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丛水仙花的花灵很懵懂,看上去就好像那些奇幻片中的精灵一样。
它每天夜晚都会跌跌撞撞的飞到我这儿,绕着我上上下下的飞来飞去,从不知疲倦,等到了天光拂晓的时候,就会悄无声息的飞回花丛中,静静的安睡。
它对大树异样的关注引起了我的注意,然而这种关注并没有给大树带来任何的生机。
这个刚刚才生成的小花灵,也许只是对陪伴了自己许久的邻居有一些莫名的感触,并不是有意识的接近大树。
秋风萧瑟,细雨带着落叶,每下一场雨都加深了一层秋意。
古人云:“叶落而知秋”,原本树叶落下这种带着些惆怅的事就有了那么些诗意,然而,这只不过是人类在自以为是罢了,植物落下树叶,不过是为了在寒冷的冬季更好的存活而已。
严寒的冬季,不光是日照时间极大的缩短,就连土壤中的水分和养分都少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下,把多余的树叶脱落了下来,也只不过是因为树叶是最容易消耗植物储存的营养的部分,而且到了冬天,树叶也大多耐不住低温这些恶劣的天气。
就好像人的手指、耳朵会被冻伤一样,树叶对于温度也同样有个耐受度,高了,或低了,都会产生不良反应。
我的叶子也随着秋风慢慢的落下,终于,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个连几岁的小孩都能轻易折断的树干。
这样看起来,倒是和旁边的大树相像了起来,除了我的树皮带着鲜活的绿意,与大树干枯的树枝截然不同这一点外。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季。
漫长到我以为自己大概会承受不住这种太过于孤寂的日子而渐渐自毁,但是我到底是熬过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也许是因为只会有自杀的人类,不会有自杀的植物。
在穷极无聊的时候,我想起南木说过的如何修炼的一些法门,开始慢慢的尝试着按照他说的办法去修炼。
举凡有灵智的生命都可以修炼,只不过不同类型的生命,自有其不同的修炼方法和修炼轨迹。
然而,在我心底深处,还涌动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
那就是把大树救活。
大树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它的根须埋在大地深处,只要有一处根须还有活力,就有可能破土重生,而我,则想努力一把,让这件事的发生可能性变得更大,按照南木的说法,修炼得到的法力只要够高,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以我的树龄,别说修炼,就是灵智也不可能产生,凡是产生了灵智的树木,无一例外,都存活了成百上千年。
这些植物生长在天地之中,受其眷顾,脱胎而生,自然就掌握了一些最简单的修炼法门,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会本能的寻找母亲的乳汁一样。
而我则跳过了这个过程,不知什么缘由一点灵魂寄附在了这颗树种上,所以完全不懂得修炼的方法。
即便是从南木那儿得到了一些修炼的要诀,也还是一片茫然,听下去了却没听懂,不知该如何下手,但是现在,大树枯萎的枝干就在我旁边,我扎根的那根枯枝也渐渐化为腐朽,我开始了尝试,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引气入体还是丝毫效果都没有。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句话听起来豪放,做起来却痛苦不堪。
只能用心头的那一点意念坚持着,直到看到一丝晨光破开了这片黎明前夕的黑暗。
11
11、春天来了 。。。
整个死寂的冬天,就在反复的摸索中度过了。
也许是变成了一棵树,我的耐心被放大了无限倍,不管失败了多少次,我依然能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继续下一次。
身边的大树依然如故,枯枝在寒风中被吹得摇晃个不停,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风太大了的时候,枯枝的末端就会被折断。
这片林地沼泽,即使到了冬季,也并不会下雪,只是温度会比较低。
到了冬末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引气入体我还是做不到,但是却可以收集一些周围稀薄的灵气,让它们慢慢的汇聚到一起,只是汇聚到了一起之后,还是丝毫用处都没有,我想起大树做过的一切,就把那些灵气引到它的根部。
大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年深日久之下,有一些树根都长出了地面,我把灵气引过去,慢慢的控制着它顺着树根一点点的深入到地层深处。
整个冬天,我都在做不知疲倦的做着这件事。
有没有用不知道,但是光是做这件事,就让我感觉到一点希望。
转眼间,就到了春天。
万物复苏的季节,阳光开始明媚了起来,就连鸟雀都叽叽喳喳的,唱着欢快的调子。
就好像种子能感应到阳光一样,树木也能感应到大地季候的变化,在那之前,枝头就长出了一个个的芽胞,等着春风拂过,就慢慢的生长出了嫩叶。
到了这个季节,连空气中的灵气都跳脱了起来,带着隐隐的活力。
我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引导灵气在大树树根中行进的事,并且时刻关注着大树的变化。
早春开花的报春花早已经灿放在枝头,各种深深浅浅的紫色夹杂着其他种类的野花衬着青嫩的草叶,让整片草地刹那间充满了一种无以言述的美好。
然而,让我失望的是,不管周围的花草树木如何的乘着春风生长着,大树还是丝毫动静也没有。
枯萎的树干上,甚至长出了一些雨后的树菇。
灰白色树菇,代表着这棵树全部,或者一部分已经死去,变成了其他植物的乐土。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到过放弃这些徒劳的举动,但是,也许是惯性,也许是树的耐性,让我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一天一天的过去,已经快到了暮春时节。
我从浅浅的休眠中醒了过来,又是新的一天,习惯性的抬起头,看向大树的树冠。
突然,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如果还是人类的时候,肯定是要揉一揉眼睛的,而现在,我只能凭着感觉紧紧的盯着那个地方,一个小小的芽胞长在大树的一个粗大的树干上。
生命的迹象终于又回到了大树身上。
迎着最后那波春风,我的新叶摇曳着,晃动着,好像在庆祝着这一切的发生。
在冬季偶尔会出现的水仙花灵也飞了过来,它先停在了我的树枝上,茫然的四处望着,当看到大树的时候,它就慢慢被的往大树飞去。
它飞得还是不太稳当,但还是勉勉强强的飞到了大树的那根树干上,用细细的手摸了摸那个芽胞。
大树的那个芽胞在两天后,长出了一片嫩绿的新叶。
在整棵枯萎的树身上,就那么一片树叶,在暮春的风中轻轻的摇动着,有点可怜却带给人一种无限生机的感觉。
就这么一抹绿色,让人充满了无穷的期望。
期望着大树那个半透明的身影,会走出树身,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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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两片,三片——
片片嫩叶陆陆续续的生长了出来,在大树满头的枯枝上迎着风摇曳着,这种一片死意中的生机,让人感触颇多。
我引导着那点灵气一遍遍在大树的树根中游走,控制灵气的手法也越来越纯熟。
在日复一日的单调行动中,并不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就比如现在,我突然间发现我牵引的那点灵气好像遇到了什么障碍。
大树深深扎根在这片大地上,错综复杂的树根占领的地盘,单就面积来说,只怕比大树的树身要大得多。如果用切面图的话,这片草地的底下,到处都可以看到大树的树根。
原本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有些比较细的树根早就腐烂变成了泥土,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只有比较粗大的树根还勉强存留着,但是现在,那些树根上流动着一种近乎液态状的白色不明物体,它在大树的树根里横冲直撞,力量远比我引入的那点灵气强大。
它毫不客气的卷走了我引入的灵气,像纳入河川的大海一样,贪婪的吸收着周遭的一切。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但是凭着本能,我觉得这个奇怪的东西也许是大树的机缘,所以我尽自己所能的收集着灵气输送过去。
那个白色的东西像个漩涡,把这附近的空气都快搅动了起来,但是无论它的力量怎么强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林地沼泽原本就稀薄的灵气还是远远不足以应付它的需要。
所以它躁动着,在大树的树根里疯狂的游走着,甚至在某一天,还沿着树根溜到了大树的树身上。
这么折腾了许久,不知道是能量耗尽了,还是其他原因,它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用极其缓慢的速度顺着大树的树根,树身,在大树的树心里流动着。
大树就好像被温养着一样,随着这个不明物体的行动,生机也越来越浓。
直到绿叶长满了枝头,郁郁葱葱,看上去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但是,大树还是没有再出现。
而我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次的重创让大树一夜之间回到了原点,现在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但是我猜错了。
还没过几天,大树的树身上就发生了新的变化。
一个朦胧的影子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大树的树身上,我晃着枝头的树叶,倍感惊喜的看到这一切,原本以为要几百年之后才能看到的身影,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现了,实在让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看到大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想念着它。
大树上一次的化形看上去简简单单,它只是非常自然的从树身中就那么走了出来,而这一次,就好像被树身牵扯着一样,时而吞没,时而显现,看上去好像在经历异常艰难的挣扎,就好像诞育一个生命那样。
整整一个初夏,大树还是没有能够挣脱出树身,再次走出来。
但是那个影子却越来越清晰,从我这儿,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大树原来的样子,连那干枯的半张脸都丝毫没有改变。
只是它一直闭着眼睛,表情扭曲,失去了从前的平和安然。
这天正在下雨。
暴雨。
雨水从天空砸落下来,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雨势很惊人,才一会儿功夫,水塘中的水就满了,溢了出来,旁边树林中积存的雨水也顺着那些天然而成的沟沟渠渠流入了水塘。
甚至有一只死老鼠也被冲入了那里面。
那丛水仙花,被这凶猛的雨势打得伏了下来,不甘不愿的枝叶泡在了水里,让它不自觉的抖动着长长的叶子,水仙花灵冒着大雨飞了出来,嫌恶的看着那只死老鼠,但是又不能把它弄走,只能抱着自己住的那朵花,不让它接触到那满是脏污的水。
就在这场大雨中,大树终于完成了那艰难的重生,从树身中走了出来。
那个模糊的影子,被大雨冲刷着,几乎要消弭在雨雾中,但是却始终凝而不散。
大树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树身,从树身中飞出来一个白色的东西,那东西刚一出来,立刻就往天上飞去。
大树的手猛地一伸,那个白色的东西逃无可逃,就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控制着一样,拼命挣扎着却丝毫用处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迫进入了大树的身体中,满心不情愿的成为了大树的一部分。
那个白色的东西入体了之后,大树很久都没有动,就那么站在大雨中,它的周围弥漫着一股股的雾气,包围着它,雨水被阻隔在了外面。
我想大树大概在消化吃下去的东西,这需要一定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就好了。
所以耐心的等待着。
夏季的暴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下了一阵子之后,雨收风住,天空又放了晴,草木上都是滴滴的雨水,顺着茎杆,或直接这么落了下来,溅起了一些细小的水沫。
大树终于有了动静。
它转过头,身上笼罩的那层雾气慢慢的消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半透明的身影,我看到它茫然的看着四周,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许久之后,它终于抬起了脚,在树下慢慢的走动着。
温热的阳光,青翠的草地,盛开的野花,茂密的树木,啁啾的鸟叫,觅食的动物,所有这一切都是日日可以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但却还是有所不同。
大树在那儿走着,看着,好像对这些都充满着兴味一样,但是却没有往我这里瞧那么一眼。
我晃动着自己的树叶,发出细细的沙沙声,试图提醒着它,它还是丝毫反应也没有。
看够了之后的大树,也许是终于想起了我这株自己照顾了良久的小树,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原本以为它还是会那样抚着我的枝叶。
但是它只是迈开脚步,从我的树干上走了过去,没有停留。
就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