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它扭头打算离开的时候,它用爪子在大树的树干上挠了挠,留下了四道很明显的爪印。
大树好像对这些没有丝毫反应一样,仅仅是在老虎用爪子拍我的时候,晃了晃。
老虎摇摇头,我觉得它好像满脸的不以为然,但是也没有再找麻烦,反而是往那个水塘边走了过去。
它好像也觉得那丛水仙特别好看一样,把脸凑过去,一朵花,一朵花的嗅过去。
大概是被花碰到了鼻子,它忍不住的仰起头,打了个喷嚏,引起的气流让那丛水仙花使劲的摇晃了起来。
有两朵本来就快凋谢的花,立刻落在了水面上。
老虎用爪子拨了拨,花顺着它的动作来到了它跟前。
它把头低下,深深的吸口气,我就看到那两朵花顺着水流进了它的肚子。
一只喜欢吃花的老虎。
我看到那丛水仙花叶子晃了晃,就好像人类克制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那样。
大概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举动实在和形象不符,那只老虎有些悻悻然的从水里上岸。
清澈的水塘被它一搅合,现在已经浑浊不堪。
那几朵本来碰着水面的花朵,立刻轻轻的移开了。
老虎上岸之后,抖动着身体把水全部甩开,水珠四溅。
它朝四周嗅了嗅,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又走回了树下。
这回它没有爬树,反而是很有兴趣的盯着那块石头。
那三只可怜的小狐狸在百兽之王的气势下,大概是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我好像听到了它们的呜咽声。
难道这只老虎打算把那三只小幼崽当食物吗?
这三只小幼崽的分量应该还不够它塞牙缝才对。
它也许对食物一点也不挑剔,只要可以吃就行,我想。
我有些担心那三只小狐狸,但是却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
谁让我是一棵树。
就在这个时候,灰鸟飞了下来,它跳到了老虎的背上,轻轻巧巧的蹦来跳去。
而那只母狐狸也去而复返,从不远处的树林中跑了过来,护在了洞穴前。
老虎又打了个喷嚏,好像对在自己身上捋虎须的灰鸟很不满,但是它对这只机灵的灰鸟也无可奈何。
只要一有动静就飞到半空中,这种无赖的做法用来保命却再好不过。
老虎生气了。
它仰天一声长啸,整个树林中的动物们都东走西窜。
然后,它大概觉得有些无趣,慢慢的转身离开了。
母狐狸立刻钻进了洞穴中。
而灰鸟则回到了树上,自己的巢穴里。
而那丛水仙,大概还没有摆脱被那只老虎嗅来嗅去的噩梦,还是有些无精打采。
而我,则感觉到从大树那儿汲取过来的水分和养料有些奇怪。
它让我本来有些迟钝的思维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隐约记起当人类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我觉得这片树林很奇怪。
也许我来到了我完全不了解的地方。
用句很俗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这些生灵都有一个灵魂。
就比如大树。
只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它们沟通。
天气不冷不热,阳光温煦的洒落下来,让人有些懒洋洋的,周围的植物长势喜人,绿油油的,连叶尖儿都嫩得滴得出水似的。
我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我和这些植物的区别大概在于我有个意识,而我的身体,就好像人体内那些不受人意识支配的自主神经一样,自动自发的运转着,这个特别的神经系统主要分布在躯干、四肢还有内脏等地方,也被称作植物神经。
按照我现在的理解,这些神经大概是人类从植物进化到动物这个过程中的基因痕迹。
所以我基本上就是个甩手掌柜,除非遇到很危险的事,基本上我都不插手这些汲取营养,收集能量,制造食物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插手也想插手不了,这样,我就有了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
这个时候,我会观察天空,看有没有飞机飞过,但是也许这里并不在飞行线路上,我看了许多天,还是丝毫人类存在的迹象都没有。
偶尔也会猜测,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地球还是在异世界,或者干脆在外太空,毕竟我目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于神奇。
对于过去,即使没什么太过于清晰的记忆,我还是能隐约的回想起那些城市中的高楼大厦,街头的熙熙攘攘,道路上的车水马龙。
我听得到有人在低声呼唤我。
但我除了有些茫然之外,并不伤悲,就好像那些属于人类的感情逐渐被钝化了一样。
一切都很平静,随着时间的过去,我的茎杆上逐渐抽枝发芽,长出了一些小小的旁支。
这样看起来,比起原来像豆芽菜一样的幼芽,现在勉强可以称之为一棵小树苗了。
那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它偶尔的时候,会甩着尾巴从旁边的树林中走出来,跑到水塘边喝水,喝完了也不离开,而是趴在草地上,开始打起了瞌睡,一直到睡晚了一大觉之后,才伸个懒腰,慢吞吞的站起来,离开这里。
母狐狸在第二天就把那窝小狐狸给带走了。
狐狸是一种警惕性极高的动物,如果有天敌发现了窝里的小狐狸,它会当天晚上就偷偷把小狐狸转移到新的窝点,以防不测,这种谨慎在绝大多数时候是必要的,至少能尽最大可能的保证幼崽的成活率。
那只两只耳朵尖长着白色绒毛的小狐狸,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死死的盯着灰鸟留恋不舍的看了好久,才终于被不耐烦的母狐狸给叼着拖走了。
这样,我们的邻居就少了一个,不,应该说是一窝。
不过那个洞穴并没有空很久,过了几天,这个被母狐狸抛弃的窝就被一窝野兔给占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经到了春末。
当我以为能顺顺利利过完这个春天的时候,一场意外发生了。
7、雷击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前,已经是春末时分。
此时正是中午,棉絮一样的白云在天空中时聚时散,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林,在地面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当你伸展着叶子,正享受着这会儿的美好时光,且以为不会受到任何打扰的时候,眼前发生的一幕用事实告诉了你,什么叫世事沧桑多变,犹如白云苍狗,令人莫测。
一只毛色黑得油光发亮的猫用极快的速度往大树这儿窜过来,边跑边四顾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但看它慌不择路的样子,又不似在寻找食物或躲避天敌。
它本来也许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附近停留,但是当它经过那丛水仙花的时候,它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前爪停住了往前冲的动作,轻巧的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爬了起来后,它谨慎的靠近了那丛水仙花。
水仙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划过无波的清澈水面,带起一圈圈的涟漪。
黑猫看了水仙花丛几眼,转身又往前跑了过去,当它跑到大树那儿的时候,天空的异变开始了。
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就好像被人泼了一桶油墨一样,黑漆漆的,阴沉沉的,雷电在云层中翻滚着,窥伺着,随时准备落下致命的一击。
“轰隆隆”的巨响一声紧接着一声,就好像在你耳边爆炸的手雷一样。
狂风大作,吹得大树的粗大树干都摇晃个不停,我更是被这风压得茎杆都直接快伏在了大树树干上,叶子也呼啦啦的翻着,好像随时会从茎杆上被这大风卷走一样。
春季常见的雷雨要开始了。
这只黑猫冲着天空挥舞着自己的爪子,尖尖的牙齿露了出来。
这个时候,我可完全没有心思去管这只黑猫到底在做些什么了。
厚重的积雨云中,闪电和雷鸣相伴而生,有一种天降怒火,末日临近的错觉。而这正在酝酿的雷电,又需要一个通道来泄放,比如人类社会中那些高楼大厦,空旷地方的一个人,或树林中特别高大的那棵树,这都是一些潜在的目标。
那只黑猫躲在大树旁的那块石头下,用爪子拼命扒拉着被野兔堆满了泥土和青草的洞穴口,死活要往那个洞里钻进去。
大树在这场雷雨中,一身的枝叶簌簌作响,它的叶子翻动着碰触着我的枝叶,好像在安抚着我。
面对自然的威力,世间万物都存在着敬畏之心,从这敬畏之心中又游离出一丝不甘不愿。
就在这个时候,第一道雷电已经临头劈下。
刺目到极点的蛇形闪电在天空中一闪而没,接着就是轰然一声炸响过后,才听到隆隆的雷声紧接其后。
黑猫翘着尾巴,竖着耳朵,背上的毛都倒立着,山下两下的窜到了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就好像很怕似的,趴在那儿瑟瑟发抖。
树林中几处地方冒起了轻烟,那是被雷电击中之后的景象,断枝残叶伴随着隆隆的雷声,甚至起了火。
最开始几下的雷电就好像还没找准方向一样,在大树的不远处频频落下,最后,终于把目标放在了大树这里。
造成的后果是很惨重的。
那些蛇形的闪电自天空劈下,直直的落在大树身上,大树全身颤抖,树枝轰然断裂,最先断掉的就是我所在的这根树干,只看到连接着主杆的地方慢慢的折断,最后剩下了一点树皮还藕断丝连,而树枝这边,早就落在了地上。
我早在第一波雷电下来的时候,就被震得意识都快溃散。
所以几乎是没什么记忆的就度过了这个恐怖的下午,当我醒转过来的时候,雷雨早已经过去。
地面一片狼藉。
大树的枝叶落了一地。
我扎根的那根树枝也斜斜的搭在了地上。
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却是大树的主杆,从树冠部分从中间劈开,在断裂的树干上,有一条大裂缝从距地面五六米的树干一直劈到了根部 ,白色的树心露了出来,。
大树等于是被一分为二。
灰鸟辛辛苦苦筑的巢也被打落在了地上,被风吹得滚到了旁边一棵树的树根旁。
在雷雨中飞走了的灰鸟又飞了回来,它有些傻呆呆的站在自己筑巢的树干分叉那儿,跳来跳去。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自然之威。
巨大而无法反抗的力量。
它让大树遭到了重创。
但是我却依然可以感觉到,扎根于大树树干的那些根须还在汲取着水分和养料。
这是从断裂的树干与大树主杆之间相连的那片树皮中传过来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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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已经不知道存活了多久,才长成如今这样枝繁叶茂的样子。
但是在一夕之间,这一切就被无情的大自然毁掉了。
我看着它白色的树心上一圈又一圈的年轮,粗略数了一下,估计至少也有三百多年了吧。
在自然竞争的状态下,许多的大树得以成长,甚至能生存成百上千年,我们往往不会注意这些,但是一棵树要从种子中脱颖而出,从周围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其几率往往要比水塘中的蚊子幼虫蜉蝣的生存率还要小上几千倍,几万倍。
它们都是经过上天严格的遴选,才幸运的生存了下来,并且成为大地灵魂的载体。
大树并不是没有一线生机,扎根于大地深处的根须并没有被狂风连根拔起。
天好像漏底的锅一样往地面倾倒着雨水,豆粒大的雨珠噼噼啪啪的打在树叶上,草丛中,□的土地上,溅起了一层层的水雾。
受到重创的大树有些颓靡,幸运的是,树木主要是依靠树皮输送着养料,根须吸收的养分和水通过树皮输送到叶子,叶子通过光合作用制造的养料,也要顺着这个通道才能运送到根部和其他器官中去。
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千年古木早已经中空,却还有着勃勃生机,而那些仅仅是树皮被捆了一根铁丝当晾衣绳的树木,却有可能垂垂待死。
俗话说,“人怕伤心,树怕剥皮”,无外如是。
被雷击过后几天,大树的叶子掉了许多,树底下,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剩下来的叶子,也好像缺少了食物一样,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叶边微微的卷了起来。
即使是这样,大树也没有放弃我所扎根的这根树枝。
那与大树树干藕断丝连的树皮还险险的没有被完全裂开,养分和水源源不断的从那儿输送了过来,以至于这根树枝上的叶子,相较于大树的其他部分,成了整棵树最精神奕奕的地方。
这次雷击还改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的根须也许再过不久就能扎根于大地了。
断掉的树枝有一半落在了地上,长在坑洞外的那个根须几乎可以碰到树枝下的那些茂盛的野草。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大树终于慢慢恢复了生机。
但是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它舍弃了半边的树身。
远远看过来,一棵树上却有两个极端。
一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