,但应该是男子的东西,所以想也没想就揣进怀里,等今天回去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