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青神情微滞,有心解释,可周围闲杂人等太多,无法开口,连美男计都用不了。
说起来,他的确与柳如眉共赏过一曲,可当时在场的不仅有他,还有柳如眉的大哥柳战,柳战以公事为名邀他过统护府去,席间便让柳如眉在竹帘后弹奏了一曲,现在想想,柳战或许是有着自己的私心夹杂其中的。
众所周知的,柳如眉无法与外人接触,最信任的只有家人和贴身婢女,其中最亲近的,便是大哥柳战,柳战亦对这个妹妹呵护有加,但凡是柳如眉想要的,他必然会尽全力达成。
兰青并非没有留意,近来柳如眉常来找他,这很不正常,柳眉的身份和性格都很特殊,平时被保护得万分稳妥,若非有柳战的许可,她是绝不可能随便出行的。所以兰青对柳如眉尽量能避则避,如今云继海的人马在外不停搜寻他们,灵山是他们最安全的落脚地,要是因为这样的事而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那对他们现在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有兰青带着,佟锦回程的速度很快,找到了同来的那个后生,听了几句唠叨,便由兰青负责佟锦的推车,一路将他们送回大厨房。
一路上佟锦还因为脸上少了灰污的遮掩担心露出马脚,好在采石场的人十分忙碌,鲜少有人留心他们,只在离开采石场最后一道关卡时,得了驻守将士的几眼关注,但也并未将她拦下,让她很是舒了一口气。
兰青送回佟锦后又去见了权叔,因佟锦与权叔都是与人合住,人多眼杂,无法过多交流,所以很快他便又出来,远远地朝佟锦摆手示意,转身就要离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了回来,走到佟锦身边。
“别乱想,知道吗?”他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对我自己可是很放心的。”
佟锦也笑,“我去看你也不是因为不放心你啊。”
兰青微一扬眉,便听她软下声音,“我想你啊······”
兰青的面上便又浮了一层薄红,“还真是······早点离开的好······”他低喃,“要不然,看得到······吃不到···”
佟锦偷笑,“可以偷偷地吃啊。”
兰青轻抿了一下双唇,清朗的双眸染了一瞬间的沉暗颜色,望顾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他抬手轻捏了她的颊边一下,又迅速放开。
“少惹我,惹急了我,我真来。”
兰青撂了话,转身就走了,佟锦踮着脚,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这才偷笑着回过身,才转身便见胖大嫂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怎么样?”胖大嫂又是关切又是好奇,“怎么样?可见到那位大小姐了?”
佟锦点点头,想到柳如眉的样子,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胖大嫂忙问:“怎么了?可是你家大郎要攀附官家小姐,对你变了心?”
佟锦失笑,“没有,我是在想那位柳姑娘好像很怕人似的。”
胖大嫂叹了一声,“柳统护在这灵山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那柳大小姐小时候也是活泼无比的,只是后来灵山内发生了盗窃灵石的事情,为了威镇众人,柳统护便下令将偷盗之人当众斩首,正巧柳小姐随家人来探父亲,没有预警之下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场面,当时便吓得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后来病了许久,然后她便很少出门了。不过也真是奇怪,她对外人是很惧怕的,却不知为何独独对大郎看中了眼,听说柳大小姐的哥哥柳大人还曾宴请过大郎······金娘,你得千万小心,柳统护与柳大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和妹妹,捧在手心里的疼,要是柳大小姐稍稍对大郎表现出那么一点意思,他们必定会全力促成此事,可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又岂会让自家千金给人做妾?所以······”胖大嫂拍拍佟锦的手,“我看你和大郎都是有手艺活口的人,何必留在这遭这份波折?还不如离了灵山,到外面奔奔前程!”
话才说到这里,一个与佟锦还算熟识的厨娘小跑过来,“金娘,那边有两位官爷指名找你,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你要小心。”
佟锦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见那边站着两个身着普通士兵服饰的男人,正看着这边,双唇连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胖大嫂按了佟锦一下,“我先过去看看。”
佟锦心里微微翻了一下,难道是今天进到采石场的事被人发现了?
不愿胖大嫂因此受什么牵连,佟锦并没有听她的留在原地,而是随即跟了上去,还没走近,便听那两个士兵大声道:“叫个人怎么这么慢?耽误了柳协领的时间,你们可担待得起?”
“柳协领?”走在前头的胖大嫂脚下微微顿了顿,飞快转头与佟锦道:“便是那柳大小姐的哥哥,柳协领极为爱护妹妹······你今日可与柳大小姐起过冲突?”
佟锦的眼角抽了抽,冲突谈不上,但也的确不怎么愉快,可关键是······要不要这么小气啊?佟锦才想到这又觉得不对,她今天入采石场是扮了男装的,后来遇到兰青也没有表露姓名,可这两人却是点了她的名来找她。
胖大嫂快步过去笑着与那两个士兵说了两句话,意图从他们嘴里打探出一点什么,可那两人只是看着佟锦,“你就是何大郎的娘子?柳协领要见你,快跟我们走吧。”
190章离开
这样的人,佟锦见得多了。
他们不是目中无人,只是明白自己可以倚仗多少权势、可以欺压什么样的人,对于一个隶属皇上亲领的护军协领来说,一个小小的厨娘助手,自然可以不必浪费任何口舌,可能只用眼神就能打发了。
“我要回去和伯父商量一下。”佟锦看着桌上那些珠宝,努力压着心头的火气。现在不是发怒的好时机,和这样自大的人更别提讲什么道理,只能先拖着他,等她回去再想脱身之法。
那人冷笑,“别考验我的耐心,带上你的东西,马上就滚!”
“那大郎呢?”佟锦不被他的态度所吓,反而上前一步,“你要如何待他?”
那人意外地看她一眼,略显狭长的一双眼中终于映进了佟锦的身影,“你该明白”他说:“我完全可以让你和你伯父消失得无声无息,你现在仍能在我面前说话的唯一原因,是我不愿给我妹妹的这份感情增加太多负担,你若能主动离去,我们便皆大欢喜,否则……”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佟锦点点头,“我明白了,我马上回去带我伯父离开。”
也不知是因她太过镇定,还是因为她的识时务,那人定定地看了她半天,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你写下一封离书,然后马上离开福海镇,再不许回来,若让我发现你与何大郎私下会面或者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佟锦点头,“未请教大人名讳?”
微微停顿过后,由那人薄唇中吐出二字,“柳战!”
柳战,佟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座小院,身后跟着的仍是带她前来的那两个士兵,唯一不同的是,她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金娘,你这是……”胖大嫂见佟锦回来连忙迎了过来,又见那两个士兵手上捧着的盒子,面带浓重的疑惑之色。
那两个士兵想来是得了命令的,见胖大嫂过来马上挡在佟锦身前不让她们有所接触,佟锦两次开口也都被他们打断。
佟锦只能朝胖大嫂歉然一笑,直奔权叔所在的房间。
快进门时,她听到一个士兵对胖大嫂说:“她愿意以何大郎换取价值千两银子的珠宝,将来离去后,她与何大郎男婚女嫁,各不相关了。”
看来这是要坐实她的负心名声了,一个出卖夫君换取金银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值得留恋了,将来不管“何大郎”是气愤也好,是伤心也好,总是对她怀有怨念的,自然不会再想着她,那么柳如眉就有了机会。想不到柳战这个人看起来冷冷冰冰,对于感情取舍之道倒明白很多。
没去看胖大嫂的反应,佟锦径自进了屋里,走到倚在床边闭眼假寐的权叔面前。
权叔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身体已大有起色,只是原本半白的发须一夜之间尽数转白,神情也多见委顿之色。
“伯父。”佟锦走过去,轻唤了一声。
权叔睁开眼睛,警惕之色一晃而过·待看清了佟锦,呵呵一笑·“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大郎也才走不久。·”
“伯父。”佟锦看看身后的两个士兵,与权叔道:“我们得马上离开这了。”
权叔愣了愣,继而脸色一变,忽地自床上站了起来!
“是因为大郎!”佟锦明白权叔在担心什么,连忙扬高了声音道:“柳贞的妹妹对大郎青睐有加,我亦不愿随大郎再过苦日子,便用一纸离书换了许多金银,伯父,我们以后能过好日子了。”
权叔怔了半天,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许久过后才又慢慢坐下,任佟锦替他收拾了几件衣物。
“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一个士兵道:“一会太阳下山了。”
佟锦与权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与苦涩。他们都曾高高在上过,可如今势比人强,他们也不得不暂时低头,连与兰青通个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赶了出去。
“明天早晨之前,你们必须离开福海镇!”
在士兵名为相送实为押解的情况下,佟锦与权叔不得不连夜乘车,驶离福海镇的范围。
“有什么打算?”福海镇外的一座破落小庙内,权叔轻轻拔弄着由枯枝燃起的火堆,问道。
佟锦想也没想,“柳战能把我们送走,就也能扣着兰青不让他出来,灵山是柳战的势力范围,就算得以证明我们的身份,他要是铁了心想隐瞒,也不是多大难事,可如今我们出来了,便能快马传书到京城去求助,私自扣留亲王公子,柳战的罪名可是不小!”
权叔怔怔地看着那火堆,半天也没说话。
“权叔?”没得到回答的佟锦转过脸来,看着权叔心事重重的样叹了口气,“云继海一直在找我们,现在我们离开了,境地的确十分危险,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如今我们只能尽快联络平安王府,王爷定会派人来保护我们,到时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权叔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他说着看向佟锦,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无比,“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专注,何况他参悟御灵法门算是剑走偏锋,更应该心无旁骛,可一直以来,他的进展始终十分缓慢,若非衡初这次出事,他大概也不会这么快又进了一个台阶,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佟锦一怔,而后轻轻地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是因为你。”权叔的声音苍老而沉缓,徐徐地飘荡在这只有月光为亮的破庙之中,“参悟御灵法门的关键是积聚怒意,可有你在他身边,他怒从何来?他如今的进展不过是依靠他过人的天姿与悟性,当这些全都用完的时候,他又如何能再进一步?难道,还要再死一个衡初么?”
佟锦的心猛然一缩。
眼前浮现的,尽是他们离京后的一些片断,九个多月的时间,他们苦过、累过、伤心过、痛苦过,可归根究底,他们是快乐的,所谓苦中作乐,身外之物,失去便失去了;挚友亲人,失去了也不可能再重新回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更好,这样才对得起他们历尽的千辛万苦。这段时间,他们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只要一想到对方,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就有着无尽的希望与斗志;只要一想到对方,无论生活得怎样平淡如水,也都有着浓浓的牵挂与羁绊,曾经佟锦以为,这是一种感情的升华,可没想到,竟成了他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
“人之一生,哪有尽善尽美?”权叔慢慢地道:“选择一样,势必就要失去另一样,没有你在身边,我想他的进展定然十分神速,我想,我们不如在附近隐姓埋名,待他神功大成的那一天,再相聚首岂不更好?”
佟锦很想反驳,可她想不出任何驳斥的话语,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兰青渴望成功的心情,那不止是实力的证明,还是他自儿时起便埋下的不屈信念,如今眼见成功只在咫尺,她真的有权利,去阻止他吗?
“我们先回之前的村子,”权叔站起身子,因起得急了,趔趄了一下,他连忙稳住身子,继续道:“先休整一下,再研究去向。”
有了决定后,权叔老迈的身躯一下子变得灵活了不少,驾着柳战送给他们的马车调了方向,再次朝福海镇的方向驶去。
佟锦迷茫不已的时候,远在灵山的兰青没来由地觉得一阵气闷。
与佟锦上次见面才过去一天,整天下来不知为何常常魂不守舍,连深夜里参悟心法的劲头都欠了很多,思来想去,满脑子都是佟锦低眉顺目地暖暖微笑,耳中尽是她刻意地放得轻软无比的声音,“我想你嘛……”
兰青舒出一口气,睁开眼来,不得不结束今天的冥想。
“可真是着了魔了……”他低喃,唇角微微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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